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波就起风波。”苗朵儿嘴角微微翘起来,带着一点儿犟倔,一点儿狠厉:“我看中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苗刀头本来还想骂一声,但看到她这个神情,突地里心里一软,叹了口气:“爹是老了,以后你自己的东西,是要靠你自己抢了。”
“爹,你还不老呢,至少再当五十年寨主,还可以照顾我五十年呢。”苗朵儿勾着苗刀头脖子,一脸爱娇。
“再当五十年寨主,那不是老妖怪了。”苗刀头呵呵而笑,侧耳一听,神情一肃:“那凶神撕了野牛大头人,虽然说让雷擂木帮着说话,说是给他凶神恶煞逼的,不与我白虎寨相干,但死了头人,而且死得那么惨,野牛族轻易不会甘休的,还是得舍一点东西才成,来,丫头,跟爹来,帮我把神虎的骨头请出来。”当年猎得白虎,虎肉分食,以沾神气,虎皮虎骨虎筋则保存了下来,为白虎寨镇寨三宝,不过平日敬称神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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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把虎骨送给野牛族。”苗朵儿一听叫了起来。
“嗯!”苗刀头点头:“送给三大牛神,只要获得他们原谅,这祸就消了。”
“我不干。”苗朵儿嘟起嘴巴。
“我也舍不得啊!”苗刀头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可没有办法,万一野牛族起了狠心,硬要怪到我们头上,那就麻烦了,爹是老了,你的日子却还很长,爹不想给你以后的日子留下什么祸患。”
“爹。”苗朵儿心下感动,却仍然不甘心,道:“都怪那个凶神,让三大牛神捉了他,剥皮煎油,噬骨化灰,再叫灵牛吸了他魂魄最好了。”说到这里,突地生出个主意,道:“爹,我有个主意,如其给三大牛神,不如送给我师父呢,到时让师父居中说句话,三大牛神应该地卖她面子。”
“你师父。”苗刀头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先把神虎的灵骨请出来,然后看三大牛神怎么说,若是不为己甚,不必要送上灵骨,那就最好。”苗朵儿的师父白骨神巫也有一身诡奇莫测的灵骨术,但说强于三大牛神,却也不见得,而且这事不是小事,野牛大头人可是给于异活撕了呢,即便三大牛神有些儿忌惮白骨神巫,碰到这样的事,也不可能一句话就缩头,而白骨神巫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到时万一弄僵了,反而又是个麻烦,还不如就直接送给三大牛神,彻底了了这祸,这也是苗刀头的老经验,想得远,苗朵儿虽聪明,世道人心,究竟看得浅。
他这么说,苗朵儿也就不再坚持,父女俩到最里面的屋子,把虎骨抬了出来,虎骨装在一个竹盒里,其实不重,但过于重要,父女俩还是小心翼翼的,抬到苗刀头的睡屋里,苗朵儿闭眼感受了一下虎骨的灵气,道:“神虎骨的灵气真强啊!可惜我功力太低了,若再练得三十年,或可借神虎修成一头灵虎,那比苗牙可就厉害多了。”
苗刀头叹了口气,没吱声,这么多年来,打虎骨主意的人着实不少,他死死撑着,还不就是想留给苗朵儿,但事到临头,有什么办法?因此到更恨了于异。
放好虎骨,父女两个出来,苗朵儿忽地眉头一皱,她师出名门,功力要高于苗刀头,远远的便听得有风声急掠而来,扭头看时,一名汉子已在门前出现,这汉子叫张野羊,与他的哥哥张家羊一道,并称寨子里跑得最快的两头羊,而且这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但这会儿却一脸惊惶,生似见了活鬼一般,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叫道:“寨主,三大牛神中的青牛神给于异撕了。”
“什么?”苗刀头本来半蹲在虎骨前,闻言猛然站起,起得急了,头一晕,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也练有玄功,本不至此,但这消息实在太不可置信了,至少完全出乎他想象之外。
野牛族三大牛神,分别是黑牛神,白牛神,青牛神,都已有七八十岁高龄,打小在神牛庙中修练,积千牛之骨修灵,各修成了三头灵牛,功力高绝,不但本体修得韧如牛皮,刀枪不入,三头灵牛更是强悍无伦,号称角可顶天,蹄可踏地,为什么苗刀头明明见识了于异的玄功,却仍认定于异必死,就是因为他确信于异哪怕玄功再强一倍,也绝不可能是三大牛神的对手,所以他看都不想出去看,只在家里抬虎骨等着三大牛神上门问罪然后赔礼道歉就行了,而现在居然说三大牛神之一的青牛神给于异撕了,那怎么可能。
“爹。”苗朵儿叫了一声,忙伸手扶住他身子。
苗刀头定了定神,道:“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青牛神,青牛神给于异撕了。”张野羊也喘过口气来,说得清楚些了:“他给于异抓住两只脚,当空撕成了两片。”
“怎么可能?”虽然张野羊说得清清楚楚了,苗刀头却仍然难以置信:“黑牛神和白牛神呢,他们没来吗?”
