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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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梦-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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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霄看到昭平,似是吃了一惊,曾幻想过多次相见的情景,总以为自己会兴奋得跳起来,笑着和她打招呼,但现实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世界灰暗一片,他急着去找他的父亲。管霄眼盯着昭平,脚却在往后退,倒走了有五六步才折身狂奔。

昭平有些错愕地看着管霄的背影,本是惊喜的神色中闪过一丝落寞,疑惑地侧身看去,脚下略有矛盾,终是跟了上去。

管霄跑得很快,昭平随得有些吃力,看他进了后厅,脑中才突然想起,管忠的尸身就停在后厅。定睛看去,管霄埋首趴在黑色的棺上,良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昭平不敢去打扰他,但见他长时间都维持着一个姿势,心中担忧不已,正要举步,却看他轻轻地推开了棺材盖,小心翼翼像是呵护着什么,定定地看着躺在里面的人,又不动了,泪水滑落,一滴滴像透明的罂粟落在棺材板上。

第四十四章【7。19】

【7月19日】

像是诱人的毒,勾着昭平进了后厅,昭平的动作很轻,挺着大肚子,悄悄地来到管霄的身边。

她从未见过哭泣中脆弱的管霄,她与管霄只接触过那么短的时光,印象中,他总是开朗乐观的,他的笑司空见惯,他的和言善语她听得耳朵起茧。昭平心疼地看着,管霄无声地落泪,双肩在黑色中耸动,昭平看不到他纠结痛苦的脸,却听得见他心碎神裂的音。

昭平欲抬手抚上他的肩,管霄却提前转过身来,冲动地一把抱住了昭平。

昭平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无所顾忌的动作来,双眼蓦然瞠大,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尴尬地僵硬着,弯曲地伸在管霄身体的两侧,停在半空。管霄沉重的呼吸声,紧密的箍制,灼热的体温,吓得昭平不敢动。

管霄没有在意昭平的僵硬,门外小婢的呆愣,他的内心支使他的肉体,全凭心做主,他失去了一位至亲,悲恸欲绝的人怎能要他理智?他只是想要抓住另一个他那么在意的人罢了。

昭平连呼吸也不敢,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出现了,她叮咛一声。

管霄感受到了她的不适,才发觉自己的不妥,昭平隆起的腹部更犹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忙卸下力道,放开了昭平。

昭平往后一退,绞手垂头,不看管霄;管霄四下乱扫,偷偷睇去一眼,又赶紧收回。两人都没说话,门外的小婢忽然“呀”了一声,昭平才红着脸颊,迈着碎步,羞着出了后厅。管霄深呼吸了好几次,恨不得一个巴掌甩到自己脸上,他到底在做什么,父亲尸骨未寒,自己却去轻薄好友的妻子。

管霄的心情渐渐平复了,挪步到棺材旁,端详着父亲的容颜,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管忠的脸很苍白,血色已全然褪去了。柔软的眼皮、松弛的肌肉,英姿不再,慈祥的笑收了,没有一丝表情。头发、身上都洗过,整理干净了。夹杂着青丝的银发被梳理得很整齐,紧紧地挽住,管霄内心伤感,父亲肯定是希望帮他整理遗容的人是自己,而他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他应该等了很久了,他浑身已经僵硬得快要碎散了。

管霄觉得自己不是个孝子,父亲很想抱孙子,他托着各种理由一直不娶,其实是不想任父亲找个他不喜的人禁锢一生。他侍奉父亲的时日屈指可数,还常与他没大没小地斗嘴。父亲对他的期望有多高,他不是不知道,在他面前,父亲永远只是父亲,不论是战场上还是家里,没有对他大声斥责的时候,作为独子,他尽了多少义务和责任,他对父亲有多少关心,少之又少,甚至忘记了父子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曾经那些不屑的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可每一件如今看来是那么酸涩。他以前不曾珍视的人、物、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重演。

管忠还在时,管霄从不知去珍惜和父亲相处的时光,而当管霄失去父亲,并成为永远时,他又在责备自我。天下有多少儿女,都是这样,惟愿在时细微感动,莫要失去后缅怀。

管霄轻轻的将父亲身上的衣服解开,但看脸上的已经泛白的伤痕,他可以猜想,父亲到底是为了怎样一场战斗失去了生命,尽管心里有了准备,但当管忠身上触目惊心的沟沟道道展现在管霄面前时,他还是受不了地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父亲安详的头颅,抚摸着他干燥衰枯的发丝。管霄认真地数清了父亲胸膛前的伤口,足足有一十八处。管霄咬着自己的下唇,颤抖不稳的手温柔地将领口拉挺,重新给管忠整了服衫,伸手打散了管忠的头发,认认真真回忆着父亲曾给自己束发的样子,一缕缕的发丝散开又被扎住。管霄不忍再去打扰父亲,只安静地跪在一旁,思绪迢递。

