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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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梦-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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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皇帝对这回答并不满意,有追加了一句,“国舅,对于皇后逝世的内中缘由,你说朕该不该查清楚?”

於明想也不想,对答如流,“陛下,几位皇子若真与此有所牵连,想必初时也并无恶意。几位皇子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个个心地都是善良的。娘娘的性子皇上最清楚,她若知道,皇上因她与几位皇子起了间隙,娘娘在阴间也不得安宁。皇上,请让娘娘安息吧。”於明避重就轻,只谈几位甥儿的品性,丝毫不提是否皇后逝世一事。

皇帝初听得於明开口语气,就知道事态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目光在辛与於明之间徘徊,蓦尔,轻叹一声,“国舅,你下去吧,不必候着了。”

於明虽然身形硕大,但动作却轻巧灵活,从地上爬起,无声无息,敏捷迅速,恰如一朵厚实云团轻轻悠悠地飘了出去。辛知道事情成了六成,皇帝还能说什么,要爱情不要亲情?不纳箴言一意孤行?

皇帝久久不出声,辛跪得时间久了,膝盖疼,手肘疼,脊梁也疼,浑身麻木之际,闻得一声柔嗓低喃,“起来吧。”

第十八章

“是。”辛也不敢多说什么,手掌撑了地,缓缓地站直身子,悄悄地扭扭僵硬的手腕,又偷着敲打两条酸胀不已的腿,一双眼想要看个清楚,可惜眸前掺了血,望出去红汪汪一片,双眸也是刺痛阵阵,正难受地浓眉紧绞,突然兜头罩下一条锦帕。

“擦干净,成什么样子。”皇帝看见辛满额,并且流淌至鼻梁处的血,恼怒由脚底升了起来,背过身去,负着手,一副孑然挺立的派势。

辛抓起帕子,胡乱地在脸上挪移,本想将面皮上的血迹和尘垢揩去,不想反而弄得一塌糊涂,整张脸脏兮兮的满是艳妍鲜红的污垢。

皇帝一手放于厚厚的奏章之上,深吸进一口气,吐纳而出,道,“滚吧,滚回你的嚓科尔,今天就收拾东西给朕滚出京城。”

辛没有丝毫的犹豫,这该是他要的结果吗?不过总之并不坏,他毫无损失地退出了这场纷争。辛复又跪下,叩首行了大礼,拜别后似逃也般跨出了御书房的门槛。

“去宣太子来。”皇帝的声音笼罩于浓浓阴翳下,他怎么会不明白辛的打算,他绝对不能便宜了辛,用自己儿子的矛盾分裂来帮辛赢得更广的帮助,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既然四个儿子不能同时受罚,那他不得不再次保住长子来维持直系皇室的稳定。另外那几个若是聪明,就该看懂这一招的用意,太子永远是储君,莫要觊觎不是自己的东西。

“是。”福保抬头应承,登时心猛地一颤,双腿发软,掀步疾行奔向东宫。他方才看到了什么?桌案上的朱笔被皇帝压在一封奏章上,妖艳凄厉的墨水掺着暴怒糁在枯黄的纸张上,而皇帝的眼神就像要撕碎猎物的海东青的眸华一般。

太子紧跟着福保,自从那日被软禁后,太子未曾出过东宫,今日父皇召见,他既感到了机遇来临,又觉察危机迫近。

“太子爷,皇上今日心情很不好,是娘娘的事,晋王刚被赶出去,您可千万别触了霉头。”福保稍稍侧了脸颊,足下生风,跨蹬不停,飞快地向御书房赶去。

这个奴才,喂了那么多,总算有点用。当太子进堂后即老老实实地跪下候命,只字不言。

皇帝看着最为器重的大儿只几日光景,面容憔悴,青髭冒出,双目充血,一股不忍怜惜之意涌上心头,上前小心搀起,对上儿子那双悔恨、忏过的晶晶眸子,几日前的不快责骂早已抛到脑后,哽咽唤道,“宏儿啊……”

太子的泪水来的正是大好时候,决堤似得落下,近八尺的长躯偎倚在父亲身上,“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

真真好一副父子情深图!

皇帝的眉峰又叠起,将已在睑边的湿意敛了个干净,“宏儿,你且坐下,朕有话对你说。”

周遭的奴才都十分是识趣地疾疾退出堂去,福保顺带把门也阖了个严实。

福保紧贴着立于门外,竖耳仔细着堂内的动静,便听得,

“宏儿,这次朕罚你,你可有不满?”

