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夏生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担心令生枝节,所以拿了丹药便走了,至于说负责看守药王殿的那两个小沙弥,恐怕连夏生的影子都没瞧见。
但这次不一样,毕竟在法宝阁内,可是有心空方丈亲自守护的,想要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取走自己前世留下的法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生就这么在法宝阁外驻留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向白马寺的西面行去。
在与法宝阁完全对称的地方,同样有一座阁楼,外形与法宝阁别无二致,如果是初入寺中之人,恐怕会将其与法宝阁混淆。
而事实上,这座楼台在白马寺中的地位却理应更高一些。
因为这是白马寺的藏经阁。
当中藏有白马寺的另一件镇寺之宝——《大藏经》。
更有无数古经、古籍被收藏其中,其藏经量可谓冠绝整个大缙王朝。
而如今夏生想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悄然藏身于藏经阁外的一片阴影之中,于灵窍内放出了帝江,然后拍着对方背上的那三对小翅膀,笑着道:“老朋友,接下来可就靠你了,不过小心一些,尽量不要毁了里面的经书,只要闹出些动静来就可以了。”
帝江摇头摆尾地欢腾了一阵,又在夏生的裤腿儿上蹭了蹭,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便朝着藏经阁的大门撞了上去。
“嘭!”
木质大门应声而碎,惊起尘烟四散,阁内的阵法即刻被触发,却哪里拦得住帝江,不过眨眼的工夫,便被这小家伙给冲了进去。
夏生看着这一幕,不禁扶额长叹:“这家伙,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啊……”
然而,便在夏生苦笑之余,果然便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眼看藏经阁的守备力量减弱,自西方法宝阁内即刻升起了一片霞光,向藏经阁急掠而去。
见状,夏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下悄无声息地自藏经阁外离开,回到了法宝阁的大门前,纵身一跃,如一只轻灵的飞燕,准确地落在了法宝阁的屋檐之上。
在先前的探查中,夏生已经知晓,守护在法宝阁内的除了心空方丈之外,还有一位实力大约在王级左右的法师。
如此薄弱的守备力量,想必一来是因为此处有心空方丈亲自镇守,二来恐怕也没人会想到真的敢有人以声东击西之势,同时攻入法宝阁、藏经阁两处重地吧。
毕竟不管怎么说,白马寺也只是一座佛教寺院而已。
所以在下一刻,一株参天大树突然自阁内的青石地砖下冲天而起,以遮天蔽日之势,仿佛要将整个法宝阁都撑破!
守阁法师当下被穷桑所惊动,骤然握紧了手中的金刚杵,迎向了那漫天树影。
与此同时,夏生则轻巧地绕到了法宝阁的后方,自二层楼的木窗外暗自潜了进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件东西,就被藏在前方那座佛龛之后的暗格中。
时间紧迫,夏生也来不及在阁中多做耽搁,当下便朝着不远处的那尊佛龛而去,只是不知道在时隔五百年之后,那宝物还会被原封不动地被保存于此吗?
下一刻,答案便揭晓了。
夏生轻轻地将佛龛向左转动了半个身位,随即一阵机括声连绵传来,一个暗盒悄然浮现在了夏生的眼前。
夏生刚一将盒子取出,脸色便骇然大变,因为木盒的重量变轻了。
待他将其打开来的时候,里面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便在同一时间,一道宛如天籁般的铃声突然自法宝阁内回荡开来。
“叮铃铃……”
当中还伴随着心空方丈的一声轻叹。
“施主此番前来,可是为了这紫竹铃?”
第二百零六章 永不背弃
夏生怎么也没料到,心空方丈竟然这么快就返回了法宝阁。
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小瞧了天下英雄。
然而,即便如此,夏生也并没有显得太过慌乱,而是笑着道:“看来心空大师并不知道此玲之妙用吧?”
话音落下,萦绕在法宝阁内的清脆铃声戛然而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自阁外慢步推门进来,微微躬身诵了一声佛号,面露慈悲意,对夏生说道:“施主何出此言?”
