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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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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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望向陆绎,笑道:“功夫不错,再来!”

话音刚落,他旋手进五步,以腰力挑打,使出滴水献花,棍尾上挑,直打陆绎前胸的神封穴。陆绎以棍相揭,反而借他上挑之力,翻身腾挪,身轻如燕,自他头顶跃过,手中长棍走马回头,打向俞大猷脊背的风府要穴。

听背后风声,俞大猷侧身让过长棍,心下暗暗替他叫了声好,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当心了!”他喝道。

长棍拖地,如蛇般蜿蜒前行,绵绵不绝,向陆绎下盘快速攻来。陆绎连退数步,将棍变流水打他棍,两棍相击,因力道生猛,发出金石之音,连打连揭,一时难解难分……

众官兵在旁大声助威,此时岑福也再忍耐不住,纵然喊不过他们,也纵身长啸为自家大公子助威。

接连数招之后,俞大猷横棍扫过,棍端划向陆绎胸前,堪堪划过,衣袍内有一物件被棍挑出,飞至空中……

陆绎原是要持棍格开,见那物飞出,顾不得多想,探身伸手去捞;俞大猷也未想到他竟不挡不避,待要收棍,已然来不及,长棍重重击在陆绎左腿。

腿上吃痛,陆绎单膝跪下,手上却已稳稳握住那物件,抬首笑道:“将军好棍法,是我输了。”

俞大猷却不以为然,伸手搀扶起陆绎:“若非你分心,我断然还无法取胜……说句老实话,以你这般年纪,在武学上便有此造诣,是我败了才对。”

“将军过奖,言渊实不敢当,今日切磋,将军果然棍法如神。”陆绎朗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将军曾说,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你竟然看过《剑经》?!”

这着实出乎俞大猷的意料,方才陆绎所言,正是他所著《剑经》中的话。

陆绎笑道:“家父对此书赞赏有加,还特地抄写给我,要我用心读。”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得是俞大猷,饶得他明明知晓陆绎所言很可能是客套话,但听到陆炳这等高手也对《剑经》赞赏有加,着实令他心中欢喜不已。

自至舟山以来,俞大猷还未曾这般心情畅快过,当下挥手让众官兵散去,携了陆绎的手,又唤上王崇古,一起回到大帐中。

一进大帐,他便从腰间取了碎银,连声命祥子置办些酒菜来。

看见俞大猷难得有如此心情,王崇古也甚是欢喜,唤住祥子,笑道:“我原本存了一坛子酒,预备着攻下岑港后庆功时喝,现下将军心情好,你就去将我那坛酒取来。”

闻言,俞大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私藏好酒,怎得,今日舍得拿出来了。”

“陆佥事您可能不知晓,他那条棍子连北少林的和尚都服气,”王崇古朝陆绎笑道,“今日能见将军肯在校场上低头,我自然要庆贺庆贺。”

“言渊也是从《剑经》中受益良多,才能勉强与将军对阵。”

“方才那一棍,可受伤了?”俞大猷问道。

陆绎摆手道:“不碍事,将军棍下留情,未尽全力,我怎会受伤。”

一时祥子将酒菜置办来,军中连像样的杯器都寻不到,酒以碗盛,三人吃着酒菜,畅聊起来。

“不知今日你连比武都顾不得,伸手去捞的是何物?看得这般要紧?”俞大猷好奇道。

陆绎自怀中掏出了姻缘石,放在掌中给他瞧。

“这是何物?”俞大猷皱眉道,“……我看就是块石头!”

王崇古也凑过来端详,猜测道:“莫非是名贵的玉石?生怕摔碎了吧。”

陆绎笑道:“不是什么名贵玉石,是一位朋友所送的姻缘石,听说灵验,我便带着。”

王崇古听得一楞:“以陆佥事的人品相貌,还有家世,何愁姻缘二字,愁得该是桃花太多才是。”

“大丈夫何患无妻!”俞大猷也不懂陆绎为何将此物看得这般要紧,“这若是在战场上,为了个物件,连命都丢了可不值。”

陆绎并不想多加解释,微微一笑,复将姻缘石收起,岔开话题道:“我记得将军是福建晋江人氏,不知这身好武艺师从何处?”

