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也不再多去想什么,毕竟,就要离开。
望着满天繁星道:“你看,你可识得那颗是什么星星?”
心想着子衿也要离开了,他已放下,她何故又要想,贝齿微露,笑道:“自然认得,紫微星。”
子衿又道:“你可知,紫微星象征着什么?”
孟古青应道:“紫微星,帝王也,你从前说过的不是。”
子衿眼底里几分惆怅,但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已不记得了。”
“自然是记得。”孟古青应道。
子衿抬手往火堆里放了些柴火,继续道:“皇上,是个好皇帝,可却不是好丈夫。往后,你可不能对谁都心软,宫里头,心软不得。以后,可不会有第二个阿潋帮你了。”
孟古青有些惊讶道:“阿潋是……”
子衿点头道:“阿潋,是我的师妹,原本就是来报仇的,如今大仇已报,她自然是要离开了。在宫里待下去,也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她呀,就像只鸟,自由自在的穿梭在树林中。”
“报仇……颖儿么?”孟古青疑惑道,本来阿潋那日的言行便让她觉奇怪了,子衿这么一说,便更是好奇了。
子衿那碧蓝的袍子,同当年初见之时一样好看,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浅笑:“颖儿不是她的亲姐姐,不过是她娘在外头买来的婢女罢了,只是颖儿自小便懂得察言观色,也懂得讨好人,因而一跃成为阿潋家的大女儿。当年选汉女入宫之时,颖儿为了自己入宫,便将阿潋推下了悬崖,害死了阿潋的爹。阿潋这些年来,一直在宫里,只是不曾与颖儿见面。紫禁城里,何其之大,要找到一个人委实的不容易。若非颖儿在皇贵妃身边伺候,随进随出的,阿潋也不那么容易找到她。”
闻言,孟古青脸上浮出笑容,带着些许感激:“我还以为,是我幸运,原来,这天下还真没有幸运这回事。”
子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挺感动的。”
是啊,只是感动,终究还是回不到从前了。
孟古青盯着天上的繁星,心中万千思绪,想着子衿方才说的话,万万不能心软。对董鄂云婉么?对,绝对不能再心软,董鄂云婉一次次的谋害自己,如今还害死了琼羽,若自己再估计着福临的为难,而手软,指不定,明日死的人便会是清霜,或许,会是灵犀。
她是害怕的,是,她再不能心软,她定要为琼姐姐报仇,万不能让琼姐姐就这样白白的送了性命。
如今董鄂云婉害了琼姐姐的性命,以后,还不知会害谁,也许不是自己身边的人,但也会是旁人。
夜里很凉,身前的火光很是微弱。子衿温和道:“你睡罢,我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的。”
孟古青看了看子衿,疑惑问道:“你不睡?”
“怎么,怕我对你做什么?我像是那种人么?”子衿玩笑般笑道。
孟古青笑了笑,靠在一旁的树上,渐渐睡去,睡着,闻得肚子咕噜一声。女子睁开双眼,神色有些尴尬。
子衿笑看着女子道:“也该饿了,不过,这周围好像没吃的,夜里若是出去,也容易迷路。你先喝点水罢,明日一早的,咱们去客栈。”
说着,便将装着水的牛皮壶递给孟古青。
孟古青也丝毫不客气的接过,咕噜咕噜的便喝了起来,喝完,便靠着树沉沉睡去。
彼时,养心殿中,皇帝却是焦急不已,来回踱步:“找到没有!”
吴良辅哭丧着脸道:“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找着。”
“好端端的,静妃能去哪儿呢!绛雪轩找过没?”福临想不明白,静妃会跑到哪里去。方才问翊坤宫的奴才,也都说今儿个一早便出去了,到现下还没回来,就连雁歌也不晓得她去哪儿了。
福临的心中揣揣不安起来,生怕她是出了什么事,莫不然,她是记起了过往……,福临不敢想。
吴良辅诚惶诚恐道:“都……都找过了,没……没人……”
“再找,找不到提脑袋来见朕!”福临满脸的怒气,带着些恐慌。
吴良辅自打方才随皇帝从翊坤宫回来,便一直哭丧着脸,皇帝四处找不着静妃,急得险些要杀人,离得皇帝最近的便是吴良辅,自然是诚惶诚恐的。
承乾宫中,女子咬牙切齿道:“皇上就那样着急,她不过是个贱人,借着慈宁宫那个老太婆,在皇上身边几年,便勾引皇上,哼!可惜……千算万算,算不到,孙墨书竟会与辛子衿相识。”
那拉氏一脸讨好的笑:“娘娘好计谋,先要石氏的性命,引她出宫,再与孙墨书里应外合,如今,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董鄂云婉唇间含笑,悠悠道:“皇上现下寻她寻得急,若是瞧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言罢,又瞥着那拉氏,似有深意道:“那拉贵人,你可知如何做?”
