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烟寒!快传太医!”十三爷冲我跑过来。
等我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
“我怎么了?”我问道。
他的眼神闪烁,轻握着我的手,“烟寒,你有喜了。”
“我…有喜?”简直难以置信。
“我打发了丫头禀告皇上,皇上即刻就到…这样也好,你以后的日子有了盼头!”他说道。
好晕!他说什么?我以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十三)残花落尽子规啼
“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听得人心惊。
“你们好好聊,我先出去了。”十三爷说着,急忙起身,迎出门去。
四爷只身进屋,没带一个随从,冷冰冰的脸上,毫无别的表情。
我挣扎着爬起来,慢慢对着他跪下。
“请皇上放我出宫!烟寒可以保证,从此远离京城,彻底忘记前尘!”
“既然如此,何须离开?”他伸手扶我。
“皇上!”我不知如何开口。
那个孩子虽然意外,但是一切都是天意,无论无何不能放弃!他霸道专横的性格,怎么可能眼里揉沙?
“我的意思是——你若真能彻底忘记前尘,我也能彻底忘记孩子的出身!”他坚定地说道。
“皇上,不行!”我急忙说道。
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要他做到这点,无异天方夜谭。
“不行?为什么?”他问。
“这话应该我问皇上才对…皇上为何坚持留下烟寒?”我有些戒备。
他用手握住我的肩膀,“理由只有一个,我不能失去你!比起生离死别,爱恨不再重要!你腹中的骨肉,我会视同己出,只要你不说,没有人知道!”
“皇上,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不介意吗?”我问。
他双手不经意地抽搐,我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我说不介意,你肯相信吗?”他的笑容难看到极点。
我摇摇头,“别说不信,就算相信,我也介意!请皇上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烟寒出宫吧!”
他半晌不说话,却也并不看我。我知道他尚在矛盾中,可是一旦开口,事情就成定局。
“好吧,我答应你。”
我喜出望外,“真的?多谢皇上!”
“对了,先帝那么疼爱你,你还没去拜祭过!现在还在热孝中,明日又该谒灵了,不如你一同前往,也算是聊表心意,你意下如何?”他说道。
“好的,烟寒早有此心,多谢皇上成全!”我欣喜万分,“不过烟寒是一名小小宫女,怎可与百官群臣一同谒灵?
“放心,明日一行,除我之外,只有几个随从。”他说道。
次日清晨,马车载着我直奔康熙的景陵。
除了四爷和随从,陵寝还有别的人。
他一袭孝服,孤单地伫立。
我的心就象脱缰的野马,追风掣电一般跑个不停。
“你骗我!不是说没有旁人吗?十四爷怎么在这里?”我看着身边的男人,恨声说道。
他斜挑眉毛,不动声色,“不用奇http://。345wx。怪!他以此为家,常年驻守,当然在这里!”
我颤抖着问道:“你好狠的心!他是沙场杀敌的将军,你竟然让他看护皇陵!”
“哼,先帝最宝贝的儿子,自然应该朝夕相伴!既可成全他的一片孝心,还可慰藉先帝思念之情,正好一举两得,你还怪我不成?”他冷冷地说。
说话间已来到殿门外,十四爷还是一动不动,压根没有接驾的意思。
随行的太监急了,公然藐视天子,实在罪不可赦!
“将军,皇上来了,您得接驾!”小太监心急火燎地说。
寒冬腊月天,他还在出汗,四爷反而稳如泰山。难怪人说——皇上不急太监急!写照就在眼前,不信也是枉然。
他推开那个小太监,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无情洞的承诺,十里坡的誓言,原来都是谎话,只为将我欺骗!为何如此对我?都是因为他吗?”他指着四爷问道。
他愤怒到极致,我伤心得无言。
“烟寒,见了十四弟为何不行礼?真是不懂分寸,不知进退!先帝虽然宠你,但是也有底线,你难道忘了吗?”四爷在身后说道。
我有最后的底线——休想做他的女人!休想跟随他一生!否则我要他…生不如死!
