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家,身边带一样利器总是有好处的。”雪拂兰怕再激怒他,只得收下。
穆犹欢冷冷道:“你现在可以走了。”雪拂兰一怔道:“你说什么?”穆犹欢道:“我从来不愿强迫女人,既然你不开心,留你在此,又有何用?”
雪拂兰欣喜若狂,欢呼一声,急奔而去。
穆犹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唇边泛起一丝阴毒的冷笑。就算她现在快马加鞭,日行千里,也恐怕见不着江逸云的面了。她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他真的会好好地为江逸云治伤——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早已在她每日喂江逸云喝下的草药里下了慢性剧毒,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毒药,既可以救命,又可以杀人……
江逸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混入药中、几乎置他于死地的毒药,毫无反应。
寒水碧不停地催他说出凶手的名字。他偏偏又把眼睛闭上了。寒水碧急得跺脚,道:“你快告诉我,你总得让我有个防范吧?”
江逸云缓缓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他已经走了。”
寒水碧一愣道:“走了?难道是……”他猛地打了个冷战,“难道是……是他?”虽然江逸云还是没有反应,他反而越发确定,他立即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是为什么?他跟你不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么?”
江逸云淡淡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他交我这个朋友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
寒水碧背脊发冷,道:“十多年,他居然伪装了十多年!这太可怕了!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你?”
江逸云道:“我也不明白……这几日我忽然想到,也许雯儿的死也和他有关,他知道我在乎雯儿,于是就用伤害雯儿这种方式来刺激我……我越痛苦,他就越开心……”
寒水碧沉默良久,叹道:“他这样对你,你还对他那么客气。他如果还有点良心,念在这十几年你对他的情份上,也不该下这样的毒手……”
江逸云道:“他不会那么想的。”
寒水碧道:“你早就知道了?”江逸云道:“以我从前的脾气,若早就知道,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寒水碧看了他半晌,慢慢道:“这十几年来,你的确变了不少。”
江逸云淡淡一笑道:“世易时移,如何能不改变?”
寒水碧叹了口气,喃喃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倘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许就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了……”
江逸云默默地望了他好大一会,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抖抖索索的火光下,他的脸色白里透紫,眼睛充血,似乎大量的血正从他的心房流到脸上。他嘴唇发白,两手痉挛,全身直打哆嗦。
寒水碧大惊失色,失声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江逸云痉挛地按住他的手,竭力想安慰他,但他脑子开始混乱起来,喃喃道:“我难受得很……”寒水碧惊恐地为他搭脉,脉象大乱,他全身发硬,脸色白得吓人。他完全乱了方寸,手脚冰凉,全身因为恐惧和惊愕而剧烈震动起来,哑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中的毒不是解了么?”
江逸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沼泽,种种厄运接踵而来;他无可依托,无可自救,只是感到一种强烈而沉重的下坠感。他的血液凝固了,四肢像压着不堪忍受的重负,他脑子里一片混沌,胃里一阵恶心,无休止的恶心。
寒水碧惊慌地注视着他的变化,面无人色,不知所措。江逸云身体抖得越发厉害,灰紫色的毒血不停地从嘴角涌出。他勉强控制自己,哑声道:“朵云丸,朵云丸……”寒水碧猛省,倒出六粒药丸,纳入江逸云口中。
江逸云突然感到无法忍受的恶心,逆血攻心,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来就像海潮冲破了闸门,鲜血不断涌出,不过一眨眼间,他就像老了二十余岁一般,变得异常憔悴。
寒水碧不停地揪自己的头发,狂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逸云用残存的理智克制住自己,断断续续道:“这……这是另一种……另一种毒药……和欧阳梦天下的毒完全不一样……”寒水碧急红了眼,撕心裂肺道:“现在怎么办?”江逸云哑声道:“帮我一把,看看能不能用内力把毒素逼出来……”
第二十二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二)
日渐西沉,从塞外归来的辛夷金筱寒驰入一片竹林,幽篁林立,浓荫匝地,翠色逼人。辛夷惟恐有埋伏,拉住金筱寒的手,屏息静气,无声穿出林子。驰出十余里地,忽见死尸遍地,刀剑横陈。
辛夷悚然心惊,飞身下马。这些人似乎都是一招毙命,神情恐怖,有些人兵器只拔出一半,居然连防卫的机会都没有,登即气绝身亡。辛夷固然胆大包天,这些死人脸上恐惧绝望的神情还是让他心惊胆寒。他撕开其中一人的衣襟,脱口道:“妖闭大法!”