那拉氏有些后怕,但做与不做,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做,皇贵妃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且若静妃活着回来,必定不会放过自己。若是做了,事情一旦败露,自己恐也会没了性命。
那拉氏点头应道:“妾身知晓……”
踏出承乾宫之时,那拉氏心中是后怕的,这回子不知能否扳倒静妃,可若静妃不死,死的便是她自己,想来诬陷静妃也不是一两回了,独独是这一回让她害怕。
这一夜的紫禁城不似平日里那样黑暗,宫中侍卫太监的,皆提着灯笼四处寻静妃的踪影,连慈宁宫也都叨扰到了。清霜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总归是睡不着,今儿个一早的,静妃便出宫去了,怎生此刻还没回来。皇上找得这样着急,她也不敢多言,只怕一旦多言,变化引火烧身。
太后原本快要歇息了,但因外头的吵闹,沉着脸便起身,深夜里还往养心殿去。福临翻遍了整个紫禁城,也没见着孟古青的身影,便在殿中发起脾气来,吓得殿中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个个噤声不敢言语。
“太后娘娘驾到。”福临正是焦急之时,闻得太监的声音,铁青着脸行礼。
太后迈步走来,每一步都很是沉稳有力,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太后也不想与皇帝发生争执,但见皇帝大半夜的这般闹腾,生是不满意。沉着脸道:“皇帝这么大半夜的,胡闹些什么。”
实福临也不想如此,但感情这回事是不能自己的,福临很是恐慌,生怕孟古青是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以她的性子,若是记得往事,会不会寻短见,会不会……去了宫外,可她是带着灵犀的,灵犀怎生也不会让她寻了短见的……
福临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平静:“静儿不见了,翊坤宫的人说是一早的出去的,到此刻还没回来。”
“不见了便不见了,大半夜的瞎闹腾,还有个皇帝的样子么?若是传到了那帮大臣的耳朵里去了,还不知要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太后疾言厉色的训斥着,她容不得大清的江山毁在福临的手中。
福临也自知这回是自己不对,毕竟身为帝王,他不该做得这般明目张胆,为了个妃子,闹得整个皇宫里鸡飞狗跳的。
“皇额娘,朕总觉,她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福临显得有些慌乱。
看着福临这般,太后暗下决心,孟古青断断不能留。身为帝王,怎能为了一名女子而乱了阵脚,如此还要如何治理天下。
太后脸色铁青道:“若是要找,也无须闹得这般大的动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找!她是哀家的侄女,哀家也担心她,但你身为皇帝,为了个女子这样瞎闹腾,难免落人口实。”
太后这口气,就如皇帝年幼之时那般训斥。皇帝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他自觉是冲动了些,虽因着多尔衮的缘故与太后有芥蒂,但到底太后是他的亲娘,且也是太后一手将他扶上皇位。
“皇上……皇上……我要见皇上!”殿中的气氛很低沉,外头的传来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皇帝和太后此刻都正在火头上,自然是不会见那拉氏,那拉氏的嗓音很是刺耳,许是喊得太过的缘故,养心殿外的太监将她拦住。
见里头没动静,那拉氏心知皇帝必定不会见自己的,便扯着嗓子吼道:“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静妃去哪儿了!”
福临的一惊,赶忙挥手道:“让她进来。”
太后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训斥道:“闹得满城风雨的,连个小小的贵人也来掺和。”
福临此刻顾不得想太多,此刻已经闹得这样大的动静了,收也来不及了。
那拉氏得了应允,怯怯进殿,见着太后也在,瞬时面色如纸,看太后这神情,便知必定是与皇上发生了争执。
诺诺朝着母子二人行礼:“且是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帝瞥着那拉氏道:“起来罢。”
那拉氏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规矩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偷觑着太后。
福临许是太焦急了,并未再理会太后,只急急道:“你方才说,你知晓静妃去哪儿了?可属实?”