“儿臣不敢,儿臣做错了事,本就该罚。”

“唉,到底是你们的母亲,这事太过了。”

“父皇,儿臣都明白,儿臣是一时被气得昏了头,这才做下这等荒唐事。”

“你母后她本来就这样,你不必放在心上。朕答允的事不会变更。”

“是,父皇。”

“你是一国储君,总要想个法子脱了眼前的困。”

“父皇?”

“傻子,俸禄是一定要扣的,可你不能总待在东宫里,要出来才能帮朕做事啊。”

“可是,父皇……”

“於明的次子现在是户部郎中吧,收受贿赂,强占民女,这两条你只需提出便好,证据朕这儿早已齐全。打压了外戚,朕也才好给个名头减你的罚啊。”

福保听得一清二楚,在里面对话还未结束之际,拉过身旁一个小太监,贴耳低语如是这般,小太监频频点头,而后迅速离去。福保看着小太监仆尘而去的身影,眉目拧在一起,这可如何是好?太子出来了,那那边的事……

於明回到府上时,府内众人正在忙活,见大老爷回来,也是匆忙服侍一番。於明只觉奇怪,临近中堂,更听得里面欢声嬉笑响成一片。於明更是不解,前脚刚踏过门槛,一个橙黄影子就飘到面前,一声响亮清脆的“大伯伯”让於明精神一震。

定下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套着橙黄长裳巧笑盈盈站在於明面前。於明惊喜万分地看着那女子,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地开口唤,“燕儿?”

“大伯伯,你还记得燕儿啊?嘻嘻!”燕儿将於明拉进来,绕着他转了一圈,连连咋舌,“大伯伯,你还是很丰腴呀,比一年前更加漂亮啦。”明明是句嘲讽的话,偏那语调柔美俏皮。於明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整堂的人或咧嘴大笑,或掩口娇喜。

於明轻轻地揉着燕儿的头发,目光中流露出父辈人的关爱,“燕儿,你怎么来了?一年多没见,瘦了这许多。”慕容燕,南元公主,出生在燕京,所以单名“燕”字,从小孱弱,因而在燕京里长了些日子,与不少当朝的大臣有旧识故情。燕儿对於家的辈分历来混乱,唤明和作“姐姐”,又唤於明和於伋作“伯伯”,全因於家兄妹年岁差得大,而自己父亲又比悟长了一辈。好在大家都不计较,任由小丫头叫去吧。

“燕儿想大伯伯,想二伯伯了,所以就来瞧瞧啊,大伯伯不欢迎燕儿哦?”故作委屈地撅起小嘴,玉鼻轻提,一对淡眉皱得好不可怜。

於明宠溺地摸摸燕儿的后脑勺,“怎么会呢?大伯伯就是奇怪,燕儿怎么就记起了咱们呢?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啦?”

燕儿吐了吐舌头,一脸气馁,唉声叹气,“还是被你看穿了唉,其实燕儿是想吃大伯母做的桂花酥了。”

一旁於明的夫人李氏用手点了点燕儿的鼻尖,“你呀,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桂花啊!”

燕儿立刻跳到李氏面前,摇着她的手,撒娇道,“燕儿想吃嘛,大伯母给燕儿做嘛!”

李氏好笑地搂过了燕儿,“就你嘴馋,咱家一年四季都备着呢。”冲自己的贴身丫头挥了挥手,一盘情致小巧的点心便呈了上来。

燕儿见了,立时从李氏的怀里挣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那盘点心,囫囵吞枣地左右开弓,两手各抓了一块,小嘴里更是塞得满满的。

堂里的一帮人见她这幅馋相都笑开去,李氏见她要呛着,赶紧倒了水递上去,又打趣地说道,“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难民呢,没吃过饱饭怎么着?”

燕儿也不停,看似不经意地一语,“自然是了,整日粗醪干糒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一眼既出,一屋子的人心情都沉重起来。於伋的脸色最是不好,他平日里虽然待人粗鲁,说话随意,他膝下无子,对这个孩子最是疼爱。於伋哼了一声,“就知道,那人就不会好好待你,当初若不是皇上……”

“老二!”於明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止,“越来越无状了。”於明心里也疼惜这个孩子,可他分得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燕儿依旧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塞着桂花酥,纯洁的眼眸中一丝阴暗一闪而过。

辛得了旨,今日就要搬出京城去。圣意难违,一直想着去和知洛道个别。一径赶到知洛的翠竹小院,竟从仆人那儿得知小姐出门去了,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清楚,只知道是去参与京里文人的赋诗会了。辛留了道别的口信,失望地离开了那幽深的小院,带着道临一路逛回城东。

