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宋缺来此,亦是不能拒绝的一场较量,这是一场在南方势力博弈中,谁来主导其中局面的谈话,并非一般的江湖争斗。
正如天下大乱,诸侯林立,一方势力如果衰弱,另必然会趁势吞并,此乃天道使然。宋缺首先便是高明的战略家,在天下博弈中,首先就会脱离一个江湖人的视角,这和宇文阀阀主宇文伤一直以江湖人自居的心态完全不同。
这也是宇文伤明明是宇文阀第一高手,亦是四大阀中仅次于宋缺的高手,反而却让宇文化及主导族中事务的缘故。
寇仲在李志常吩咐下来到襄阳城外,静立在战船之上,井中月握在手上,人与刀浑然一体,任何少有眼力的人见到寇仲,亦可以感受到寇仲已经步入了‘人即刀,刀即人’的妙境。等了不知多久,直到明月跃出~水面,斜照汉水,终于看到了一叶扁舟,一人操筏,分明便是宋智。
另一人立在船首,不消说便是天刀了。
从寇仲第一次逃出扬州城,便听闻了天刀的名声,直到如今多少年过去,方才亲眼见到天刀宋缺。
那是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还得难以捉摸。
这便是寇仲对宋缺的第一印像,亦让寇仲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觉,因为纵然他进入了井中月的至境,他也丝毫把握不住宋缺的气息。
似乎只要他一闭眼,宋缺便会因为和茫茫汉水融为一体,而让人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宋缺未发一言,寇仲也能从心灵上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力,此刻李志常身负重伤,寇仲便只能义无反顾的担起第一道屏障,而且他近来刀法在李志常指点下,已经初步进入了入微的化境,自忖天刀如何厉害,自己也能给他造成一点麻烦,有时候只要一点点麻烦,便能在宋缺见到李志常的时候,消弱一分宋缺的气势。
宋缺深沉的目光终归落在寇仲身上,便让寇仲有一种全身被看光的感觉,同时无时无刻宋缺都在对寇仲施展如山如岳的心灵压力。
寇仲亦是十分难受,但是他没有开口,他领悟了静的微妙,知道只有他谨守自身,才能充分感受到宋缺的真实实力,从而找机会把握住冥冥中遁去的一,这也是他唯一能够给宋缺制造麻烦的选择。
对于寇仲能够在他如钱塘浪潮般的心灵压力,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宋缺并不惊奇,他淡然自若开口道:“寇仲你终于见到了我,有什么话说么。”
即便寇仲也不由暗暗称赞天刀的厉害,天刀终于开了口,但是第一句便是问寇仲想有什么话说,这便仍旧占据着绝对主动,事实上的局面仍旧在宋缺的掌握之下。
只这一句话,比任何心灵攻势或者真刀实枪还要来得厉害。只因为寇仲对于天刀确实好奇的很,无论他开不开口,都被这一句话,引动了心神。
寇仲仰天大笑,似乎毫不顾忌天刀的威名,在这一笑间便把宋缺带来的压力似乎尽数释放,更或者说,这时寇仲抛开一切念头,任由自身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性来主宰自己的行动,对着宋缺说道:“既然阀主有问,那我就说了,我早想领教天刀的秘技,来证明谁才是天下第一的用刀高手。”
宋缺从木筏上蓦然消失,再出现已经到了战船之上,也到了寇仲的背后,但是寇仲并没有动,宋缺和寇仲两人背面而立,宋缺淡淡道:“刚才你有一个出手的机会,为什么不出手?”
寇仲悠然道:“因为我确实没有伤害阀主的心思,亦真诚的希望阀主和我们联手,迅速统一天下,避免五胡乱华的局面再现。”
宋缺淡笑道:“少帅今天的作风和往常大不一样,可是李志常出了什么状况,你不想让我去见他。”
寇仲心下一凛,宋缺不愧是宋缺,见微而知著,尽管他表现出不惧天刀强权的气概,亦让宋缺看破了他心底的不安稳处。
宋缺继续说道:“难道李志常练功出了岔子,若是如此,他便不是李志常,难道他是被人伤了,他杀了谁?”
