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而故意隐瞒她,想到他从前就曾经说过,赵王府对北边的消息渠道,和对京城这边的消息渠道是完全不相重叠的,为的就是不至于被人盯着这边而动了那边,她不禁心中一凛。那种措置固然减低了北边受影响的风险,却让陈善昭和她很容易便成为瞎子聋子。
而张茹见章晗愣住了,以为她也是震惊于这样的雷霆处置,松开了手之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你入宫为世子爷陈情,之后更是整肃赵王府的事,外头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说你好的,我知道你也不在乎听这些,但那些说你不好的……有说你不教而诛的,有说你手段苛虐的,也有说你狂妄跋扈的……我听殿下说了之后担心得不得了,本来殿下也要和我同来,却因为今日东宫召见而分身不得,就让我一个人过来了。听说世子这几天一直卧床静养,我带了些血燕、天麻,还有一支从前淑妃娘娘赐给殿下的老山参”
“十七婶,谢谢你”
章晗心情激荡,一时间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想当初她不过是因为心中不平帮了张茹一把,可这样的善缘却让对方一直记在心里,不止是那一次秋韵去应天府官廨联络万福,而且还有她的添箱礼,如今又这样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自然是一片诚挚之心。
见张茹笑着摇了摇头,她微微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那些说我不好的随他们去,我只求所作所为对得起本心,对得起父王和世子爷,对得起赐婚的皇上。你回去之后万望转告淄王殿下,多谢关切,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世子爷的。”
张茹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章晗又探问了一番外头的情形,随即便和张茹说起了闲话。得知隆平侯夫人如今虽是打叠精神开始料理家务,但一时间并未有太大的进展,而张茹陪嫁虽不少,但和她一样,更多的都是金银首饰摆设器物绫罗绸缎等等,可什么田地铺子之类的产业却几乎都没有。想到赵王府名下那些每年进项不了几个的铺子和田庄,她微微一思忖便开口说道:“你手头可有用不着的活络钱?倘若愿意,我们不如合伙看看能开个什么铺子,让你母亲出面,咱们赚点脂粉钱,也好让你母亲在府里更有底气些?”
“那自然好”张茹一时眼睛大亮,连忙点点头道,“我身边只有个杜姑姑,别的丫头都是派不上用场的,殿下虽也只是开府没几个月,可上上下下的人我却不敢妄动,如今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摸着石头过河。每月说是拨二百两银子开销,但出去的更多,哪怕当初我那嗣兄咬着牙给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钱,各种金银首饰也多,可总不能这么过日子。”
知道张茹这淄王妃过得更不容易,即便淄王对她还敬爱有加,可两人毕竟婚前并不熟悉,总不能事事诉苦,章晗自是少不了又安慰了张茹一番。两人各自商量了一回,便约定各拿两千银子作为本钱,找准了门路再看看开什么铺子,雇什么样的人,相对于还有一大笔压箱钱的张茹,章晗却是已经打起了质押首饰的主意。然而,两人商量到最后,章晗刚刚提起陈善昭的生辰宴,外头就传来了碧茵的声音。
“世子妃,淄王妃,太子妃殿下突然来了,说是来探望咱们世子爷”
闻听此言,章晗顿时愕然。须知张茹身为淄王妃,又是长辈,亲自来看她还能说是因为从前的情分,外人不好说什么,如今太子妃亲自来,这就着实太不同寻常了。于是,她和张张茹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站起身来。
“快开中门迎接”章晗吩咐了这一句之后,却又叫了沈姑姑来,额外又嘱咐了一句,“去西屋看看世子爷,是在看书还是歇在床上了?”
言下之意自然清清楚楚,不管陈善昭在干什么,都赶紧上床歇着去,横竖如今有皇帝勒令他静养的尚方宝剑当做护身符,太子妃这种麻烦人士由她应付
第一百六十八章驱虎吞狼!