“我师从李良钦,”久未饮酒,俞大猷被王崇古的好酒钩起了酒虫,又自斟了一碗,边饮边叹道,“想当年在师父门下,除了练功,便是与师弟一块儿上山掏鸟下河摸鱼,真是畅快得很。”

“将军还有师弟?”

“我师父与旁人不同,不似别人收十几个或是数十个徒弟,他只收了我和我师弟两人,悉心教导。想来我们俩也是没出息,没给他老人家脸上添光。”饮了酒,俞大猷的话也密了许多,叹了又叹。

陆绎望了眼王崇古,后者耸耸肩,显然已经看惯俞大猷喝酒后的模样。

“您师弟现在何处?”陆绎顺着他的话问。

“不知晓……”俞大猷似乎想起什么,复把陆绎的肩膀拍了又拍,“大丈夫何患无妻,怎么着都能娶着婆娘,女人这种事,千万别钻了牛角尖。我师弟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来是个为情所困的故事,陆绎没想再问下去,俞大猷却自发自觉地继续说下去:“我师弟,练武的好苗子呀,我师父本就想收我一个徒儿,可见了我师弟后,那骨骼、那资质,硬是没忍住,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说起来,我师弟真的是比我有悟性,一点就透,学什么都比我快,可惜啊,为情所困,还没学成就走了,说是要进京闯闯,博个功名。”

“那他现下如何?”王崇古问道,“是否在朝中?”

俞大猷连连摆手:“他走的时候连名字都改了,初始还知晓他当了锦衣卫,再后来就音讯全无了。”

陆绎笑道:“既是锦衣卫,将军不妨说说这位师弟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认得?”

“他姓杨,单名一个立字。后来连名都改了,说是大丈夫鹏程万里,改名为杨程万。你可听说过他?”

“……”

杨程万?!陆绎怎么也没想到俞大猷的师弟会是他,再一思量,难怪杨岳曾说爹爹爱吃润饼,这润饼原就是闽南之物,他还诧异杨程万未去过闽南,怎得会爱吃此物。

俞大猷见陆绎面色古怪:“你听说过?”

“是,恰巧听说过……此人多年前因伤辞去了锦衣卫职务,现在是六扇门的捕头。”他现下也已娶妻生子,儿子也在六扇门当捕快。”陆绎说着,脑中似有千头万绪涌来,一时却又整理不清。

听闻杨程万的境况,得知故人安好,俞大猷感慨良多,长长叹了口气。

“将军说他当年为情所困,不知……为得是哪位姑娘?”

“那时节,泉州府有个行医的林家,他与林家勉强算是沾着点亲,也时常走动。林家有两位姑娘,他心里惦记着那位姐姐,可惜林家看他不上,将那位姐姐许给旁人,莫约也是个官家。我师弟心中不忿,这才想进京去争口气。”

林家的大姑娘,嫁给了夏长青;沈夫人是林家二姑娘,难怪她听说了杨程万之后就愿意留下……陆绎再往深处想去:夏言一案,当时杨程万还是锦衣卫,他不可能不知晓此事会波及夏长青,当时他是如何抉择?他被关入北镇抚司,与此事可有关系?

“陆佥事、陆佥事?”

见他怔怔出神,王崇古诧异地看着他。

陆绎回过神来,一时间却掩不住面上的深忧,俞大猷见状便道:“不说了,今日难得痛快吃酒,这等儿女情长之事不提也罢,平白扫了兴致。来!再干一碗!”

心知不该在此时想杨程万之事,陆绎收拾心境,满满倒了一碗酒,敬而饮之。

见陆绎一口气喝净碗中酒,毫无推辞扭捏之色,俞大猷更是欢喜:“痛快!在军中咱们都是兄弟,以往是我生分了,今日陆佥事你若不嫌弃,我便认了你这兄弟,如何?”

他此言一出,王崇古心中暗叫不妙:陆绎是何等身份,锦衣卫最高指挥使陆炳之子,外头想巴结他的人能从大帐一直排到海里头去。将军酒兴一起,说出这等话来,陆绎定然心中不快,又不好直接回绝,场面岂不尴尬。

他正待开口打个圆场,却见陆绎搁下酒碗,起身离桌,不由心中暗叫不好,担心陆绎当即就要翻脸……

殊不料,陆绎整整衣袍,朝俞大猷恭敬一拜:“哥哥在上,请受言渊一拜!”

