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闻言脸色大变,皱眉思索了半晌方道:‘你去找你爹爹来。’爹爹来了以后二人却进入了内室,我还在外间兀自高兴,心中道:‘定是帮主见我为帮立功,为民除害,和爹爹商议,要奖赏于我。若要奖赏,我宁愿不做这个队长,要是能光明正大的行走江湖,扬名立威才好。’他们出来之后,爹爹却已经满面怒容,叫我跪下,道:‘畜生,你可知你做的好事么?落马寨骆寨主等人在二月十二日遇难,太湖旗门何旗主等人在六月七日遇难……他们身上携带的资助太湖义军和难民的银两皆被劫走不知下落,至今还未找到残害他们的凶手!你,你……’”
“这两个日期像一个雷在我耳边炸开一般,我惊的说不出话来,我爹爹却一掌向我打来,道:‘畜生,我今天便一掌打死你!’我那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的跪在那里,也不知躲避,是帮主将我爹爹拦下道:‘鹏儿什么也不知道,你别忙责罚于他。’回身对我道:‘出了这事,黑衣队的队长你是不能再作了。若我猜的不错,曹书剑已经暗中投靠了朝廷,利用你把这些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除去。我还会再行探察他一番,今日之事,你万不可跟人提起,可知道么?’”
“我只是茫然点头答应,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万劫不复,帮规第七条道‘严禁帮众勾结官府,涂害绿林中人,违者身受八十棍十三刀而死’,勾结朝廷,害武林中的兄弟,是何等的大罪!帮主又对爹爹道:‘林老爹,下一任的队长我看便让鹏儿的师弟做吧,只是事情澄清,帮规处罚过当日参与之人后,黑衣队便没有多少人了,还要劳烦你补派人手再行训练。’又缓声道:‘林老爹,你是我家老仆,可是我爹爹和我俱都十分敬重于你,你只鹏儿这一根苗,我会想办法让他不受责罚。’”
说到这里,林老爹已然转过身去,不忍再听,林龙青走到担架旁边蹲下,将手覆在林鹏的手上,缓声道:“林兄弟是个好汉子,他听了我的话连连磕头请求,道他愿意身受帮规处罚,只求我免各位兄弟一死……我问他可是真的,他神色坚决,对着他爹爹磕了三个头道:‘多谢这么多年爹爹和师父对我的养育教诲之恩,做儿子和徒弟的不能报答。’”说罢声音有些哽咽,在场众人心中也是极为感慨。
林龙青道:“这帮规是身受八十棍十三刀而死,却是要分两次执行,先是八十棍,待棍伤愈合之后,再受这十三刀,断筋割脉而死。只是没想到……鹏儿受了这八十棍责罚之后,我便被逼离帮!”
林红枫却尖声道:“是你先逼死了书剑!那书信上的字明明是你的笔迹,你便如何解释?一派胡言,你们都是在骗人!”匡义帮众人心中却已经被这林鹏说服,暗道:“若是曹总管当真蒙骗林鹏率黑衣队前去狙击武林同道,那封信便有古怪了,以他的心智,恐怕伪造一封也无不可能,只是天意让他临死了才用上这封血书,却也把我们骗的团团转。”
林老爹见儿子叙述了这般长时间,林红枫却仍是道他骗人,脸色一沉,疾步走到担架前,道:“曹夫人,拜你丈夫所赐,我的亲生儿子已经变成了这样,他为何还要骗你?”说罢将那林鹏身上覆盖的薄被“唰”的一下掀开,众人看去,脸色均是大变,那雷汝南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不忍再看,林剑澜透过林龙青看过去,差一点叫出声来。
那躯体显然是长期卧床,十分苍白,身上仅着短褂和小裤,可见是直接从床上转搬过来,肩上、手肘、手腕、膝盖、脚踝处俱有一处明显的剑伤,下手似乎极狠极深,用剑之处虽已长好,却仍是皮肉外翻,露出粉红的肉色,两边还隐约可见断掉的筋络,四肢俱都萎缩的极为瘦小枯干。
林老爹声音似乎十分缥缈,道:“夫人可看够了么?还有两处是在后面,一处在脖颈处,一处在脊背处。”那唐姓汉子虎目含泪,对林老爹吼道:“师父,你为何对师兄这般无情?”林老爹却神色木然,呆呆道:“犯了帮规,自然要受处罚。夫人,这十二处剑伤已经断了他全身的经脉,他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你看……”他慢慢提起林鹏的手臂晃来晃去,那手臂仿佛没有骨骼一般,林老爹又将那手臂抬高,瞬即松手,手臂当即便软塌塌的落在担架之上,“夫人,你看看……便是这样……”
林红枫已然转过眼去,却见林龙青不知何时来在自己的身后,双目微红,怒道:“妹子,你为何不看,你回头看看,他们便是被你心心念念要替他复仇的好妹夫所害!将林老爹的心生生扒开来看,你可满意了么?”
