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姐儿点头,谨哥儿见她们出去玩,也坐不住了,小声地问陈铭远:“爹爹,我可不可以和表弟们出去玩,嗯,不会误了外祖父要考我们的事。”陈铭远还没答话,徐启就哈哈一笑:“去吧去吧,等吃了午饭再考。”谨哥儿的脚步有些迟疑,但还是和弟弟牵了手,跟了徐明晋长子陆哥儿出去。
新安郡主不由摇头笑了,对曼娘道:“你爹啊,年纪越大越疼孩子,陆哥儿都开蒙了,写的不好,你爹从舍不得说一句。倒是你阿弟在那嘟囔,说小时候被你爹爹打了不少手板。”徐启见妻子说出这话,咳嗽一声:“这些话说了做什么,陆哥儿还小,明年七月才到六岁生日呢。”
徐明晋摇头:“爹爹又这样说,我可是记得,我五岁时候,爹爹就要我写一张大字,写不好就要挨五下手板。”这样的融洽让曼娘笑容满面,虽然已经过去六年,家人终究是家人。
下人们已经来报寿阳县主来了,楚氏忙带人出去迎接,新安郡主拍拍曼娘的手:“你爹爹说,你也六年没回来过,大家都很想你,索性就设一家宴,不光是玫儿,你大哥大姐他们也会来的。”
果然林琉玫夫妻刚走进来,就陆续有人报,大爷来了,大姑奶奶到了,厅上不一会儿就全是人,孩子们在那叽叽喳喳,大人们彼此见礼问候,一人说话,竟有几人来答。新安郡主见状就带了女人们往里面去,孩子们年纪大些的,全都带到后院和睐姐儿他们玩去,小那几个就让奶娘们带着在一间屋子里面玩。
男人们在外面厅上喝茶聊天,这下虽然人还是多,总算不足十个,各自也就坐下,楚氏带着人在那上茶上点心,大奶奶忙过去帮忙。楚氏忙阻拦:“大嫂快别这样,你今儿是客人。”
新安郡主招呼她们坐下:“都放着让丫鬟们动手,我晓得,你们年轻人想说说话,我啊,还是去园子里,看孩子们玩去。”大小姐笑着道:“八婶说的,九弟妹她们倒是年轻人,可是我都做婆婆了,哪里还年轻?”
大奶奶也笑了:“大姐说的是,真算起来,过不了两三年,我也做婆婆了,这日子,可真是过的快。”虽然她们这样说,新安郡主还是起身离开,楚氏送婆婆到门口回转,曼娘已在问大小姐:“大姐姐上个月娶了媳妇,我还在路上,今儿怎么大姐姐不把你媳妇带来,让我这个做姨母的也瞧瞧?”
大小姐还没答话,九奶奶就已笑着道:“大姐疼媳妇,定是又放媳妇回娘家去了。”九爷是在家乡娶的媳妇,曼娘并没见过,今日头一回相见,见她笑语婉转,也不是那样难相处的,林琉玫一直坐在那里,和徐家的女儿儿媳们说的很欢。
真好,虽然离开六年,但只有这里是没有变了多少,曼娘感到手被林琉玫的手握住,不由抬头一笑。说笑一会儿,讲些家长里短的话,不一时也就吃午饭,桌上饭菜多是曼娘爱吃的,夹一块酥脆的冬笋入口,曼娘努力让眼里的泪不流出来:“这个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
新安郡主笑了:“原先厨房里的马婆子,已经告老好几年了,还是你弟妹想起来,让她回来特地给你做这桌菜。”曼娘对楚氏微一点头:“多谢。”楚氏笑的端庄:“姐姐喜欢就好。”大奶奶已给曼娘倒一杯酒:“十三妹妹尝尝这个,还是林妹妹酿的桂花酒,特地封起来,原本要等过年时候才开。”
这一切都能让人心底安宁,曼娘端起酒杯嗅着酒香,此时才能真的体会到,陈铭远回家时的欢快心情,婆家和娘家,还是有所区别。
“就没更好的了?”韩氏看着翠玉拿过来的两根人参,不过簪挺粗细,翠玉恭敬地道:“没有更好的了,原本……”翠玉打算继续说下去,看着一边坐着的韩大奶奶,没有往下说。韩氏的手不由握紧,面上神情没变地把那两根人参往韩大奶奶这边送了送:“想来是婆婆前几日要和药把那些好人参都用完了。这两根,大嫂先拿回去。”
