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居士与姬别天双双飞落厅外,但见天高云渺,余音犹在,月影之下,哪里还有苏真的踪迹?
燃灯居士微阖双目,以天眼朝着方圆十里搜索,沉声道:“他不敢御剑飞行,以免暴露目标被人截击,现下必定是利用魔门的潜踪之术,挟着丁师侄逃离,以至于贫道的天眼也寻他不到,但一时片刻绝走不远!”
姬别天被苏真从手中硬生生把人抢去,颜面甚是无光,闻言精神一振,道:“我们分头去搜,定不能让苏真这魔头走脱!”
姬榄、和婉与姬雪雁此刻也赶到厅外,听得两人对话,和婉诧异道:“苏真怎么会在这儿?”
姬别天没好气道:“老夫怎么知道?”
姬榄道:“先别管这些,追人要紧。”
燃灯居士与苏真对了一招表面似乎不分胜负,可需知对方只有脱身之意,严格说来,还是自己略逊了半筹。他久未出山,不想今夜甫遇强敌,不禁也起了争雄之心道:“好,就依姬兄之言行事。”
燃灯居士与和婉飞身向北,忽听背后姬雪雁唤道:“外公!”
燃灯居士身形一滞,回头问道:“什么?”
姬雪雁轻咬红唇,低声道:“小心别伤着丁原。”
燃灯居士心底暗叹,明白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对丁原实是钟情极深,颔首道:“晓得了,你不用太担心,外公一定把人追回来!”
有了燃灯居士的承诺,姬雪雁稍稍宽心,可要想教她的芳心彻底放下,却又怎么能够呢?
却说苏真御着丁原果然没有走远,他施展匿踪遁形之术,暂且躲过众人的耳目,利用玉华苑中的地形掩护,潜到距品茗阁不远的一处小竹林里。
此时越秀剑派的弟子与众多宾客正在出席晚宴,此地反而了无人踪。
强敌环伺下,苏真也不敢大意,利用竹林地形简单布下奇门遁甲之术,好教对方一时半刻搜索不到这里。
姬别天与燃灯居士只当苏真必定远遁,亦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藏在了这片小竹林中。
丁原原忖必死无疑,不料半路有人杀出,不禁惊喜道:“苏大叔!”
苏真神色不善,低哼一声,在林中停下脚步,说道:“小子,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有话问你。”
丁原脚一落地险些摔倒,胸口气血翻江倒海直令他热血欲喷。
他深吸一口气,扶住一根竹子,问道:“可苏大叔为何会这般凑巧赶到相救?”
“凑巧?”苏真鼻子里冷冷一哼道:“我还凑巧看到你挺身护花,好小子,连姬老鬼的宝贝孙女都敢偷,胆子着实大到家了。”
丁原脸上一烫,苦笑道:“苏大叔,你不会也像他们那般看我吧?”
苏真嘿然说道:“那些狗屁世俗常理,焉能放在我苏真心上,我来找你是为另一件事。”
“苏大叔,是什么事?”
苏真双手负后背对丁原,沉默许久才徐徐问道:“你告诉我,对于玉儿你是如何看待?”
丁原一怔,不明所以的追问道:“玉儿怎么了?”
苏真道:“她很好,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除了那个姬雪雁,却将玉儿放在哪里?”
丁原隐约感觉到苏真话中含有深意,但仍实话实说道:“我一直当玉儿是最好的妹子,若她有任何难处,我愿全力维护,但是这些跟雪儿并无关系。”
苏真霍然回头,犀利如锋的目光盯在丁原脸上,沉声问道:“你是说,你一直只当她是你的妹子,而从未有其他想法?”
其实这个答案他早已猜到,却要丁原亲口说出才能确准。而在下山寻找丁原时,他尚抱着万一之心,希望丁原对苏芷玉有所钟情。
可怜天下父母,莫不能免于此。当年苏真纵横天陆,快意恩仇,没想到如今却要为儿女之事奔波操劳。
丁原坦然点头道:“是这样,苏大叔,不晓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不晓得?”苏真语调转寒,回答道:“问题就是玉儿可不这么想,她一直将你视作情郎,多少年来痴痴等你!”
丁原大吃一惊,甚至一瞬间忽略了身上的伤势,失声道:“怎么会,这不可能!”