道临今日干了几件事,先斩后奏,辛得知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道临在大街上“偶遇”了马煜席,马煜席带着一帮混混打死了一个随同道临前去御林卫,至于那御林卫为何跟道临一同上街,据道临说是因为他一人无趣,这才拖了一人同去。道临还拜托了马煜席照顾一下於家,皇上肯定要惩治外戚了,外戚势力大,缠根盘结,遮天蔽日,砍树可以,但不能伤及树干。

辛事后埋怨道临擅自做出这种事来,怒气溢于言表,厉声质问道临,“保住於家本王同意,可是你又何必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道临梗直了脖子,根本不低头,“爷,只有这样另外那九个才懂得收敛,也才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不得。不然他们出了这门,可就不是咱们的人了。”

辛一记巴掌打在道临后脑勺上,“你当他们现在是咱们的人吗?他们都是细作,说来说去都一样。”

道临呲牙咧嘴地笑得歪瓜裂枣,辛这么做说明他是认可的,还好,他没把事儿办砸。

这天辛没敢留在城里,夜宿在城外野店里。第二日晨晓,辛踏上了回嚓科尔的旅途。

第一章

辛一路上的心情很复杂,一个人闷闷地不说话,有时兀自笑着,有时眉头紧缩。道临特意让车队将进程放慢些,一行人走大道却走了近五日,才回到嚓科尔。

辛一进城门,便看到处处张结的红,挂满整街的大红灯笼,在塞北如砂刀般的风中张扬地飘摇;户户人家门上崭新的春联,飘逸的行书或谨慎的瘦金体墨就铺陈在红纸上;商家小贩的铺前车上都束了一块显眼红布,图个吉利。市上人声鼎沸,街角啰唣,一派热闹景象。

辛看着寒气冽冽中人们冻得通红的脸上的欢欣之色,才蓦然想起,今日竟是大年三十了,一抬头,烟霏云敛,嗯,好日子!

雪浓在大门口看到辛时,愕然惊喜,身子电击似地颤抖起来,眼泪簌簌地流下,“王爷,您回来了,可回来了……”眸光淡沲,一个趔趄,软偎在辛身上。

辛离了京畿,独自平静了五日,终于看到了魂牵梦绕的家人,心底柔软的情绪涌了上来,伸手半揽半搂着雪浓,“进去吧。”臂从腋下撑住雪浓,引着她向里走去,回头吩咐门口的仆人,“去把大家都叫来,到正厅去。”

沉寂许久的晋王府闹腾了起来,仆人四下奔走,传递着消息和物品。几个院里的夫人们也都匆匆穿戴整齐,晕脂抹粉,疾步往正厅赶去。

全家人都端端正正地坐齐了,辛换过棉袍经后门走上前来,看着满厅最亲的人,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缓缓移过,“这些日子都还好吗?家里没什么事吧?”

雪浓已经平静了不少,“大家都还好。倒是王爷瘦了呢。”心疼地瞅着辛,眉结在一起。

不过十几天,昭平已经显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使小腹微微隆起,穿了较宽松的衣裳,有些慵懒地靠在椅子里,看到辛时面色泛出桃红,瞳色闪耀,唇含娇羞,“王爷……”

薛梨等不及直接开了口,打断昭平,切声说道,“王爷,您回来了,这府上可又要热闹了。这些日子里,大家都闷得慌呢。”薛梨笑着直盯着辛,目不斜视。

昭平的脸色一变,她说话向来腼腆舒缓,刚想与辛说几句话,竟被薛梨抢了过去,难得生气的昭平内心也感到了愤怒,手指绞着衣袖,低头咬唇不再吭声。

雪浓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敛下若有所思的想法,眼神往地上一扫,娴静端庄地含笑望着辛。

辛满意地看着周遭的人,内心反倒有些吃惊,家里什么时候也不太平了。眼光在冒失的薛梨和委屈的昭平身上略顿了顿,又在尹儿的脸上留恋许久,这些日子他亲身经历了亲情的薄弱,他要好好教导他的儿子。辛对尹儿很喜爱,既因为只有他这么个儿子,又是应了尹儿的优秀。辛自己从小被护得滴水不漏,因而对于弓马之属的事很薄弱,且局限于纸上谈兵。是以,辛在尹儿很小时就有意地培养他的马上功夫。尹儿也很争气,熟谙弓马兵法,使得一手亮银枪,虽然身子还没长成,但那英气逼人的形象深深地刻在辛的脑海中。尹儿对于文字上的功夫下得也深,写得一手潇洒行楷,还能作几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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