见陆绎行事这般痛快,正是合了俞大猷的脾性,当下伸手搀起他,大笑道:“好!热肠喝冷酒,点滴在心头。你我二人不拘礼节,以酒为誓,今日就结为生死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回家迟了,更新得晚了些,抱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哥哥!”陆绎唤道;“既为兄弟;我就不与哥哥见外了,小弟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

“请准予我带人潜入岑港;助哥哥攻下岑港!”陆绎重重道。

未料到他所求竟是此事,俞大猷愣住,犹豫许久都不曾作答。王崇古之前未听过这个计策,不解道:“潜入岑港?”

陆绎将整个计策向王崇古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王崇古听罢;酒菜也顾不得吃;站起身就去找了海防图看;计算大福船上喷筒的射程和港口深度,喜道:“将军,此乃良策!”

俞大猷何尝不知晓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带队之人必须武功高强,军中除了他自己外,以陆绎的武功,确实就是一个上上人选,更不用说他出身锦衣卫,隐藏踪迹近身搏斗等等原就比旁人擅长。

“但陆佥事不能去!”王崇古抱歉地看向陆绎,“你若有事,我们难以向上头交代。将军,我去!”

俞大猷却摇摇头:“论领兵,你是个好将领;但论单兵作战能力……老王,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你帮我从军中挑选五十个武功好的,我亲自带兵。”

“将军,你怎么能去!”

“哥哥,你不能去!”

陆绎与王崇古同时出言阻止。

“你是一军之帅,你若不在,如何能稳定军心。即便能够里应外合,要攻下岑港依然艰苦卓绝,你唯有亲自督战,才能鼓舞士气,让将士们奋勇杀敌。”陆绎有理有据,让俞大猷无从反驳。

王崇古在旁连连点头,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将军,你无论如何不能去。”

见俞大猷仍然不吭声,陆绎问道:“哥哥莫非是信不过我?”

“不是……”

“那么就是因为我爹爹的缘故,所以瞧不起我。”

俞大猷连忙道:“这是什么话,何曾看不起你!只是……你若出事,我们难以向令尊交代。”

“哥哥,你军中有多少人?”陆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俞大猷一怔:“……两万六千人,怎么了?”

“你告诉我,这两万六千人,有谁是没有爹爹的么?”陆绎皱眉,“他们能上阵杀敌,怎得我就不行?哥哥,你不仅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我爹爹。”

“不是,我……”

“我敬重哥哥,是因欣赏哥哥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求为国效力。怎得到了今日,哥哥心中想得便不是要攻下岑港,而是怕我连累于你?”陆绎再下一记猛药。

俞大猷被他说得愧然,猛然起身道:“好兄弟!今日你既将话说到此处,我就将此任务交给你!”

“将军……”王崇古阻拦不及。

陆绎知晓他担心何事:“王副使放心,此事我会书信爹爹,便是我出了差池,也绝对不会累及旁人。”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王崇古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道:“我定会给你挑最好的人手。”

“多谢。”

大事已定,三人举碗痛饮,胸中好生欢喜,又说了半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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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陆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所想的,并不仅是从海路潜入岑港,还有俞大猷的那些话。

杨程万与沈夫人是旧相识,这就解释了为何沈夫人在听说杨程万是杨岳的爹爹之后,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可她为何对今夏特别上心?而非对杨岳?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

俞大猷曾经提过,杨程万心仪之人是林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夏长青的夫人。如此说来,当年夏家出事,他肯定是知情,这其中又发生过什么事情。与他被关入北镇抚司有没有关系?

岑福睡在外间榻上,听见里头陆绎翻身,良久不曾睡着,遂点了灯进来问道:“大公子,可是酒喝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给您弄碗醒酒汤来?”

陆绎翻身坐起,摆手道:“不用。”

岑福无法,只得给他绞了把布巾,递过去。

用布巾覆了好一会儿面,昏沉沉的脑子似也清醒了些许,陆绎长长呼出口气:“……替我备笔墨。”

岑福一怔,没敢多问,备好笔墨。

陆绎写好一封信,用火漆封了交给他:“等天一亮,你就再跑一趟京城,将此信捎给我爹爹。然后,我要你秘密地查一件事情。”

听他说得十分郑重,岑福问道:“何事?”

“十几年前,杨程万究竟为何缘故被抓进北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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