章晗从前见太子妃方氏,方氏每每都是一身东宫妃的正装,不是二珠翠凤冠便是九翟四凤冠,看着雍容华贵,而这一日在中门迎进来的方氏,却是一身真红大袖衣和红色罗裙,外头罩着同色的霞帔,但头上身上的配饰却都简简单单,看上去竟比张茹这个亲王妃还简朴些。三人相见的时候,方氏一把搀扶起了要行拜礼的张茹,连章晗亦只是受了半礼,便笑着一手一个拉了她们入内。
到上房亲自看过正呼呼大睡的陈善昭,她便对章晗说道:“听说这些天世子爷都在静养,偏生又遇到那么一桩糟心事,也苦了你内外维持。”
“都是我该做的。更何况,还有太子妃殿下、十七婶,以及其他诸位长辈关切。”
太子妃莞尔一笑,吩咐单妈妈放下帐子后,便携手章晗和张茹出了屋子。章晗本待请其去正堂白虎堂说话,但从前曾经见识过一次那四壁寒光照人杀气腾腾的地方,太子妃自然不会再去争那种所谓的面子,当即亲亲切切地拉着两人径直到东屋说话去了。一番寒暄关切的场面话之后,她便把之前张茹才刚对章晗交过底的消息又说了一遍,而关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那些官员惭愧无地自容的模样,自然比张茹所述详细了一倍不止。
章晗听着太子妃添油加醋地说着太子如何公允,如何让三法司诸官员认错认罚,如何惩治下头那些狱吏……她心头自然敞亮得很。如此大动干戈,看来这事情绝不会是太子这一系人马做的了。而在面上,她却少不得感激涕零地起身行礼道谢。
对于章晗这番态度,太子妃自然很满意,她笑着伸手把章晗搀扶了起来,又满脸疼惜地看着章晗头上那尚未褪去的青痕,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子从来就是那一往无前的执拗性子,你可不能学他这个,日后做事还得三思而后行才是。毕竟,皇上今次嘉赏了你,可万一下一次却责你僭越呢?日后有什么事,不妨直接来见太子殿下亦或是我,可知道了?”
张茹见太子妃这般说话,忍不住眉头微皱,不等章晗开口,她便笑道:“太子妃殿下所言不错,只不过那等紧要关头,世子妃惦记的都是世子爷,哪里能有那么多思量。”
太子妃被张茹这话噎得一滞,随即便立时含笑说道:“我不过提醒一声,日后世子妃若是能记得,那就最好不过了。”
章晗含笑对张茹投去了感激的一睹,自是顺着太子妃的口气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两三句闲话过后,太子妃突然词锋一转道:“对了,你之前处置了三个吃里扒外的家奴,却没有再继续整肃下去?要说这赵王府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这京城的产业大家都是有数的,赵王府在三山街奇望街和大中街上就有三家铺子,统共十二间房,可出息还及不上武宁侯府在应天府衙附近的那一家典当行。我知道你身边没有几个可靠人,所以想荐两个掌柜给你。你可以让人打听打听,他们打理过绸缎庄酒楼饭庄,那生意手腕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说到这里,太子妃便笑眯眯地看着章晗,等着她的反应。
纵使太子说过,这章氏颇有心计,此前甚至搅黄了她的好事,但总归是因为和张昌邕有龃龉,哪里能够洞悉朝局政事。至于此前直闯御前为赵王世子陈情,多半因为心切丈夫鲁莽冲动了一把,处置那三个人更是败笔中的败笔,这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现如今太子给赵王世子出了那么一口大气,她又给章晗举荐了这样的掌柜人选,章晗怎么会拒绝?就算拒绝了,她回头只消透露出去,章晗在宗室长辈心目中,这狂妄自大四个字就甭想脱去了而若是她答应了,不说赵王异日得知会看轻这重利的长孙妇,她也能逐渐对赵王府的产业插手进去,看看赵王府的银钱进账究竟是怎样一个光景
而章晗在片刻的惊愕过后,虽见张茹放在身下的手一直在轻轻摇着,但她还是略一思忖便笑着说道:“太子妃殿下如此好意,我怎能不领?明日便请他们来吧,我先见一见。”
“那自然好。”
太子妃眼见章晗果真应了,一时自然神采飞扬。而等到章晗提了十一月十一陈善昭的二十岁生辰,她不消说便是满口答应和太子一块来,又盘桓了片刻便借口东宫还有事情要处置起了身。章晗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眼见人上了凤轿,在众多仪卫的前呼后拥之下渐渐离去,她才转过身就只见张茹嗔怪地看着自己。
等到再次回了上房,张茹一进屋子便立时开口说道:“你怎么能答应了她?这各家王府都有各家王府的用人之道,这事传出去王府的人会心生怨尤不说,就连外人也会取笑你的哪怕真的进项增加,对你也有害无利。”
“十七婶,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她论礼法是东宫妃,论亲长是九婶,今天特意来这么一趟,便是告知太子殿下在之前的事情上是如何公允,如何给世子爷出了气,倘若她这一番好心我还推在门外,那传扬出去我同样会得一个不知好歹的名声。”章晗见张茹张了张嘴,愣了一愣便不说话了,她便笑着说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那你回头可千万对世子爷说一说,然后好好商量商量对策,否则日后赵王殿下知道了,必定会恼了你。”
“没什么好商量的,世子妃说的便是等同于我说的。”
