“子衿,将那木箱呈上来,让她好好瞧瞧。”看也不看女子一眼,福临便走向殿上,挥袖道。
说着,辛子衿便已将沾着泥土的木箱呈了上来,放在董鄂若宁眼前。这木箱与那日在承乾宫所见全然是一模一样,只沾了些许泥土,锁上也生铁锈。
董鄂若宁惊讶不已,怎的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这箱子已是这般模样,一瞧便是深埋地下多日的。难不成是……是云碧!
皇帝冷冷道:“这箱子,是在重华宫的后院挖出来的。哼,近日宫中不太平,朕让子衿巡视各宫,不曾想到,见你那宫中的小太监鬼鬼祟祟的。竟挖出这东西来!”
董鄂若宁抬眸看着福临,眼中尽是泪水,摇头道:“妾身,妾身不知道啊。”
九龙金柱,环龙木雕,殿上一身明黄的福临走至董鄂若宁身前,狠捏住其下巴,一字一顿道:“要朕把映雪传来么?”
闻言,董鄂若宁身子一冷,不可置信的看着福临,颤颤道:“妾身,妾身……是静妃,是静妃陷害妾身的!”大约是太过慌乱,董鄂若宁此刻已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睿智,不争不抢,温和如水的贤惠女子也在此刻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毒妇。
福临原对孟古青的话也不全信,只生疑,可今日子衿暗自搜寻之时,挖出了这东西来,使得更是信了几分。此刻董鄂若宁又一个劲儿的将罪责皆推到孟古青身上,更是让福临深信不疑,若非因着董鄂云婉的缘故,想来,他定然是一尺白绫要了这毒妇的性命。
冷眼瞥着跪地的女子,福临冰冷道:“传刘袭。”
一旁侯着的吴良辅近日皆是战战兢兢,帝王心难测,若是不高兴了,他们这些个奴才随时可能丢了性命。躬身一礼,便迈着碎步踏出殿去。
董鄂若宁跪在殿中,颤颤发抖,她怎的也想不透,好端端的,怎的后院便多了个木箱子,难道当真是云碧。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身宝蓝,眉目似生得几分笑意,刘袭朝着福临行礼道。
刘袭乃是董鄂若宁宫中伺候的太监,素日里倒也机灵,却是不受重用。瞧见刘袭,董鄂若宁满脸疑惑,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
福临瞥了刘袭一眼道:“你说。”
闻言,刘锡嗓子尖细道:“嗻。多日前,宁福晋命人造了个小箱子,朱色的,倒也是宫中常见的,只让人在上面雕饰了些梅花。后便命云碧姑娘送来出去,回来的时候,却还抱着。急匆匆地便进了后院,奴才瞧着觉奇怪,便悄然跟了去。然便瞧见云碧姑娘将木箱子深埋地下。没过几日,宫中便传,静妃娘娘在赠礼的木箱子上做了手脚毒害贤妃娘娘。奴才便心有疑惑,一直想去瞧瞧,但皆没机会。今日方巧宁福晋不在,云碧姑娘也不在,奴才便去后院瞧了瞧,然便发现了这木箱子。辛大人前来巡视,也觉奇怪,便将箱子呈与来给皇上瞧瞧。安知,竟是宁福晋将贤妃娘娘宫中的箱子调了包,嫁祸给静妃娘娘。”
闻言,董鄂若宁一脸的吃惊,亦有疑惑,转念一想,忽哭道:“皇上,皇上,妾身没有啊!妾身与静妃无怨无仇,害她作甚。皇上,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泪水连珠,瞧着甚是是楚楚可怜。
然帝王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冷冷道:“把她带到后面去,传云碧进殿。”
如此,董鄂若宁更是慌乱了,但转而又平静了,云碧,她是不会出卖自己的。
一袭碧绿,诺诺走进养心殿,朝着殿上的皇帝行了一礼,四下望了望,大约是在寻着董鄂若宁的身影罢。
福临挥了挥手,示意其免礼,见云碧起身,沉沉道:“你就是宁福晋的贴身宫女?”
云碧畏缩的偷觑了福临一眼,声音微微道:“回皇上,奴婢正是。”
福临悠然坐于殿上,不紧不慢,言语间却如寒冰:“你可知,宁福晋都做了些什么?”