若非此刻处境,寇仲差点要拍案鼓掌,宋缺居然能把事实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一点他也不能不佩服宋缺除了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更是一位智者,甚至他的智慧和他的刀法可以并肩而论。
寇仲缓缓转身,望着天刀负立如山的背影,苦笑道:“阀主果然见微知著,李师确已经负伤,若是阀主想要和李师较量,可否改个时间。”
宋缺道:“你还未曾到达‘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境界,不然就不该问出这句话,不过李志常是杀了宁道奇、毕玄还是傅采林的哪一个呢?这一点我倒是很是好奇,因为这三人都是我想杀的人,哪一个没死在我手上,终究有点遗憾。”
寇仲道:“是傅采林。”对于傅采林死在李志常手上,寇仲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因为傅君婥的关系,对于傅采林他总不免有别样的尊敬,但是李志常也是他愿意肝脑涂地的人,正因如此,这件事让他有些矛盾。
不过活着的人总要为活着的人负责,所以即便对此事寇仲有些不满,但仍旧以维护李志常为重,这也是他此刻心内最大的期望。
宋缺道:“三大宗师已去其一,天下江湖的格局也该变一变了,你就算拖延我一时半会,李志常的伤情也不可能立即康复,说明你们还请了帮手是么?”
寇仲现在对于宋缺的智慧已经麻木,他这一番番问话,实不亚于天刀出鞘,给了他数刀,而且达成的效果只怕还要好上不少。
寇仲道:“阀主再说下去,只怕寇仲连出刀的信心都没有了,所以我要出招了,阀主勿要见怪。”
当寇仲拔~出井中月那一刹那,刀光和月光便融为一体,一堵如铜墙铁壁的刀气,横隔在寇仲和宋缺之间。(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刀在有无间
宋缺冷然道:“少帅若是今日能迫我拔刀,将来定然有望天下第一刀手。”
宋缺这句话自然有让人深信不疑的味道,但他竟然要不出天刀就击败寇仲,即便宋智也有些难以置信。以宋智的眼光当然看得出寇仲到了‘人即刀,刀即人’的化境,并非一般的庸手,实可以说一只脚踏入了超一流高手的境界,足以有向宗师级高手拔刀的资格。
但是宋缺居然想不出刀就解决寇仲,此话即便是天刀宋缺说出来,亦不免有些狂妄。
寇仲并没有觉得宋缺狂妄,只因为只有他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宋缺此刻用徘徊在有无之间都难以形容其人的状态。
如铜墙铁壁的刀气亦不能让宋缺不动如山的身影有丝毫狼狈,宋缺双肩微不可察的耸动,落在寇仲眼中,只让他心头翻滚起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因为他此时居然出不了后续的刀招,缘故便是宋缺每一次耸肩都对应寇仲拟好的后续变化,并将寇仲接下来的变化封死。
一刹那间寇仲连续变化了三十次,没有一刀可以完全使出,放眼天下除了宋缺恐怕即便是李志常也不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原因在于宋缺已经‘刀化于心、随心所欲’,在刀道上他便是当今世界无可争议的最巅峰,没有人可以在这方面和他相提并论。
寇仲亦明白了宋缺如今已经代表者一种刀道的极限,这种极限并非是无法超越,但是在每一段时间每一种特殊情景下。都有特定的极限在里面。
正如普通人在负重和不负重的情况下。跳的最高高度便会不同。可是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跳到最高。但宋缺此时恐怕打破了这个常理,他做的并不多,但是把他处于如今状况能做的事,都做到了,每一个耸肩都代表着宋缺臻至极限的刀法。
这个道理亦是李志常给他说起过的,但是能明白还在此刻。因为寇仲恍然大悟,宋缺并非表面上那么闲适自然,而是仍旧用出了全力。只不过是在这种不出刀状态的全力。
想通这一点,寇仲的压力再没有这么大,他和宋缺之间确实有一大截不可缩短的距离,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一战之力,不然宋缺亦不会此刻到了不出刀的极限。
寇仲燃起强大的斗志,想到那副石刻,身意和心意合二为一,井中月刀气内敛,朴实无华,往前抢出一步。直直往宋缺背后,义无反顾的砍去。
这一刀初时千变万化。但是到将要及到宋缺身上时,却有一种恒定不变的味道,宋缺亦不由往前踏出了三步,这三步平平常常,却把寇仲的刀势破解的一干二净。
寇仲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双目精光大盛。
宋缺转过身来,月光下姿态仿佛高高在上的天人,轻轻叹道:“少帅这一刀的威力,我要三十岁才能做到,李志常也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要不然你不能在这年纪,领悟到身意、心意的奥妙。”
襄阳城城主府问剑阁之上,李志常和虚行之在这月光烛火下,悠然下棋。问剑阁只是一处比较高的阁楼,十分平常,名字是独孤凤取的,李志常也听之任之。
这里视野开阔,也方便赏月,不过李志常今夜却和虚行之在这里下棋。
李志常悠然吟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虚先生你觉得宋缺多久才能到这里来?”