随着这声音,一身青袍的陈善昭施施然从西屋里头转了出来。他很没礼貌地在目瞪口呆的张茹面前伸了个懒腰,随即才在章晗的瞪视下,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叫道:“见过十七婶。”
“啊……世子爷不用多礼”
张茹连忙虚扶了一把,等到陈善昭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她才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担心异日赵王殿下怪责了世子妃,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十七婶是一片好意。”陈善昭诚恳地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去把章晗拉了过来,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晗儿能有十七婶这么一位长辈时时关切,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茹从小跟着母亲,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名为夫妻,实际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而自己嫁给了淄王,两人也是相待有礼,此时此刻见陈善昭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竟是大大方方就这么拉着章晗的手,她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了。听到这感激不尽四个字后,她更是狼狈地干咳一声道:“世子爷不用这么客气,我和世子妃本就是情分深厚……咳,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府了”
“十七婶,我送你出去。”
章晗不满地瞪了陈善昭一眼,随即甩开手笑着送了张茹出门。然而,等到中门外凤轿徐徐过来的时候,张茹犹豫片刻,忍不住低声问道:“世子爷……世子爷平时也是……也是那样的?”
一句话闹得章晗也是一阵不好意思,可要解释却是越抹越黑,她只能干笑道:“世子爷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你别放在心上。”
“不,我没怪他”张茹脱口而出说了一句,随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羡慕说道,“看到他对你如此信赖如此亲近,我就放心了”
因为张茹这么一句话,章晗回房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有些心事重重,因而甫一进门竟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人,被人一拉一拽,她脚下一个不稳,径直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一看见是陈善昭,她顿时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刚刚在十七婶面前也这么大胆,这会儿还胡闹,不怕人看见”
“谁看见,没人啊?”陈善昭无辜地挑了挑眉,努了努嘴示意后头门口纹丝不动的帘子,他方才说道,“为夫过完生日就要去暗无天日的古今通集库修书了,你却陪完这个陪那个,多拨点功夫陪我就不行?”
章晗见陈善昭不由分说便揽着自己朝西屋走,慌乱之下,她忍不住叫道:“眼下是白天……还有,对太子妃我都说你如今还在静养,别胡闹了”
“我只是想抱着你坐一会儿,说一会儿话。”
见章晗挣扎的动作果然停止了,刚刚僵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陈善昭顿时暗自庆幸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来得绝妙。终于把章晗拉着到床上坐下之后,他便两手环着她的腰肢,脑袋轻轻搁在了章晗的肩膀上。觉察到她的呼吸粗重了不少,他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妃荐来的那两个人,你真的预备就这么用?”
章晗被陈善昭的小动作闹得脸上一阵发烫,可听他说起这样的正事,她还是正色道:“你不是说过,王府在江南的那些庄田照管还算用心,但其他产业里头,几间最要紧的铺子谁都不知道是赵王府的,银钱账上不从京城这边走,而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那几间铺子则是放任自为,你从前又不插手打理,那些管事都早就开始胆大妄为了么?既然如此,把太子妃派的人调拨过去,让他们两拨人去斗一斗,岂不是最好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父王在北地开销吃紧,可咱们在这儿也不能坐吃山空,索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