身上好冷,冷不过他的话,冷不过他的心。
“奴婢见过十四爷,十四爷吉祥!”我屈身施礼。
“皇上不用指桑骂槐,不用含沙射影!兄弟不懂分寸,更加不知进退,天生莽夫一名,还请皇上恕罪!”十四爷不理我,转头对四爷说。
两兄弟相互对视,仿佛要一较高低。来吧,看谁底气不足,看谁最先心虚!
他们忘了我。
我保持弯曲的姿势,因为主子没有喊停。
终究支撑不住,我倒在雪地上。
“烟寒!”两个冤家恍然大悟,一齐向我跑了过来。
“烟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十四爷一叠声地问道。
傻瓜!你对我的仇恨呢?那么快就忘记了?
四爷抱着我,轻声地说道:“天寒地冻的,朕不让你来,你却偏要来!有身子的人了,须得小心将息!回宫之后,朕命太医配制药方,为你好生调养调养!”
蹲着的十四爷,猛的一个趔趄,跪在了雪地上。
“烟寒…”他痛楚地说道。
“十四爷,我…”四爷将我搂在怀里,我失去动弹的自由。
“这就是你对他死心塌地的理由?”十四爷惨然一笑,泪水在眼眶滚动。
后背上的手掌隐隐发力,似乎决意掌控我的身心。
“没错,我们早已血脉相连,我才对他死心塌地!”我说道。
他闭上眼睛,咬紧了双唇,一任雪花飘落,全身洒满银白。
四爷将我抱了起来,向着大门外面走去。
“皇上精心设局,烟寒感佩之极!”我对四爷说道。
“什么?”他还在装糊涂。
“今日所谓何来?是为拜祭先帝?还是了断旧情?”我的心痛,难以言表。
“知道就好!”他冷声说道。
“既然决定放我出宫,此番作为有何意义?”我问。
“放你出宫?白日做梦!”他说。
原来他撒谎,他不会放我!
回头看雪地里的人影,他还怔怔地跪在那里,好象一尊不动的雕像。
风雪交加的相逢,也是最后的别离。
雍正元年的早春,格外的阴湿寒冷。
从景陵回来后,我恹恹地病了几日,四爷遂命太医诊治配药,每日遵照医嘱按时服用。
常识告诉我,孕妇不宜服药,我虽万般抗拒,奈何圣旨难违,王太医亲送汤药,看着我一饮而尽,然后才交差复命。
“王太医,我已无大碍,服药于胎儿无益,肯望您回禀皇上,明日不用送药了!”我说道。
“主子有所不知,微臣配制的药方,不仅医治受寒伤风,更有养气补血之功效,实为安胎良药,尽可放心服用。”王太医恭敬地回答。
翌日汤药照常送来,不过他有要事在身,送药之人是他徒弟,—个机敏的小太监。
就在我端起汤药,准备服用的时候,那个太监环顾四周,然后快速关上大门。
“你是谁?你想干吗?”我吃惊地问道。
他忽然朝我跪下,“主子不记得奴才,可奴才永世难忘主子的救命之恩!多年以前,主子不顾安危,毅然仗义执言,在毓庆宫救过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太监,可曾有一丝印象?”
我不认识他,但我没忘记,那个被太子鞭笞杖刑的可怜人。
“…小栓子?”我愣愣地说道。
他大喜,连声道:“奴才正是小栓子!当年若不是主子相救,奴才早就命丧黄泉了!后来亏得十三爷周旋,奴才调离毓庆宫,去了敬事房当差。”
“你怎么又到了太医院?”我问。
“五年前,太医院缺少人手,临时遣奴才打杂,奴才入宫前家中采药为生,对药材药理也算粗通一二,王太医见奴才手脚麻利,便时常点拨教导,后来又收为弟子。奴才多方打听主子的消息,希望回报主子的大恩大德,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有这样的机会!”