云碧摇摇头道:“不知。”
福临猛的一拍,怒色道:“宁福晋都招了,你还敢欺瞒朕,来人,上拶型。”
闻言拶型,云碧吓得一震,惊慌失措,颤颤道:“是宁福晋将贤妃娘娘宫中的木箱子调了包,然又嫁祸给静妃娘娘。后来,便命奴婢将箱子烧毁,那掺加了麝香的箱子,也毁了。便,便无人察觉了。”
福临脸色一变道:“把宁福晋带出来。”
方才在后面,董鄂若宁将一切皆听得清清楚楚,现下才恍然大悟,原是皇上设了个套让她钻,偏然她就钻了进去。
此刻若要保命,唯有拿她妹妹贤妃挡着。娥眉一冷,故而冰冷道:“是,是妾身陷害她,妾身就是要陷害她,若非因她,婉儿原也不必那般伤心。妾身素来不喜欢争抢什么,只求安稳度日,可婉儿,婉儿对皇上一片真心。当年被强迫嫁与旁人,抱着妾身哭了好些时日。如今好容易到了皇上身边,皇上心中的人却不是她,她心中难过得很,只从不与皇上讲。可妾身是她的姐姐,见不得她难过。必然将害她伤心的人出去。”
董鄂若宁此番言语说的甚是动情,就连福临心中也禁不住一软,想着若是他当真要了董鄂若宁的命,贤妃定然会伤心,这便罢了,只怕传了出去,费扬古亦会起了疑心。
神色一冷,瞥着董鄂若宁道:“贤妃那里,你自己去与她说,朕暂且饶你一条命。若是再让朕发现你害静妃,定当要了你性命。”
董鄂若宁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她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躲在殿后的孟古青心中一阵凄然,为了贤妃,他还真真是可以原谅一切。呵,她若当真害了贤妃,只怕此刻当真是没了性命了。迈步朝着寝殿去,心中如五味杂坛般。如今旁人看她宠冠后宫,皆将矛头指向她,贤妃便安然度日。福临,你的一切果然皆是用了心思的。居于养心殿,多大的荣耀。
走至窗前,悠悠望着窗外,冷然一笑,到底她如今只是静妃,只是他的妾,他要演,她便陪他演,她须得生存,她父王万不能就那般不明不白的死去。
出了养心殿,董鄂若宁踉跄走在红墙宫巷中,一旁的云碧战战兢兢的,含泪跟在其身旁,生怕遭了其怪罪,又担心其这是病了。
走至养性斋附近,董鄂若宁忽回头看向云碧道:“莫要这般畏畏缩缩的,我不会怪罪你。怪,只怪我小觑了静妃。”
闻言,云碧总算松了口气,悄声道:“小主,贤妃娘娘那里……”
董鄂若宁眉间一冷,沉沉道:“我自然会与她交代,如今只怕皇上是厌恨极了我的,静妃也会愈发的防备。”
云碧神色微凝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静妃是愈发的得势,日后若是得了子嗣,更是攀高。她原就记恨于当年之事,必定不会放过娘娘的。”
云碧这边担忧,董鄂若宁却平静,朱唇微勾,冷笑道:“她不放过我,淑惠妃未必肯放过她。走罢,先会去歇着,婉儿素来见不得我哭了,戏还是得做足的。万万不能让她起了疑心。”
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放的石雕走兽栩栩如生。承乾宫中,女子一声惊呼:“什么!姐姐怎的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你不劝她便罢了,怎的也同她一起乱来。”
落于其身旁着宫女服的映雪微着身子,似有些心虚:“奴婢,奴婢只是想着……”
董鄂云婉娥眉微蹙,色厉内荏道:“日后若是再做这些个害人不利己的事儿,本宫便打发你去尚方院,对了,姐姐现下如何。”
映雪诺诺回道:“养心殿传来消息,皇上勃然大怒,但因着主子的份上,便未曾多加责怪,只责骂了几句,打发宁福晋回了重华宫。”
董鄂云婉神色焦急,来回走动,紧锁着眉头道:“备轿辇,先去重华宫瞧瞧。”
一袭碧蓝,眉目英气,悠然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子,递给旁笑脸盈盈的太监道:“此事辛苦你了。”
刘袭原就笑意的脸,更是笑得拧成一团道:“谢谢辛大人,谢谢辛大人。”
辛子衿挥了挥手道:“下去罢。”刘袭捧着银两,满心欢喜的便退了去,想是去皇后宫中伺候着了。立了功,皇帝自然是要赏的,在皇后身边伺候着,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乾清宫中,帝王端坐于金雕龙椅上,着一身朝服的刚髯男子踏过玉阶,走进正殿,朝着正襟危坐的帝王行叩拜之礼道:“臣鳌拜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忙将鳌拜扶起道:“爱卿免礼。”