夏生看着心空方丈手中的那个小巧铃铛,笑着摇了摇头:“若大师知道此物该当以何用的话,先前就不会对我摇响铃音了。”
心空老和尚对此不置可否,也并没有怒斥夏生这般盗贼行径,而是微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莫非施主与我寺大有渊源?”
夏生将双手合十,姗姗来迟地对心空方丈行了一礼,答道:“实不相瞒,家师与海法圣僧乃是故交。”
“哦?”闻言,心空法师不禁面露疑色:“既然如此,那施主为何此番前来,不为客而为贼呢?”
夏生苦笑着叹道:“实乃情非得已。因为我知道,当初此宝铃的主人曾经说过,若非他亲自来取,否则贵寺绝不得将其交由他人之手,海法圣僧乃重诺之人,虽然现已圆寂,但我相信他所选定的继承人也一定会谨遵此命,若不出此下策,恐怕我是绝不可能拿到此物的。”
对于夏生的这番回答,心空方丈显得颇为意外,当即问道:“莫非施主知道此物的主人是谁?”
夏生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便是大缙王朝初立之时的摄政王,洛丘!”
说到这里,夏生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遗憾:“可惜的是,不周山一役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没能来得及回到贵寺取回此宝物,否则的话,那一战之胜负,又有谁能言定呢?”
夏生此言,再一次出乎了心空方丈的意料之外。
因为关于洛丘,史书上早就已经做出了定论,如今在世人眼中的洛丘,根本不再是什么摄政王,而是大缙王朝五百年间最大的逆贼!
欺君罔上,谋反叛乱,意欲在不周山行刺太祖皇帝,将赵家江山取而代之,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也难怪太祖皇帝会将其诛灭十族了。
即便当朝君王已经为竹林七贤平了反,也不敢推翻太祖皇帝对洛丘的定论!
但如今在夏生的口中,这位摄政王洛丘却反而成了值得同情的悲怆式英雄人物,若此番言论传扬到朝廷耳中,别说他只是一名太子太师,就算他是当朝宰相也没人能保住他!
可夏生仍旧这么说了,因为他所面对的,乃是白马寺的当代方丈,心空大师。
曾几何时,白马寺曾是他最后的庇护之所。
而现如今,在心空方丈的手中,便拿着他曾寄存于此的紫竹铃。
所以,他坚信即便过去了五百年,白马寺中一众僧人也仍旧是自己坚实的后盾!
可惜的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摄政王洛丘了,而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即便佛家相信因果轮回,但他也不能将自己就是洛丘转世一事告知对方。
因为这是他九世为人以来最大的隐秘,是他安身立命之保证,更是他不会被世人所仇恨的原因。
底牌一旦被掀开来,便不再是底牌了。
秘密一旦说出口来,便不再是秘密了。
然而,心空大师接下来的举动,却仍旧令夏生有些措手不及。
他突然笑着迈步上前,然后将紫竹铃交到了夏生的手中。
在这一刻,夏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抬头看着心空方丈那双沉淀了太多智慧与岁月的双眼,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何开口。
心空方丈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而是非常恭敬地对夏生行了一个佛礼。
双手平举当胸,五指合并向上。
这是佛教僧人最常见的姿势,但此时心空方丈对夏生行此礼,却代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意义。
见贤思齐。
于是夏生知道,他知道了。
这或许是夏生九世为人以来所遭遇的最大危机,但心空大师却用一个最为简洁明了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善意,他取下了腕间的念珠,轻轻一震,便将其散落在了整间法宝阁中。
珠子与地面的撞击声清脆悦耳,却宛如一柄柄重锤砸在了夏生的心头。
下一刻,整整十八颗佛珠竞相爆开,化为了一缕缕青烟,堙灭于无形之中。
虽然夏生还什么也没问,但心空方丈却提前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如有背信,便如此珠。
夏生一手握着紫竹铃,一手握着腰间的夜幽剑,若紧若松,片刻之后,终于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心空法师行了一礼,迈步走出了法宝阁。
随着夏生心念一动,帝江与穷桑分别化作两道流光回到了他的灵窍之内,而夏生的脚步也丝毫不停,在心空方丈那无比睿智的目色下缓缓离开了白马寺。