“你说什么?”我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主子,这味汤药加了活血之物,长期服用定会导致小产,我须尽快离开这里,主子赶紧想想法子!”他急切地说道。
“谢谢你,小栓子。”我对他说道。
他甘冒杀头之险,不顾师徒之谊,一心只为报恩,让人心存感激。
只是后来,我没有再见到他。
就连王太医,也没有再来,送药的换成乾清宫的太监,我向他打听王太医师徒,他吱吱唔唔的,总是闪烁其词。直觉告诉了我,这意味着什么。
“我要见皇上,否则绝不服药!”我说道。
四爷倒是如约而至,我的眼泪骤然决堤。
“皇上要烟寒死,何须如此麻烦?一声令下,便赴黄泉,天人永隔,再不见面!何必牵连他人,何必累及无辜?”我问道。
“我永远低估你,烟寒!你在深宫之中,居然也有知交!不过他的下场,你也应该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欺骗!”他冷冷地说。
他的眼神凌厉而无情,好象我是他痛恨之最。
“那么皇上的意思,烟寒也是背叛和欺骗您的人?”我又问。
他冷哼一声,却并不作答。
“烟寒忠于自己的真心,从不对人有所欺骗;烟寒坚持自己的真爱,背叛更是无从谈起!”我说道。
“真心?真爱?对谁?老十四?你休想!”他大怒,抬脚对我踹来。
腰腹一阵剧痛,身下漫过殷红。
“烟寒!”他连忙俯身抱我,神色一片慌张。
“来人,传太医!”他对着外面大喊。
“皇上不用着急,现在不是正好?您得偿所愿了!烟寒遭受天谴,命该有此一劫!”我全身虚脱,拼力说道。
他把头埋在我散落的长发里,那是他当年惯常的动作。
“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我控制不了!你越来越远的心,我嫉恨无助的心,都不在我掌控中,就象无边的野草,发疯一样的生长!”
泪水浸湿衣衫,分不清是他的,抑或还是我的。
我失去知觉,苏醒后发现,孩子没有了。
十三爷还是常来看我,陪我聊天,为我吹笛,只是要我开心。
可是我明白,我再也不会开心了。
“烟寒,我在京郊发现一处所在,春花遍山,开得烂漫!我和皇上说了,他让我陪陪你!”他兴奋地说。
“春花?春天来了吗?”我无力地问。
“你卧床数月,春天来临都不知道!唔…不怪你,是它忘了打招呼!”他笑道。
“你是辅政重臣,每天日理万机,国家大事为先,不用顾念着我。春天?冬天?对我都没有意义!”我说道。
“没有意义?当年多事之秋,是谁对我说道——人生在世,有得有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坚持苦守,未曾动摇,就是因为这番话!原来在你心里…统统没有意义?”他低头轻问。
“十三爷…那好,我去!”我有些感动。
那儿真的很美,也不知他是如何寻到如此美景——青山碧水,四处野花,人迹罕至,仿佛桃源。
“你看,那是什么?”他指着前面一处花丛。
“好漂亮的…”先惊喜,后疑惑,我问道,“杏花?”
他笑着点头,“这里背山靠水,原比宫中适宜花开。”
“是你特意种下的?”我惊讶地问。
他还是笑笑,没有回答。
只是因为那句话——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我有些情不自禁。
真的,他好象…
不可能!最近老是胡思乱想,念头完全不着边际。
他牵着我来到树下,仰头攀摘一枝杏花。
“啪!”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我轻轻地拾起,满心惊奇,不可思议!
“烟寒,你说朕的这些儿子之中,谁人既有能力?而且没有私心?”康熙的问话,言犹在耳。
青玉令的主人,原来是十三爷!
十三爷看出我神色有些异样,伸手接过我递来的青玉令,问道:“你认识它?”
我转述康熙之言,他听后黯然沉思。
“烟寒,或许先帝对你的信任,超过我们所有的兄弟!我以为除我之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谁想他早就告诉了你!”十三爷说道。
“请恕烟寒不敬,先帝为何认定你就是这样的人?”我问道。
聪明如他,自然听得出我的潜台词——当年他陷入夺嫡之争,才会被康熙幽禁十年,从钟爱有加的皇子阿哥,沦为备受冷遇的阶下囚,再说他和四爷交情甚厚,如何断定他没有私心呢?
“烟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在先帝看来,正因为我比其他兄弟多了十年惨痛的经历,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