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鸣鹤目瞪口呆,瞠视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疯子,苦笑道:“你不是在说胡话吧?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雪拂兰怒道:“你……你不承认是不是为了方便去寻花问柳?”杜鸣鹤皱眉道:“你一定累坏了……”雪拂兰又抓起一把草皮,摔在他身上,恨恨道:“你这个坏蛋,坏蛋!”
杜鸣鹤淡淡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快走,趁我还能自控之前赶紧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很危 3ǔωω。cōm险,你一定会后悔的……”雪拂兰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你休想骗我……你明明没有死,为什么要骗我?”
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杜鸣鹤深深叹了口气,心有不忍,轻轻抱住她,她依偎在他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他感到她全身都在颤抖,一半是因为寒冷,一般是因为痛苦。他本来还想调侃几句,见她这个样子,于心不忍,便问道:“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雪拂兰嘶声道:“你为什么还不承认?”杜鸣鹤皱眉道:“承认什么?”雪拂兰道:“承认你没有死,你就是江逸云!”杜鸣鹤吃了一惊,随即就笑了,道:“胡说八道!”
雪拂兰颤声道:“你……你的笑容就像他,你说话的样子也像他……还有你的眼睛,特别是你痛苦时候的眼神,还有……还有你给我穿鞋的样子……你忘了么,你在玉郎山也是那么做的……”
杜鸣鹤笑道:“真是荒唐,我都一把年纪了,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故事!小姑娘,你的江逸云已经死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雪拂兰打了个哆嗦,无助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凝视他,眼神是那么绝望,那么怅惘,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背影显得孤独而又凄凉。
杜鸣鹤望着她的背影,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中流露出无法形容的痛苦之色。
楼角吹寒,城中笼着迷蒙的雾气,冷峻沉寂。雪拂兰呆呆地听着哀婉凄清的秋声,手脚冰冷僵硬,茫然走进城门。突听风声飒然,左侧的屋顶上突然掠出两条人影,均是黑衣黑巾,手执长剑,朝她身上刺来。其中一人剑法圆熟流利,剑剑节奏急促,几使人应接不暇,似有破竹之势,轻快流荡,极抑扬顿挫之致;另一人剑法奇诡险峭,兼苍劲之力,跌宕生姿。
雪拂兰吃了一惊,慌忙后退。那两人穷追不舍,挟剑飞驰,如江河奔注,波涛翻卷,愈涨愈高,突遇万丈绝壁,飞泻而下,空谷传响。剑光闪烁于水面,隐含着忽聚忽散的青花,错落如雨,如碧玉晶莹。雪拂兰暗惊这两人剑法如此高超,参差绵密而又奇崛奔放,一面避其锋芒,一面揣测这两人的师承来历。但她忽然感到一股冷风袭上背心,眼角同时瞥见一条黑影无声扑来。她立即冲天飞起,扶摇直上。
那人一掌落空,随即又拍出四掌,起势峻急,犹如悬泉飞瀑,气象雄阔,仿佛把宇宙笼入掌下,有上天下地,俯仰古今之气慨,功力所及,四表无穷。另两人趁机发起强攻,剑剑有千钧之力,破竹之势,力道、时机均拿捏得妙和无限,一脉贯通,浑然整体。几个照面过后,雪拂兰败象已露,只是仗着轻功过人,勉力自保。此时对方又有一人加入战局,手执双鞭,险怪幽僻,奇巧如鬼。
雪拂兰一个不小心,背上挨了一鞭,衣裳绽裂,血痕顿现。她咬牙坚持,力图伺机脱身。但对方步法繁复多变,如云行水流,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她暗自心惊,稍一分神,肩头被击个正着,身体骤然失重,整个人立即飞了出去。
敌方相顾点头,两名剑手挺剑追击,眼看两道毒蛇般的剑光就要朝她当头劈落,猛听天外传来一声清啸,声振林木,上遏行云,红光倏然射来,无声无息,两人闪躲不及,红光正中剑尖,准头顿失,两人只觉虎口一阵酸麻,整条手臂变得毫无知觉,定睛一看,那两道红光原来不过是两朵随处可见的野花。
两人心头一寒,眼角瞥见一道黑影凌空飞度,单手将雪拂兰抱在怀中,身法飘忽奇幻,宛如湍急的江流中摇曳不定的星影。
这人突然出现,宛如浩浩长风,横渡四野,吹来冷冷的一股杀气,叫在场的所有人心惊胆寒。众人凝神细辨,只见这人一身黑衣,面垂黑纱,眼若寒星,手执花枝,萧散闲远的意态中隐约露出一种严峻的气息,不禁失声道:“你是谁?”