金筱寒失色道:“妖闭大法!那人也到中原来了么?”
两人正面面相觑,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相视一惊,辛夷手一动,长剑已然在手。马蹄声渐渐近了,一道白色的人影像闪电一样映入他们的眼帘。马是黑马,毛色光亮,看上去剽悍而又轻盈。马上的骑士一身白衣,头戴风帽,面垂黑纱,浑身裹在白得发亮的斗篷里,姿态清绝。马奔驰的速度太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功夫,她便从他们面前消失了。但金筱寒却在那白衣女子经过时,感觉到一道温柔而友善的眼波滑过她的脸庞。她微微蹙眉,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她是谁?难道她认得我么?”转头看见辛夷呆呆出神,轻轻推了推他,道:“你怎么了?”
辛夷神情困惑,呐呐道:“那匹马……那匹马看起来好熟,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金筱寒讶然道:“是么?我倒没有注意……你想得起来么?”
辛夷摇了摇头,道:“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黄昏,在一个小镇里,金筱寒又一次看见那个白衣女子,这一回是在一个小客店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女子很亲近,很想上前去和她说说话。但她唯恐唐突,再加上急着赶路,驻足良久,怅然离去。
她以为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事实上,等到他们离开之后,那白衣女子便缓缓起身,目送他们去远。她怔怔地站了好大一会,才朝相反方向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溪水潺潺,一带清流,从山涧迤逦而出。夕阳落山,乳白色的云块从远处的山谷中涌起,随风飘荡,渐渐把山谷和林海融化。她缓缓走到水边,俯下身来,慢慢摘下面纱,望着水中的倒影,默默出神。
溪流中忽然映出一条窈窕的身影,就像一朵开在水里的莲花,安静而幽美。她吃了一惊,猛一抬头,看见一个紫衣女子站在斜对岸,姿态清绝,神情黯然,痴痴发呆。对方的脸一映入眼帘,她脸色剧变,下意识地连退数步,隐藏在半人多高的野草丛中,眼里流露出震惊、疑惑之色。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惊讶欲绝地注视着这张脸庞,心头狂跳。
对方却浑然不觉,忧郁地望着水里的倒影。
白衣女子悄悄向前挪了两步,想把对方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对方忽然仰起头来,白衣女子担心对方看见自己,赶紧又退回草丛里。这下她看得更清楚了,因为对方脸上充满了阳光,而她却整个落在阴影之中。她打了个冷战,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恐惧之色慢慢退去,眼神渐渐变得空蒙。她打量着对方,良久,眼里又出现了一抹疑惑的神色,对方的面容就和她自己一模一样,然而看起来却是那么不真实。
紫衣女子犹自怔怔出神,喃喃道:“江逸云,江逸云……你在哪?你现在到底在哪?”
别离催肝胆。比别离更令人痛不欲生的却是一个你用生命去爱的人并不那么在乎你。每当她想起江逸云提及冷雪雯脸上露出的那种交织着痛苦与爱恋的表情,她就会觉得失望,乃至绝望。她知道他不可能这样对她,她明知去和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相比或相争是很可笑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想,如果冷雪雯还活着,江逸云还会多看她一眼么?