那林老爹似乎没有听见一番,只喃喃道:“鹏儿棍伤好了后,帮主却被逼出帮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觉得这事情和曹总管脱不了干系,可是曹总管也死了,临死之前还留下了什么物件陷害帮主……我喝醉了酒,便拿着剑对鹏儿行了帮规,鹏儿是个好孩子,不敢躲,受了我十二剑,血流了一地,只要向脖颈一划,便是完成了这帮规,他却喊醒了我,道:‘爹爹,孩儿不怕死,死了比这经脉俱断活受罪要强上百倍,可是若我死了,他日谁替帮主说话?’鹏儿便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四年,我也这样半疯半傻的陪了他四年……”说罢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林鹏却一脸坦然,道:“爹爹,我虽不知内情,却害了落马寨和太湖旗门的好汉,截取了他们的银饷,又害了等着他们援助的太湖义军和难民……这便是我的罪过,今日说清了,反而轻松。”说罢望向林老爹,林老爹见他眼神坚决,笑着点了点头,迅即从林红枫腰畔抽出长剑,向林鹏咽喉划去,众人想要拦阻已是来不及,瞬间一柱鲜血向空飚去,散落满天,落在旁边众人身上,染的斑斑点点,林老爹离的最近,一蓬血珠喷在脸上,他眼睛竟是眨也不眨,那林鹏兀自双目微睁,望着上空,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林老爹上前慢慢将林鹏双眸合上,手中却始终不将长剑放开,林龙青没有阻拦林鹏之死,已是大为懊悔,此刻紧紧盯着林老爹手中的长剑,见那握剑的手略微抖了一下,心中一急,掠上前去疾点林老爹双肩穴道,道:“老爹,你……”
林老爹却将手松开,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转头对林龙青笑道:“帮主何必如此,我已偌大年纪,今日不死,又能保证能活过几年?明知不可,却强自留之,不是帮主的作风。”林龙青一时怔住,却无话可说,只伸出手又将穴道解开,道:“老爹,我们对不起你……”林老爹却不再看他,走到那唐姓汉子面前道:“徒儿,你以后要听帮主调遣好好行事,不可忘记师父平日嘱咐。”最后方慢慢走到担架旁,躬身将林鹏尸身抱起,两颗泪珠滚了下来,慢慢走到大堂门口,停顿了一下,走了出去,融入暮色之中,再不得见。
堂上众人俱是一片唏嘘,林龙青双目环视了一圈,最后仍是落在林红枫身上,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轻轻将剑上血迹用衣襟擦净,插回林红枫腰间剑鞘之内,柔声道:“妹子,这便是当日之事的全部经过了。后来我好言劝说妹夫不要再与朝廷来往,他不肯听,我便打了他一掌,我只用了七八分的功力,并未存着害他的心思。至于他怎么中毒而死,我实实不知。那封残信,字迹之相似连我自己也不能辨别真伪,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林龙青又看了看其他各派掌门,叹了口气,沉声道:“当时亲历此事的曹书剑已经亡故,林鹏也血溅当场,不知这结果能否算是给武林中一个交代?林龙青当日顾及匡义帮名声和姻眷情面,未能及时将此事公诸于众,却不料后来变生肘掖,拖延至今,是林龙青一人之过,在下愿前去落马寨、太湖旗门和太湖义军处亲自请罪。不知各位可还有什么要求?”
众人对视了一眼,却不知应如何答对,年永寿走到林龙青面前拍拍肩膀道:“林帮主不必过于自责。当日的主谋已然亡故了四年,只可惜林队长这个重情义的血性汉子,唉,老朽对他实实的佩服。”说罢已经翘起了大拇指:“只是有句话要讲,当日的确是你不对,唉,若是你将事情公开了,林队长也不至于这般惨死,或许你妹夫也不会被毒死,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念之差,结果就全然的不对了。”
第三十一回 四载愁肠 妄自是执念
林龙青连连点头,目光却看向林红枫,满怀关切之意。见林红枫一双手捂着脸抽泣不止,慢慢泪水已经沿着指缝肆意流淌,瘦弱的双肩不住的抖动,他心中叹道:“妹子几时这般痛苦过,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人竟是一个心怀狡诈居心叵测之人,这打击她如何能承受?”