黑衣人冷冷道:“漪澜门下何时变得如此不成气候,居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话音未落,手中缀满花蕾的柔枝已然刺出。这一剑刺出,简直有上天入地、笼天地于无形、挫万物于剑端的气势。剑光闪烁,宛如夕晖晚照下,枫叶流丹,层林尽染,满山云锦。
四人不敢硬接,身形暴退。黑衣人不等剑式用老,突然变招,如烁彩霞,这一变招非但不觉突兀、生硬,反而令人有一种水到渠成、自然流荡之感。这一剑似乎毫不费力,烟波不惊,却又将四人迫退数步。花枝回旋,霎时间剑影满天,剑花错落,四人毫无招架之力,一味闪躲后退。
黑衣人纵横挥洒,忽疾忽徐,忽翕忽张,于豪放中饶顿挫之致,恣肆浩瀚,浑然无迹,关合无痕,气固神完。那四人见丝毫占不着便宜,相顾点头,虚晃一招,相继脱身。
黑衣人也不去追赶,将雪拂兰放了下来,道:“想杀你的人很多,你最好别一个人四处乱跑。”
雪拂兰道:“你到底是谁?”黑衣人笑了笑,道:“这不重要。”雪拂兰道:“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为什么要救我?”黑衣人道:“有人吩咐我这么做。”雪拂兰讶然道:“是谁?”
黑衣人道:“不要问了,总之是你的朋友。”雪拂兰咬了咬唇,道:“我哪有什么朋友?我认识的那些人都不能算是我的朋友。”黑衣人道:“也许那个人觉得他是。”
雪拂兰道:“你一直在跟踪我?”黑衣人道:“我只在认为你有危 3ǔωω。cōm险的时候才跟在你后面,你不要害怕。”雪拂兰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道:“像我这种无名小卒,不值得你知道。”雪拂兰看着他道:“那天夜里站在窗前的人是你么?”黑衣人鼻子里笑了一声,悠悠道:“不是。”雪拂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救我?”黑衣人道:“因为江逸云喜欢你,我不能让你死。”
雪拂兰怔了半晌,道:“你到底是谁?”黑衣人忽然站起身来,道:“告诉你无妨,我是华雨烟。”雪拂兰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黑衣人看了她一眼,道:“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去。”雪拂兰面色惨白,涩声道:“你……你不恨我么?”
黑衣人笑道:“为什么要很你?”雪拂兰嗫嚅道:“我听说你是冷姑娘最贴心的人……而我……却……”黑衣人淡淡一笑,道:“不管怎样,她都已经死了,活人没有必要为死人死守。江逸云如果真的能和你在一起,未尝不是好事。”雪拂兰黯然道:“可他已经死了……”
黑衣人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之色,淡然道:“走吧,我送你回寄畅园。”
第二十九章 往事后期空记省
从浓醉中醒来,于怜香只觉头痛欲裂,看到伏在脚下酣睡的少女,他才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和穆犹欢喝了一夜的酒。他和穆犹欢一向不和,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跟他喝起酒来。他揉着太阳穴离开捻花坞,就近找了家酒馆,想把肚子填饱。
窗外栽满杏花,满树残瓣正随风飘落。
于怜香点了几样小菜,堂倌儿斟上茶来,他点点头,信手给了他一些碎银,一摸钱袋才猛然记起自己昨晚输了好几万两银子。他喃喃道:“晦气透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瞥见紧里头靠窗坐着一人,尽管一身男装,他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个女人。她呆呆望向窗外,神情甚是凄怆。于怜香没有在意,自顾吃了半天,看见那少女姿势未变,一动不动。他突然大起好奇之心,端着茶杯走过去,大马金刀地在对面坐下。
那少女见有人来,吃了一惊,转头看清他的模样,眼神顿时变了,那是一种只有面对熟人时才会有的眼神,而且是一种女人面对一个与她有着复杂感情纠葛的男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于怜香看得分明,心头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少女随即沉下脸来,冷冷道:“阁下请别处坐去!”于怜香凝视着她清滢澄澈的眼睛,笑道:“姑娘在等人么?”那少女微微一怔,似有怒意。于怜香笑道:“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改装成男人我看不出来,你就不用惊讶了。何况你本来就认得我。”那少女面沉如水,锐声道:“我不认得你,快给我滚一边去!”