其实他内心已相信了苏真所说。
他并非阿牛,对于情感之事虽不精通,也绝非木讷。对于苏芷玉不经意间的情感流露,丁原多少早有所察觉。
但一方面,他的心目里始终把苏芷玉当作那个儿时爱哭的小女孩,从没深想过;另一方面,在潜意识中,他也不愿意多想,惟恐这样的念头会破坏自己与苏芷玉之间纯真的兄妹之情。
何况,丁原的心思早全部寄托在姬雪雁的身上,心中已容不得其他人半点身影。
“不可能?”苏真嘿嘿冷笑道:“她为你几次出生入死关山万里,你以为仅仅因为兄妹之情,或者是报答你当年救命之恩?
“她宁可舍弃爹娘,也要陪你赴汤蹈火,同生共死,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丁原,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在自欺欺人?玉儿的心思连我们旁人都能看透,惟独你这个局内人却糊里糊涂?”
丁原呆呆的望着苏真,回想起苏芷玉为自己舍生忘死,迫退神鸦上人,力闯九光灭魂阵,联剑恶战风雪涯,继而是故园重逢,远赴东海,又同囚于水晶宫中。这一切,难道仅止因为兄妹之情才做的么?
他胸口像遭了重重一击,实在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突如其来的发生。
他的眼前浮现起苏芷玉的秀容,那含情脉脉却又无比矜持的眼神,那隐藏着万千诉说却永不离弃的目光。
他的身躯不由一震,这眼神,这目光,自己不是每每可在雪儿的眼睛中寻找到?
他不禁喃喃苦笑道:“我错了,的确错了。”
苏真神色稍缓,说道:“你总算不是虚伪小人,尚敢承认这点。事到如今,你对玉儿又当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
丁原一生中可说惟这个问题最难回答。
但他知道不能回避,不仅因为玉儿,还为了雪儿。
只有他知道,被两个美丽少女同时爱上的滋味,是何其苦涩!
丁原徐徐的抬起头,枝叶间逃逸出的天星在夜幕里悄然闪烁,就宛如苏芷玉深情的明眸。
“苏大叔,你希望我怎么做?”
苏真回答道:“我不管你怎么解决姬雪雁的事情,但你必须娶玉儿,发誓一辈子不辜负她!”
“我办不到!”丁原咬牙道:“对不起,苏大叔。我不能欺骗你,除了雪儿,我谁都不会娶,我的心底只有她一个人。”
苏真说道:“你娶了玉儿,一样还可以再娶姬老鬼的孙女。而且,一旦你成为老夫的女婿,老夫不但会将《晓寒春山图》拱手相赠,更可把百年的修为传授于你,令你在天陆独树一帜,笑傲九州。”
丁原苦笑道:“苏大叔,你这么说是在侮辱丁原。我虽修为及不上你,但也不稀罕靠这种手段来获取成就。何况,若我并不爱玉儿,你这么做又真能给她幸福么?”
苏真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那你就是打定主意要对不起玉儿?”
丁原体内的真气越发狂乱肆虐,他知道倘若不立刻坐下静修,怕有性命之忧,但仍先坦然回答道:“玉儿对我的深情,我无以为报。我可以毫不犹豫的为玉儿去死,但那也只是基于兄妹情义。“在我的心中,玉儿永远是我最可爱的妹子和朋友,但我绝不能因此自欺欺人。”
苏真怒道:“我苏真的女儿,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这混小子?”
丁原的神志渐渐模糊,两道真气在经脉中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一阵阵刻骨铭心的痛楚,几乎淹没了他的意识。
可他还是勉强微笑道:“玉儿温柔善良,乃仙子一般的人物,岂能配不上我这么一个小混混?只是我心中早有了雪儿,再不作他人之想!”
苏真暗道:“这小子一身傲骨,能钟情不渝,倒与老夫当年颇为相似。可惜事关玉儿的终生,老夫断不能心慈手软!”
他嘿嘿一笑道:“我明白了,说到底,你因为有了那个姓姬的小丫头,才不愿娶玉儿。这个好办,我这就回头将她宰了!”
丁原大吃一惊,苏真素来肆意不羁,他若对姬雪雁真动了杀心,即使有姬别天等人在侧,亦无济于事。
丁原方欲出言阻止,一口热血却直冲喉咙,“噗”的喷洒而出。
他的脑袋里天旋地转,却依然想着:“绝不能教他伤了雪儿!”无奈身体已完全不听使唤,绵软无力的朝后倒去。
竹林深处传来一声少女轻呼,一道水色身影轻盈飞起,正飘落在丁原身后,将他的身躯接住。
丁原朦胧里看见苏芷玉焦急心伤的面容,他想说些什么,却猛再喷出一口淤血,昏了过去。
苏真“嘿”了声道:“玉儿,你还是追来了!”