那拉氏点头道:“自然属实,妾身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断断不敢欺君罔上。”
福临有些急躁道:“说!”
那拉氏抬眼看了看太后,满脸惧色,福临见那拉氏这般神色,怒道:“朕叫你说便说!”
那拉氏颤着声音,结结巴巴道:“静妃……静妃出宫了!和辛大人私奔了!昨……昨日,妾身路过御河边之时,听到辛大人和静妃说话,妾身害怕,就没敢说!”
“什么!”太后和皇帝异口同声,皆是一脸震惊,但心思却是各有不同。
啪!下一刻,皇帝便给了那拉氏一巴掌,怒容满面道:“你胡言乱语什么!从前诬陷静妃一回,如今还想诬陷她第二回么!”
“妾身……妾身没有诬陷,若皇上不信,可去京城外的红树林,他们就在约在那儿!说是明日天亮了便从那里逃走,皇上也就不好找了!”那拉氏捂着脸,眼中满是委屈,但言语间却很是笃定。
皇帝剑眉紧锁,嗓音冷冽如霜:“走,去宫外!”神情中带着愤怒,也带着怀疑。
太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上嘴了,只拂袖而去。
正是晨曦之时,孟古青靠在树上,脖子有些酸痛。子衿也迷迷糊糊的醒来。
“皇上,他们可能就在那边!”附近传来女子的声音。孟古青脸色微变,睡眼惺忪间,带着几许惊色,如果她没听错,方才那是那拉氏的声音,自己是……被算计了!
步伐越来越近,似乎有很多人。
子衿似乎也听到了那一声皇上,二人对视一眼,他们的确是遭人算计了。随着越来越近的步伐声,子衿急切道:“青青,你听我说,我是前朝的逆贼,我本不是辛子衿,而是朱慈照,是前朝的永王,接近皇上,入宫就是为了推翻清廷。我绑架了你,是想威胁皇帝,你听明白了么?”
孟古青有些呆愣道:“子衿哥哥,你不必为了我……”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永王朱慈照!”子衿盯着孟古青,一脸严肃道。
孟古青不可置信的看着子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皇上来了,是不是会杀了她,会不相信她。子衿,是不是会……
子衿双手捏住女子肩膀,温和道:“青青,别怕,不会有事的,如果我死了,你告诉灵犀,不要报仇,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从来都是难能可贵的,要好好珍惜。你记住,以后,绝对不能心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有些事情,不值得顾及的,就不要过多顾及。莫不然,只会失去更多。”
“可是……”孟古青有些害怕,怔怔的看着子衿,她不明白,既然他是前朝的永王,有那么多回杀福临的机会,他为什么都没动手,甚至为什么会一次次的帮她,为什么会喜欢她一个科尔沁的女子。
步伐声越来越近,子衿还在交代着:“青青,你听着,你定要懂得去运筹帷幄,步步为营,那是紫禁城,而非科尔沁,今日之事并非偶然。”
“皇上,他们在那边,你看!”随着那拉氏的喊声,子衿忽掐住孟古青的脖子。
福临穿了一件常服,石青色的锦袍,见了这般境况,顿时便疑惑了,私奔?若是私奔……
“狗皇帝!你到底是来了!这个女人,对你就那么重要么?让你为了她,这样贸然出宫。出宫几回都被行刺,果然是朽木。”子衿的声音瞬时打乱了福临的思路。
转而瞪着子衿道:“你究竟是谁!”
子衿冷笑道:“我是谁!我是朱由检的第五子!你说我是谁!”
“永王,朱慈照!”福临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些年来,他一直信任子衿的,怎会想到。细细一想,这些年来,每每出宫,总会遇到些事,委实的奇怪。
那拉氏站在皇帝身旁,神情错愕,全然不知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的一回事,不是来捉奸的么?
孟古青的脸被子衿掐得发白,好似要断气一般,皇帝见状,怒色道:“你……前朝的永王!抓一个女子算什么君子,你放开她!”
林中的晨曦有些冷,风嗖嗖的,子衿的手也是冷的,死死掐住孟古青的脖子,恶狠狠道:“放了她?你这么在乎她?我若放了她,岂非自寻死路!原是想将她带回去作为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