各种思绪在脑子里冲突撞击,她忽然流下泪来,喃喃道:“为什么你要送我回去,为什么你不肯让我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的爱一点也不亚于冷雪雯对你的感情?为什么你还这么惦念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我长得不像她,你是不是根本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听到她的话,白衣女子脸色发白,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两只手僵冷麻木,喉咙里涌上一股苦味,她感到难受,同时还感到一种模糊的悲哀。
傍晚时分,雪拂兰走进一座热闹的古城。华灯四起,街上人潮涌动。这种景象让她感到新奇无比,她在一家酒楼门口站定,看着成群结队的行人。行人中绝大多数是碌碌无为的市井小民,他们满脸疲惫,无精打采。还有一些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家丁,个个油光水滑,衣冠楚楚,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另外一些则是各色商号中的伙计,穿着暗淡,低眉顺眼,手脚勤快。这些人并不引人注意,令人侧目的是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脑满肠肥的乡绅,和一些面无血色的赌徒。
酒楼的堂倌儿见雪拂兰衣裳华贵,气派不凡,赶紧来招揽生意。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得不是地方,赶紧走开。沿街乞讨的叫化子看她像有钱人家的姑娘,纠缠不休。她身无分文,落荒而逃,沿途又看见许多醉鬼和四处兜揽生意的娼妓。
天完全黑了,潮湿的浓雾悬在半空,不久便大雨滂沱。大街上的人群顿时忙乱起来。她匆匆赶到一处屋檐下避雨,她的到来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人们迅速向她靠拢过来。她惊讶四顾,才发觉与她为伍的都是些乞丐、酒鬼、扒手、低级娼妓、街头卖艺的、卖狗皮膏药的。她忐忑不安,拔腿要走,他们堵住她的去路,拼命撕扯她的衣裳,企图从她身上榨出点值钱的东西来。
她惊慌地挣扎着,突听一个沉厚冷漠的声音懒洋洋喝道:“住手!”声调不高,却比圣旨还有效。那些人惊骇地哆嗦起来,撇下她没命逃窜。她低头整整衣裳,抬头看见雨地里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玉树临风,一身孔雀纹锦袍,撑着把淡绿色油伞。就是这个人让那些人不寒而栗么?她惊讶地注视着他,他的脸有一种绝无仅有的奇特表情,让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无边的智慧,想起过人的精力和才气,想起邪恶、冷酷、嗜血、专横,想起自负、放荡、薄情和权欲。
对方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似乎感到极其激动和惊异,他的目光仿佛是专门用来对付女人的,充满不可抗拒的魅惑力,温柔,既含蓄又富有挑逗性。
雨越来越大,天气骤寒。
雪拂兰忽然粲然一笑,道:“谢谢你。”对方也笑了笑,道:“不客气,你还记得我么?”雪拂兰笑道:“我从没见过你,怎么会记得你?你为什么这样问?”
对方道:“我觉得你应该认得我,我是于怜香。”雪拂兰笑盈盈道:“你一定认错人了,我实在不认识你。”于怜香专注地望着她,微笑道:“那好吧,也许我真是认错人了。天黑了,你想到哪去?”
雪拂兰道:“我想去杭州——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怜香不无惊讶地打量着她,道:“这是金陵。你从没来过么?”雪拂兰摇头道:“我是第一次来。”于怜香道:“雨下得这么大,你待在这里很不安全,如果你信得过我,到我家里住一宿吧。”雪拂兰道:“打扰你么?”
于怜香微笑道:“当然不会。”他走到屋檐下,雪拂兰跑进伞里,他凝视着雪拂兰,道:“姑娘贵姓?”
雪拂兰道:“雪,雪花的雪。”于怜香意念回旋,道:“这个姓少见得很,姑娘是何方人氏?”雪拂兰偏着头看了看他,笑道:“云南。”于怜香一怔,探询道:“姑娘莫非是嫏嬛山庄……”雪拂兰拍手笑道:“你很会猜!”于怜香深感意外,道:“未知冷香妃子与姑娘如何称呼?”雪拂兰道:“她就是我娘啊。”
于怜香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雪拂兰好奇地看着他。他默不做声地看了她一眼,默默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姑娘在江湖中可还有相识之人?”
雪拂兰本想说出江逸云的名字,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摇了摇头。于怜香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他久久地注视着雪拂兰酷似冷雪雯的脸庞,感到无法抗拒的哀痛和凄凉。雪拂兰惊讶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于怜香自知失态,笑了笑,道:“因为你很好看。”雪拂兰脸颊绯红,粲然一笑道:“真的么?”于怜香微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好了,我家到了。”
雪拂兰好奇地抬起头,看见一座庄园,重门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