虚行之随意落了一颗黑子道:“不是有我在这陪主公么,算不上闲敲棋子,宋阀主和主公都是深不可测的人物,他多久能摆脱少帅进入城里,说实话我是猜不到的。”
李志常望着天上新月,轻声道:“我也猜不到,若是宋缺出刀,仲小子可挡不了三刀,但他不到万不得已必定不会出刀。”
虚行之道:“这是为何?”
李志常道:“只因为宋缺不想泄露刀意,至少在见到我之前。”
虚行之沉吟道:“若是如此少帅或许能将天刀挡住一段时间,按凤姑娘的传书,他们该是要到了。”
李志常道:“这也难说,毕竟天刀接近了天刀,自古天意高难测,谁又晓得,不过到时候最多不过让宋缺占一下上风而已,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虚行之道:“主公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输,我们之所以能一帆风顺发展下去,主公未尝败绩的威名实是占了其中一大部分原因。”
李志常幽幽道:“靠一个人建立的帝国始终是不长久的,虚先生难道没看出来,除了我占据了名义上的领袖位置外,其实对于咱们的势力,我插手不多。”
虚行之道:“这也是主公确实有常人难及的气量,能够这么毫不犹豫的相信我们。”
李志常缓缓道:“这倒不是因为我有多大气度,只是因为一门功法的缘故,能够大概看破一些人心。”
虚行之道:“我知道海外有门奇术可以看透别人当下的心思,难道主公也会?”
李志常道:“这倒不是,而且看破别人正在想什么,未必就能看破一个人的真正性格,而且如虚先生这样的人,就算别人对你用这种读心术也没什么用,我说对么?”
虚行之微笑不语,他这般智者,心念一纵即逝,只要有了防备,就算有人对他用读心术,也只能发现他的思绪早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李志常似乎今夜极有谈兴,说道:“我这一门功夫叫做天子望气术,不但在武学上别有妙处,还能有些看破命运、性格的能力,我常在想,若是这门功夫练到极致,能不能看破一个人的过去未来,到那时候,一定十分有趣。”
虚行之惊讶道:“居然有这样的能力,若是用在为君为相上,着实用处很大,不过这种功夫能够推广么?”
李志常道:“如果有人有小仲和小陵那种资质,入门问题不大。”
虚行之哑然失笑道:“果然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若不然这天子望气术用在考察人事上,简直是一大利器。”
李志常道:“虚先生不怕是我敝帚自珍,故意这样说的么?”
虚行之正色道:“主公绝不是这样的人,可以说主公绝不是任何一位帝王那样的独夫,我始终有种感觉,只要时机一到,主公将随时抛弃这世间一切。”
李志常道:“只因我本不该在这世上,你的感觉很对。”
虚行之道:“其实我很好奇主公的来历。”
李志常挥手道:“你不用问,这件事就当它是个永远解不开的谜题,瞧,我要屠你大龙了。”
虚行之惊讶道:“不对,我少了一颗棋子。”
寇仲长笑道:“阀主纵然高明之至,寇仲亦非毫无还手之力,阀主接下来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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