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三大牛神托大,只来了青牛神一个,以于异先前表现的玄功,青牛神一个大意,给于异抓住了脚撕了,那也有可能,不想张野羊的回答再一次打碎了他的幻想。
“都来了。”张野羊道:“三大牛神围攻于异,但——但是青牛神突然就给于异抓住了,然后一下就撕成了两片。”
“去看看。”苗刀头终于撑不住了,再这么听下去,不能亲眼看到,他真的要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了——怎么可能呢,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苗刀头的屋子,离谷口有五六里距离,三人出屋,才堪堪飞起,远远又有一人飞来,正是张野羊的同胞兄弟张家羊,与张野羊一样,张家羊同样是一脸惊惶。
苗刀头这时还看不到谷口的情形,但一看张家羊脸上的神色,他心中顿时咕咚跳了一下,而张家羊不等飞到近前,远远地便已叫了起来:“寨主,不好了,黑牛神又给于异杀了。”
“又是给撕了?”苗刀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这世界,莫非真的颠倒了?
“不是。”张家羊摇头:“是给长矛穿了。”
“给长矛穿了?”苗刀头一时没听明白,穿了是什么意思。
“那于异的法器好象是一枝长矛,从黑牛神头顶上扎了进去,穿了。”张家羊伸手比划,苗刀头大致明白了,却难以想象,三大牛神号称铜头铁骨野牛皮,什么长矛能从黑牛神头顶扎进去?如果不是确信张家羊不可能撒谎,苗刀头几乎要开口斥责了。
不过随后他就明白了,因为说话之间,他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在往前飞,这时刚好转过一片林角,便看到了远处半空中的于异,一看清于异的样子,苗刀头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于异是背对着这面的,左手叉腰,这个姿势非常怪异,因为他的手特别长,虽然不象先前化小山打黑羽苗时那么百十丈长,至少也有七八丈长,而他的身子却偏瘦,是那种单单瘦瘦的体形,一个小个子,却长着一只七八丈长的巨手,这只巨手还叉在腰上,这样的一个情形,真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但叫苗刀头倒吸凉气的,不是于异那怪异的左手叉腰,而是于异的右手,于异的右手同样有七八丈长,高高的举在空中,手中握着一枝长矛,那长矛大约有两丈多长,通体发黑,并不打眼,然而矛身上,却穿着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色祭袍,白须飘飘,正是黑牛神。而这会儿,苗刀头终于明白张家羊口中的穿是什么意思了。
于异那枝黑矛,居然真的是从号称铜头铁骨的黑牛神地头顶扎了进去,然后从屁股底下戳了出来,黑牛神屁股后面还露出三四尺一截矛尖,也许是黑牛神还没死透,也许是于异的罡气作用,黑牛神四肢还挣得笔直,那情形,象什么呢?