林红枫已经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了,仿佛身边的这些人都在指着她窃窃私语,这四年间,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为她的丈夫报仇,那封血书,让她视至亲骨肉为至恨仇敌,却是假的么?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可那林鹏的死和全身的伤痕却仍在自己眼前晃动,他全身残废,将死之人,又有什么理由要骗自己?又仿佛书剑仍在眼前,叫她“枫妹枫妹”,风度翩然,即便武功低于青哥,也仍是武林中人仰视的人中龙凤,却做了朝廷的鹰犬,这是真的么?不会的,一定是假的,书剑也一定是受了人的骗。
林红枫这么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众人都惊愕的看着她,见她便摇头便喃喃自语道:“不是的,书剑也一定是受了别人的骗。”她的目光游离着,忽然定在了成大夫身上,道:“那个林鹏不也是受骗了么?书剑也是被人骗了的,他也以为那些人是盗匪,所以才令黑衣队去的,是不是?”她又紧紧盯着林龙青道:“还有那封血书,怎么解释?你也无法解释对不对?”又自顾自摇头道:“你还有张嘴,还活着,自然能解释,可是书剑已经死了,不能说话了,谁替他洗清冤枉?”
众人心中俱是惨然,秦天雄等人心中道:“这事情真是千回百转,可是如论如何曹总管对我们毕竟有恩,只望夫人不要太过伤心。”却听杜上清清咳了一声,道:“恕我冒昧,那封曹夫人多次提到的血书是怎么回事?”
林红枫听人问起血书,如同找到救星一般,急急从袖中取出,走至杜上清面前道:“这便是我丈夫临死所留……”却见曹书朋闪身掠来,已经劈手将那封信夺至手中,匆匆几眼看过,向林红枫急道:“三弟妹,为何你当初不将这血书告之我们玉剑门?玉剑门便是势小力微,但就算是赔上我们全部人的性命,也会给三弟报仇!你看你只顾及你们兄妹情深,就忘了书剑如何惨死么?现而今你看他哪会惦念你的苦处?这明明就是他勾结御寇司的罪证,无论他找几个人来演戏,他也解释不了这封他的亲笔信!”
听他这么一说,堂上众人心中顿时明白,想是曹书剑临死时留下了一封看似林龙青所写的书信,内容却是和御寇司的人勾结之事,林龙青对此信中“自己的”笔迹也是无法辨认真伪,那个黑衣队长虽以性命证明他的清白,但曹书剑已死,这封书信的来历看来却始终是个谜团了。
匡义帮中像成大夫等人深知当年曹书剑和他两个哥哥关系并不十分融洽,否则也不会与林红枫在匡义帮中一住就是十数年,因此他们虽对林红枫十分尊敬,看曹书朋却甚是不爽,听了他这番言语,看似凛然大义,实则居心叵测。秦天雄见他矫揉造作令人作呕,忍不住站出来道:“林鹏兄弟身受八十棍十三刀酷刑来洗刷帮主的清白,敢问曹掌门是不相信么?”
曹书朋冷笑道:“这是你们匡义帮的地方,便是年老帮主、杜掌门他们都信了,我一个小小的玉剑门,哪里敢不信?”
秦天雄听出他语气中有嘲笑之意,怒道:“曹总管已死,林鹏兄弟今天也偿还了他的罪过,其他武林同道并无他论,剩下的便是匡义帮自己帮内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妥当,不劳曹掌门费心。”
曹书朋摇摇头转向林红枫道:“三弟妹,听秦护法的意思我这个外人是管不得你们匡义帮的事情了,恐怕你这个‘曹夫人’在他们眼中也是个外姓人吧?他们护着姓林的还来不及,又怎会替你的丈夫殷殷的爹爹报仇?”他见林红枫目光一闪,心知自己所言触动了她的心思,又道:“三弟妹,书剑枉自为匡义帮呕心沥血十数年,对其他人俱是倾心相交,你再看看,今日这大堂之上,可有为你们母女说话的么?”
林红枫闻言心头一抖,抬起头来,堂上的匡义帮众人只觉得林红枫眼神大为哀伤,又夹杂着失望之意,半晌方叹了口气,绝望道:“不错,我明白了。”
曹书朋颔首道:“三弟妹,你明白就好,你始终是曹家的人,殷殷是曹家的小孙女,不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