蕃岩汗被“请”到了王府的书房里,落至平阳的虎显得有些落魄,但那雍容高贵的气质还是保持得一成不变。施施然地站在书房中央,双手被反着缚住,挺胸收颔,仍是一派贵族模样。

辛本意就是要与他交易的,也不介意他的过分自信,压制得太厉害,将来反而容易记恨,客客气气地解开了他的绳子,辛说得很开门见山,“本王此番请汗王来,是做交易的,若有无理之处,还望见谅。”

蕃岩汗并不感到诧异,老神定定,悠悠然开口道,“说吧,你要什么?”

“我朝叛贼齐王在贵汗庭中吧。”辛直接点破了目的,他没功夫跟他耗下去,动作一定要快,否则管霄找来,这个蕃岩汗想走也走不了了。

“晋王殿下既然想要这个叛徒,本汗送来便是。”蕃岩汗没有多作考虑,这是很便宜的条件了,一个别人家的叛徒和自己,任一人比较一番都会选择后者。

“本王还要汗王签下这份契约。”辛将早就准备好的停战三年的合约拿了出来,递到蕃岩汗的眼皮底下。

孰料那蕃岩汗竟然看也不看,反而叫嚣道,“一条换一条,本汗已经答应了晋王一个条件,没什么可以谈的了。”

辛这才知道,这人竟然是倔驴子一匹,原本好声好气地陪着,却受到了这么蛮横的对待,辛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这般轻慢,火蹭地起来,重重哼了一声,把那两块丝帛拍在桌上,背过身去。

蕃岩汗也毫不示弱,即使自己完全处于下风也能照样摆出高姿态来。

辛心中不顺服得很,恼着了,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治这个狂徒。

门外蹬蹬的脚步声混杂着仆人的劝阻声,辛只听那“将军,将军”两声呼唤,就知道来者何人了,他前不久还盼着管霄千万别出现,此刻对于他的到来又是这么欢迎。

书房的门被一脚踹开,管霄一脸戾色,手中拖了一把长剑,恶狠狠地瞪着蕃岩汗。

蕃岩汗转头看去,见管霄面容青紫,血色全无,眼里是恐怖的阴厉,一进屋来就给他带来了一种压迫的感觉,空气好像厚重了很多,蕃岩汗吸不进去。

管霄忽略了辛的存在,赤红双目攫取的只有蕃岩汗,长剑早已脱了鞘,双刃反着寒光,管霄双手紧握着,对准了蕃岩汗的脑袋高高举起。

辛想真是个好主意,踏前两步,按住蠢蠢欲动的管霄,柔声似是劝说,“阿霄,冷静点,别砍他,阿霄。”辛用胳膊拦在管霄的胸前,强制地把他给逼了回去。

管霄什么也不说,他的表情已经言明了他的态度,他要所有害死他父亲的人去见阎王。他现在不管把这人的身份地位、政治价值。

蕃岩汗叫嚷起来,“你们不可以杀本汗,你们没这胆子!”

辛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眯起眼来,颇带些警告地把脸颊贴上去,“本王答应你活着从北疆大营中出去。”故意停顿了一下,“但本王不保证你出去时身上的皮还是完整的。”

蕃岩汗心中惧震,表面上又装得平静无澜,也大概是知道了自己今日不答应那两个条件是出不去了,无奈只得道,“你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辛把一块丝帛甩给他,又扭身安抚着暴怒边缘的管霄,“阿霄,你要冷静一点。”嘀嘀咕咕地说着,似是很唠叨,但手抓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放松,只怕管霄的长剑对准了蕃岩汗当头劈下。

蕃岩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丝帛上用蕃岩文字写的内容,又小心地避开管霄的利刃,到桌边拾起另一块汉文写的,对比了良久,才放心下来。

辛见他有所动摇,特别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动,想来有戏,正巧仆人都来了,便让他们摁住嘶嘶作哑的管霄,把他拖了出去。他的作用已经发挥了,剩下的没有必要让他再看下去了。

管霄很配合地拖着长剑出去了,不打紧,他本来就不是来杀这个人的,他只是要记住他的容貌,来日才好在战场上给父亲报仇。管霄不知道父亲是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也不想知道,他将罪过尽数推到了被他俘获的蕃岩汗身上,这个始作俑者,迟早要付出代价。

辛居高临下看着吃瘪的蕃岩汗,终于在气势上扳回一局,“汗王可以签字盖章了。”

蕃岩汗在两块丝帛的一角用潦草的字迹签了名。

辛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怎会给他赖账的机会,“汗王不该把印盖上去吗?”