苗刀头小时候爱捉青蛙来烤了吃,把青蛙剥了皮,铁签子从蛙嘴里插进去,屁股后穿出来,青蛙那东西难死透,一烤,青蛙的四肢顿时就会挣得笔直——这时的黑牛神,就是这个样子,象极了一只上了烤架的青蛙。
于异穿了黑牛神,却偏偏还不肯放手,一手叉着腰,另一手穿着黑牛神,就在空中摇啊摇,口里哈哈大笑:“那什么牛神,还有什么牛黄狗宝,全拿出来吧!完事了小爷我好去喝酒。”
他这么个样子,却只记挂着喝酒,苗刀头几乎牙根儿都痛了。
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的人 ?'…'
于异前面,四五十丈开外,立着一个人,正是三大牛神中仅剩下的白牛神,而在白牛神身后,里许开外,还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则是雷擂木,雷擂木僵着身子,大张着嘴,老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是的,不是怕,不是慌,甚至不是惊,而是难以置信——苗刀头相信,自己脸上也应该是这种情形,而在地下,谷口内外,数千张往天上看着的脸上,也大多是这种情形。
真正惊怒的,是白牛神。
白牛神穿一袭白袍,白发白须,头上戴一顶白牛角,他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却惟有眼珠子是红的,眼睛瞪圆了,特别的大,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突出来,通红通红,就仿佛斗红了眼的大水牛。
本来高高在上的三大牛神,居然给一个无名之辈打败了,而且青黑两牛神还死得这么惨,青牛神给撕了,尸身都不得完整,黑牛神则给穿青蛙一样的穿了,人死了,尸身居然还挂在于异的矛尖上,于异居然还在那儿摇啊摇。
这真的是太气人了,莫说白牛神,就是苗刀头也觉得太气人了。
白牛神死死地看着于异,蓦的里一声长嚎,是的,不是啸,而是嚎,他的声音差不多完全变形了,而随着他的嚎声,风云变幻,本来冬阳灿灿,这会儿却突然间有一种阴风惨惨的感觉,苗刀头心下一凛:“白牛神动了真怒,要拼命了。”
在他心底,始终觉得,于异是比不上三大牛神的,虽然青牛神已死,身分两片,黑牛神还穿在于异的矛尖上,但这种固有的思维,却始终难以从苗刀头心底消除,或者说,不愿消除,所以一看白牛神要拼命的架势,他隐隐便又觉得,于异最终还是要死在白牛神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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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而边上的苗朵儿张家兄弟自也一样,或者说,谷口内外,大部份人都是这个神情,都提着心尖等着白牛神的绝死一击。
三大牛神各修有三头灵牛,青牛神黑牛神一死,他们的灵牛也就散在一边,在半空中发呆,灵牛虽灵,没有主人指挥,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意识的牛,它们是骨牛,什么是骨牛,就是牛骨头架子,然后在三大牛神的修练下,骨中生灵,灵中生光,光中现牛,到与原牛一般大小,便算功成,然后修练得越久,骨牛中灵气越足,灵牛体形也就越大,尤其是牛角,角长一寸,力大三分,三大牛神都是从小修的牛骨,六七十年修下来,他们修出的骨牛,灵光胀体,看上去比一般的大水牯还要大上一圈,而且都修出了三头,可见他们功力之强,苗刀头先前对他们的信心,并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实在是他们真的很强,只是没想到,于异比他们更强。
随着白牛神的嚎声,散在两边的青牛神和黑牛神的六头灵牛突然往白牛神身边奔了过去,与白牛神身前的三头灵牛聚在了一起,白牛神的三头灵牛在前面,一牛突前,两牛稍后一点点,而青牛神黑牛神的六头灵牛也是一般姿势,九头牛这么排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品字形的牛阵。
白牛神本来站在自己三头灵牛的后面,牛阵一成,他跃身而起,悬空站在了牛阵的上方,双脚叉开,踏在两头灵牛的背上,而他口中的嚎声始终不绝,双脚一踏上,蓦地里又仰天一声狂嚎,那嚎声凄厉之极,苗朵儿素来自负天不怕地不怕的,听到这嚎声,身子却轻轻颤了一下,抓着了苗刀头的胳膊。
苗刀头心中其实也有些发颤,不过眼珠子却瞪得更圆了。
白牛神的狂嚎声中,双手齐伸,猛地把身上衣袍扯开,上半身顿时裸露出来,随即右手戟指成爪,却没有抓向于异,而是抓向自己的左胳膊,猛地一下,居然把左胳膊上的血肉连皮带肉扯了下来,然后指发罡气,扯下的血肉化成血雨,洒向脚下的灵牛,血肉化尽,再又去胳膊上扯,连扯四五下,眨眼之间,左胳膊上的皮肉便给扯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左手五指抓拢来,血气完全给右手罡气吸干了,只剩下白骨架子,仿若古墓中的枯骨,然而这枯骨在抖。
痛啊!生撕皮肉,想得到那又多痛。白牛神虽狂怒而狂悍,但痛是本能,可以忍,却控制不住手的颤抖。苗朵儿呀的一声低叫,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看了,她虽然有几分野性,平日也纵着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象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到底只是个爱娇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真正残酷的场面出现时,她还是受不了。
苗刀头也惊,却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瞪得更大了,口中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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