直到迈出寺门的那一刻,夏生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心竟隐隐有些发凉,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浊气,一句话也没有说,随即迎着那漫天星月,向威宁侯府而去。
白马寺一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因为他拿回了紫竹铃。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上来说,他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是福是祸,只能留给时间来证实了。
至少他相信,白马寺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至于心空方丈……
希望他真的能恪守自己的誓言吧。
夏生从未觉得回往威宁侯府的路竟然会变得如此漫长,而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这一夜,或许也即将成为他重生以来最大的劫难。
便在夏生慢步路过城西桂花巷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前方一百多丈之后,便是铜驼街,镇国公府便坐落在那里。
向北不足一里地便是月华街,也就是善堂总堂、兵马司、礼部和刑部所在之处。
至于叶家的威宁侯府,则更远了,与夏生东、西相隔。
所以夏生知道,自己走不到威宁侯府了。
因为便在他的身前、身后,四面八方,都有人藏身于夜色之中,在明媚的月色之下,杀意正浓!
第二百零七章 桂花香飘埋骨地
在离开春秋书院之前,夏生便已经预计到了自己此行或许会遭到一些意外,因为他树敌太多,而且此番离山的消息是肯定瞒不住的。
所以夏生一路而往才会如此形色匆匆,在下山之后总共就去了两个地方。
善堂、白马寺。
但让夏生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而且来了这么多人。
这已经不是暗杀了,而是明着要将他埋葬在桂花巷!
可这里是洛阳!
大缙王朝的京城!
天子脚下!
竟然有人敢在此行谋杀之事,而且杀的人是夏生!
夏生是谁?
威宁侯府的小姑爷、善堂贵客、春秋书院名誉教习,更重要的是,他是御下亲封太子太师!
杀他便当于同时与叶家、秦家、书院为敌,便等同于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脸!
谁敢这么做!
在后世的史书上,对于桂花巷一战也是语焉不详,这也成为了大缙王朝数百年间,继摄政王洛丘身殒、缙高宗病逝之后,世间最大的迷局。
没有人知道,当夜究竟是那一方的势力,竟然出动了这么多的刺客,不顾一切也要杀死夏生。
此事曾在后世的史学家当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论,综合当时夏生的履历,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大事件来看,有人认为那些刺客其实是来自裁决司,有人认为是东宫,也有人认为是来天星院,或者是蛮、巫两族潜伏在大缙王朝境内的奸细动的手,甚至有人觉得很可能是仁宗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谁也说服不了其他人,此事也就此成为了永远的谜题。
因为当事双方,谁也没有将那一夜的真相公诸于众。
夏生并不是一个足够自负的人,但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在任何意外面前,他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处变不惊。
三万年前的时候是这样,五百年前的时候同样如此。
但这毕竟是他这一世所遭遇的最严峻的危局。
甚至比忘归林一役,比起与裁决司灵皇程立然之战更加危险。
因为在忘归林中的时候,他的身边有着巅峰时期的穷桑。
在与程立然对决的时候,他的身边有着掌旗使槐安的帮助,更有孟琦的保护。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而那些潜伏在暗夜中的杀手,足足有七人。
这七名刺客境界实力各不相同,但最弱的,也是王级强者!
如此看来,对方是抱着必杀的决心,一点也没给夏生留下生路。
所以在这一刻,夏生的面色非常冷峻,他的怀中揣着刚刚从白马寺取回的紫竹铃,但在这一战中,却偏偏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穷桑、帝江、冥煞旗,以及浩然剑。
而这几样东西,远不足以让他全身而退。
因为便在夏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