蕃岩汗敷衍着辛,“汗庭的金印本汗从不带在身边,现在没有。”回答得干干脆脆,不留余地。

辛冷笑一声,对付此人管霄已做了很好的榜样,不必以礼相待、以情感化,用暴力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辛一拍桌子,喝道,“你当本王傻子吗?金印不离汗王的身,古来传承的,难道你会不遵守?”见他还要做争辩,威胁道,“你今日若不盖上金印,就在这待到你愿意盖为止吧。

第四十五章【7。20】

【7月20日】

蕃岩汗倔强地沉默了有一会儿,盘算着这对自己也许也是好事,此番轻信齐王的谗言倾巢而出,吃了这么大的亏,休养生息也要很久的时间,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来果真便是蕃岩汗庭金印。

辛见他还在犹豫,等得不耐烦了,不顾他发青的脸色,强硬地夺过线条粗犷的金印往血红的印泥里一摁,“啪”“啪”两声在两块丝帛上盖了,把那块沉甸甸的金子扔回到蕃岩汗的怀里,小心收了两张契约。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让人送本汗出城!”蕃岩汗已经要被气疯了,强压下要喷薄出的愤怒。

辛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把那叠白色的丝布宝贝地揣在贴在怀中,“写封信吧,本王让人送过去,什么时候齐王到了城里,本王就让汗王出城。”

蕃岩汗张开嘴,声儿还没从喉咙口里出来,就见着辛迈着大步迎着高阳出去了,身影在强光中变得模糊遥远。辛刚出去,门口就出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北疆军官,牢牢地把守着,蕃岩汗见这阵势,知道逃跑无望,只能在屋里发着汗王的高贵脾气。

辛前脚才踏出了门槛,后脚就看到道临焦急地守在阶下,右手攥拳捶着左掌心,辛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准是管霄的事。

果然,“哎呀,你可是出来了,快快。”道临说着就上来动手动脚地扯辛。

“阿霄怎么样了?”辛也就顺着道临去的方向,也不多做抵抗,心里却是着急。

道临脚步不停,口气很无奈,“跟发疯了似的,你与他好好谈谈吧,毕竟老爷子走的时候你在旁边。”

“我知道了。”辛眉目一松,对管忠的回忆又涌了上来,辛强迫自己从悲伤中出来,抖开了所有的同情,现在真正要出事的人是管霄,他们三个人,已经倒了一个,不能再倒一个。

道临也懂得这个道理,他们三人现在基本控制住北方了,辛在政治上说一不二,道临抓住了嚓科尔的钱和民务,北疆军管家的势力现在全都归了管霄,缺了任何一个角,北方的天就塌了。

辛跟着道临到了前院,院子里一片凌乱,府里的三个女人也都聚在一起,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看着,惊恐地不敢劝阻。

道临以疑惑的眼神瞥了带着贴身侍女的昭平一眼,平日里三夫人一直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大事小事都不出门,这次怎么……又回想起管霄初来时,两人不恰当的见面,心中不免多想了点,偷眼睇了辛,只见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面带忧色地瞅着院中央的管霄。

管霄就挥着那柄长剑,寒意闪闪,院里好几树种了几十年的长木都被拦腰砍断,被削去的半棵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树叶更是掉得遍院皆是,管霄背着辛,他的脸辛看不到,但周遭的冰戾之气甚至传到了辛的身边。辛看着舞着长剑的管霄,觉得陌生,就好像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管霄一样,闪神瞬间,又一棵碗口粗的乔木“咔嚓”一声被管霄的宝剑刺中,管霄的剑从树半腰处直接过了一遍,初时辛仅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在短暂的难熬漫长的时光里什么也没发生,就在辛庆幸之时,那棵树的树冠发出了微不可察的沙沙声,而后越来越大,树干的上半段开始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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