皇帝亲自搀扶,面子是得多大,身为内大臣之一,瓜尔佳鳌拜是最得皇帝信任的,却也是最得太后信任的。鳌拜今年已是四十有七,生得英武威猛,早年曾随先帝四处征战,可谓是战功赫赫。其虽是性子粗鲁跋扈了些,却也是忠肝一片。大约,这便是他得皇帝信任的同时,又得太后信任的缘故罢。
坐回龙椅上,福临挥袖吩咐道:“赐坐。”
待鳌拜坐下,又对其关心道:“前些时日爱卿旧伤复发,如今可有好转。”
闻言,鳌拜英武的声音,略带喜色道:“皇上派去的宋太医医术高明,这才不到半月的时日,便觉好转。”
福临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近日定远将军济度与琉璃反贼战争是愈发的激烈,前些时日还连胜,今日却越发的匮乏,朕实是忧心。”
鳌拜性子虽是有些不大好,却也不乏是个人才,单从往年战事来看,便可知其才能,只近年因旧伤复发,不宜出征,因而琉璃岛重任便落于爱新觉罗济度身上。
济度与博果儿素来感情甚笃,然如今定远将军济度却是因闻博果儿之死,拥兵不返,对抗外敌,近日也是屡战屡败。福临实有些摸不透,其究竟是怀了怎样的心思。
身为内大臣之一,鳌拜得福临信任远远超过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
思衬片刻,鳌拜拱手道:“臣为愿为皇上分忧。”福临心中一笑,他原等的就是这句话。
养心殿内殿中,孟古青躺于榻上,雁歌端来一碗药,甚是忧心道:“娘娘,您可真是,怎的昨日将珠玑带了来,她那嘴巴,惯爱胡言乱语。”
孟古青笑看了看雁歌,接过满满的一碗药汁,一口气便喝了个干净,她素来是这样,与其慢慢喝着苦涩长留口中,倒还不如这般来,倒是干脆利落。
瞧见孟古青不言语,雁歌甚是茫然,但也并未多问,想来自家主子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便接了药碗退了出去。
看了眼雁歌的背影,孟古青似有深意的叹息,也不知贤妃此刻心中如何想的,若是她看清了便好,可若是看不清……
穿过长长的宫巷,轿辇匆匆朝着重华宫去,坐于轿辇上的董鄂云婉娥眉紧蹙,甚是焦急的很。终于到了重华宫,急匆匆下了辇轿,踏阶今日殿内。
将将进殿,便见云碧泪水连连,惊慌失措的从里面跑出来大呼救命,一见董鄂云婉便慌忙道:“贤妃娘娘,不好啦,宁福晋将自己关在房里了,奴婢怎的叫她都不肯出来,方才,宁福晋言对不住您,自个儿哭了好一会儿,便将奴婢赶了出来,把自己关在房里了。奴婢,奴婢担心宁福晋会出事,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董鄂云婉素来不会多疑她这族姐,瞬时便慌乱了,慌忙便朝着内殿去。
纤纤玉手使劲敲打着朱色花雕的房门,董鄂云婉焦急道:“快去叫人来,快去。”然又继续敲打着,使劲推着房门,柔声焦急道:“姐姐,姐姐,你且先将门开了,有何事好生说。”
房内传来女子隐隐悲泣,片刻之后才带着泣声道:“婉儿,是姐姐对不住你,是姐姐害了你嫁祸给静妃的,姐姐,姐姐,没脸活下去了。还请妹妹,好生帮我照顾福全。”
云碧只在一旁哭着,使劲敲打着房门道:“小主,小主,您可万莫要想不开啊。”
只听里面一声瓷杯破碎的声音,似是落地。董鄂云婉心中一惊,她姐姐,莫不是,割腕自尽!桃腮容颜瞬时煞白,色厉焦急的朝外面大呼:“来人啊,人呢!”
方才她已叫映雪唤人来了,却半响还不曾来,想是方才皆让董鄂若宁遣了出去。
如此,她只得用力拍打着门,使劲推着,煞白的脸焦急不已,不停喊着董鄂若宁。
“娘娘,让奴才们来罢。”董鄂云婉正在焦急之时,便见映雪带着几名太监匆匆而来,几名太监抵着门使劲一撞,吱呀一声,房门敞开。只见女子脸色惨白,倒在地上,雪白的手腕血色蔓延。
董鄂云婉更是脸色大变,大呼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此刻,天儿已有些微蒙,一袭绿袖匆匆朝着坤宁宫去。还喘着粗气,便赶忙对主座上着蟒缎的女子道:“皇后娘娘,重华宫的,割腕自尽了。”
青丝凤冠,绝色容颜神色微变,悠然道:“死了么?”
绿染微着身子道:“幸是及时救了回来,便无什么大碍,只须得静养些时日便是。”
宝音眉目清冷,轻抿了口茶水,似有些不耐烦道:“就她事儿多,无事去招惹静妃作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罢了,到底她是贤妃的族姐,本宫不管怎的,也须的前去走一趟。”
言罢,便悠然起身,绿染赶忙上前扶着。
宁福晋割腕自尽一事,自然瞬时便传遍了后宫。一身明黄,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