于怜香笑嘻嘻道:“如果姑娘不认得我,方才为何露出那么奇怪的眼神?”那少女皱了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我说了不认得你,你怎么还不走!”于怜香道:“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走。”
那少女霍然起身,拂袖而去。于怜香拉住她的手,道:“别走!”那少女勃然大怒,猛一甩手,刺啦一声,半条衣袖被生生扯了下来。于怜香一怔,猛然发现她手腕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在这一瞬间,万种思绪纷至沓来,往事骤然闪现,他吃了一惊,脱口道:“雯儿!”
那少女全身一震,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去了。
于怜香如大梦初醒,急忙追赶,堂倌儿追上来要钱,他一挥手便将对方打出老远,怒道:“找死,敢挡本少爷的路!”这一耽搁就慢了一步,追到门外,那少女已杳然无踪。他连连跺脚,懊恼不已。
窗儿半开着,浸入微微的凉意。
澹台西楼忽然自睡梦中惊醒,屋子里一切都隐在溶溶的光云里,朦胧中看见窗前浮着一个光影。他悚然一惊,定了定神,哑道:“什么人?”没有回答。他坐了起来,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痴痴出神,笼罩在一片幽幽的月色之中,身上散发出迷蒙的白光,看上去是那么神秘,那么遥远,又那么柔弱。
他挣扎着要起身,那女子却走了过来,轻轻按住他,柔声道:“不要动……”看清她的模样,澹台西楼怔了半晌,心开始一阵可怕的猛跳,然后就发展到痛苦的震颤,使他的胸口堵得慌,只觉天旋地转。他竭力克制这种病痛,失魂落魄地盯着她,颤声道:“你……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白衣女子温柔而凄楚地望着他,幽幽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澹台西楼凝神注视她良久,一颗心隐隐作痛,涩声道:“是你?真的是你?”
微云抹月,清冷冷的月光令人遍体生寒。澹台西楼茫然若失,轻抚她的秀发,只觉冷涩无比,不知是她的秀发被寒夜浸得冰冷,还是他的手指已经冻僵。窗台上有几朵花,瑟瑟抖动,花已开过多日,憔悴萦损,悼惜都已迟了。月光浸得她的衣裳玲珑如雪,逼到她的眉宇。万籁俱寂,澹台西楼心乱如麻,再看她的脸庞,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她忽然长长叹息一声,不祥的叹息,立即飘散在风中。他心头一颤,道:“你怎么了?”她望着他,柔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我很为你担心……”
杜鸣鹤缓缓走进庭院,这座神秘而古老的殿堂沉浸在正午的宁静中,只有微风在游廊间悄悄吹拂,阳光在廊下画圈,海棠树沙沙作响。他穿过长廊,拾级而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屋子,幽深莫测,古色古香,雕缋满眼,屋子中间有一盆熊熊燃烧的火。
雪拂兰正躺在火盆前的一张软榻上,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紧紧攫住了他的心房。她躺在阴影中,就像映衬在灰白底色上的艳丽花朵,光彩夺目,和她相比,世间的一切就像太阳升起后的烛光,黯然失色。仿佛有一种力量把杜鸣鹤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才从迷狂中醒过来,对她出现在这里感到大惑不解。这时他发现水墨芳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吃了一惊,欠身道:“不知圣女驾到,还望恕罪。”
水墨芳淡淡道:“你喜欢她?”她淡扫蛾眉,薄施脂粉,显得容光焕发,娴静高贵。一袭鲜红色的绡衣,在这个尘封的庭院中显得十分耀眼。
杜鸣鹤道:“谈不上,只是在这里看到她,实在有点意外——她怎么会躺在这里?”水墨芳眼睛闪闪发亮,慢慢道:“她在等你。”杜鸣鹤愕然道:“等我?此话怎讲?”
水墨芳道:“你应该知道,圣玫瑰金殿乃武林中人顶礼膜拜的圣地,地位至高无上,许多走投无路之人到最后都会向金殿执掌圣女祈求荫蔽。在过去的数百年中,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琅環山庄在江湖中也算得上声名煊赫,只可惜人丁寥落,又屡遭袭击,岌岌可危,如今冷香妃子已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她现在一心想做的就是保住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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