苏芷玉小心翼翼抱住丁原,只见他面无血色,肌肤上笼罩着一青一紫两股异色,甚为诡异。
他的一双星目紧闭,口鼻中渗出丝丝黑色淤血,皱起的眉宇显得十分痛苦。再一摸,全身衣衫早被冷汗湿透,微微发出颤抖。
苏芷玉借着灵犀镯,好不容易寻到苏真与丁原,哪知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丁原这般模样,不禁心焦如焚道:“爹爹,丁哥哥怎会这样?”
苏真何等的眼光阅历,回答道:“放心,一时半刻这小子还死不了。”
他一搭丁原脉门,顿时感到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丁原经脉里肆虐暴走,彼此争斗打压不可开交,显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苏真心中一奇,思忖道:“奇怪,丁原的身上怎会有两种相克的真气?其中一道沛然纯正,自是翠霞派的翠微真气,可另一道雄浑霸道,分明乃魔道心法所炼,难怪他落得现在模样。”
苏真明白,倘若再不及时施救,丁原纵能挺过今晚,也势必经脉大伤,再反复几次后,不等走火入魔而亡,亦先变成废人。急切间,他也惟有先治其标,好歹将丁原伤势压下再说。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地,越秀剑派本就为正道七大门派之一,近日又是嘉宾云集,甚至有燃灯居士这般的正道十大高手中的人物。一旦自己被发现,再加上重伤的丁原,要想杀出重围绝非易事。
可救人如救火,丁原的伤情是片刻也耽误不得的。
况且,苏真素来高傲妄为,从不将别人放在眼中,故此在这小竹林里,竟就地为丁原疗伤。
他的修为与姬雪雁何止是天壤之别,一道修炼了两甲子的雄浑真气,自丁原胸前檀中穴透入,顿时压制住走火入魔的两道真气。
但丁原的修为毕竟已非同小可,饶是苏真也要大费周折,才将那两道野马般脱缰的真气导回丹田。
这时,竹林外有人叫嚷道:“快将林子包围起来,万不可放走苏老魔!”
第九章远遁
苏真神色平静,收回抵在丁原胸口的手掌道:“玉儿,你先将丁原带回聚云峰疗伤,我且阻挡他们一会儿。”
苏芷玉点头道:“爹爹小心!”
苏真傲然一笑,道:“凭他们也想留下你爹爹?”
苏芷玉知道乃父当年遭受各派围攻追杀,到最后不仅本人安然无恙,还娶得了娘亲归隐聚云峰。越秀山虽是群贤毕至,可也未必就能截得住爹爹,自己与丁原在场,却反可能成为累赘。
因而她顺照苏真的意思,抱起丁原,倏忽消失在幽暗的竹林中。
苏真好整以暇的负着双手,有意仰天发出一声长笑,道:“是谁在林外不知羞惭,居然叫嚣要抓住老夫。苏某便站在这里,恭候诸位正派耆宿的大驾!”
他的笑声未落,屈痕与燃灯居士双双赶到,紧接着姬别天、耿南天、停心真人、观止真人等人也接踵而至,其后林内黑影朦动,不住有各派高手加入,空中也有人盘旋巡视。
顷刻之间,二三十人已将苏真团团围住,几乎连只苍蝇也难以逃出。
燃灯居士微笑,道:“苏仙友好手段,居然在竹林里设下奇门遁甲的埋伏,险些教贫道吃上苦头。”
苏真哼道:“这点雕虫小技自然不入居士法眼,居士也不用过谦了。”
曲南辛在人丛里叫道:“苏真,今天你自投罗网,还想走得了么?”
苏真犀利的目光扫过曲南辛,徐徐冷笑道:“老夫要来便来,想走便走,天下之大,又有谁人能管的了老夫?”
他并不急于脱身,好将越秀山上的各派高手尽数吸引于此,以利苏芷玉携着丁原远遁。
观止真人呵呵笑道:“苏仙友好大的口气,莫非将天下英雄都视若无物?”
苏真悠然一笑,道:“老夫亦不至于狂妄至此,如翠霞派的淡一真人和曾山老头,又或云林禅寺的几个老不死若在此处,今晚老夫能否走成,还真难说。”
他这话看似谦虚,实则摆明不把在场众人放在眼中。
耿南天喝道:“苏真,六十多年前本门丁、叶两位长老都为你所杀。我平沙岛与阁下不共戴天,今日便让耿某向阁下讨教一二!”
苏真正眼不瞧他一下,淡淡道:“老夫纵横天陆百年,所遇之敌不知凡几,但如耿掌门者,尚不配苏某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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