韩大奶奶当初嫁到韩家时候,也是过了一段好日子的,可是随着韩父被弹劾,家里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韩大奶奶几乎是从天上掉到地上,这两年又要靠韩氏接济,脸上已经有愁苦之色,哪还敢嫌弃不好,接过人参就道:“本不该来的,可是婆婆又犯了老毛病,太医说,也只有用人参慢慢地养着。你哥哥这几年又……”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次韩大奶奶来都要说一遍,韩氏已经从初时的一起陪她掉泪到现在的不大在意,但自己的娘总还是要关心的,也只开口随便劝了几句。韩大奶奶收了泪就道:“前儿公公从任上来信,说龙里知县出缺,贵州那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常年没多少官员候任的,请了藩台的令,代署龙里知县,还说,若和那地的土官交情得好,也能赚些银子回来养家。”
这话让韩氏心里不由酸起来,算着父亲已经五十有二,这个年纪,同样资历的都该居高官,父亲竟还要去谋一个知县的署缺。韩大奶奶见韩氏垂泪,忙道:“姑奶奶,又是我说错话了。再过几年,等你侄儿长大,得了功名也就好了。那时姑奶奶也能在亲家太太面前争口气。”
这话让韩氏越发心酸,那泪掉的更凶,翠玉在旁叹了口气:“舅奶奶,也只有你晓得我们奶奶心里的苦,原本这些话不该是我说的。可我们太太,着实也太偏心了,三爷三奶奶是在外那么些年吃了些苦头,可我们爷和奶奶,也是在家服侍老人、操持家务,为一家子争面子的,可是三爷三奶奶这一回来,老爷太太眼里就再没有别人,前儿还训了我们哥儿,还……”
韩氏已经抬头瞧了翠玉一眼,翠玉这才收口叹气:“舅奶奶,这些话奶奶平日也不许我们说。”韩大奶奶抬起一双泪眼,握住韩氏的手:“辛苦姑奶奶了,等你侄儿长大,我一定让他记得你的恩典。”韩氏的唇抿一下没有接话。
韩大奶奶又和韩氏说了几句,家里还有事也就告辞了,翠红送她出去,走到二门处看见有人抬着东西过来,不由问了句:“这是置办的年货?”领头的婆子是认得韩大奶奶的,忙让人避让到一边笑着道:“这是徐亲家那边送来的礼。”
翠红已经呵斥那婆子:“说这么些做什么,我还要先送舅奶奶出去。”韩大奶奶走出一段回头看看,不由问翠红:“你们三奶奶,这是已经从徐家回来了?”翠红的唇角一抽:“没呢,这一去定是要整整一天,这会儿就把回礼送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徐家疼女儿似的。”
韩大奶奶又叹气,都是自己家不争气,不然小姑也不会过的这么苦,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来。
翠红对韩大奶奶的叹气已经习以为常,把她送到大门口,让小厮叫了乘轿子,给了轿钱也就回转,进屋见韩氏闭着眼睛,把已经送走韩大奶奶的事给回了,韩氏这才睁眼:“恰好遇到徐家送回礼过来?也好,让她晓得,娘家不争气,多么拖累人。”
翠红可不敢敷衍韩氏,忙安慰道:“奶奶您也不必那么伤心,说起来,还是太太偏心,不然怎会……”
作者有话要说:徐家这一大家子啊,真是很庞大。
☆、母女
这话又把韩氏心里的伤心给勾出来;泪一下涌出来;翠红忙停了说话拿起帕子给韩氏拭泪。韩氏接过帕子用帕子捂住脸;曼娘那院抽出两个人也就罢了;毕竟是她院里要做的衣衫;可婆婆那边抽出两个人算什么?这不是活活地打自己的脸?还有那几根好人参;徐家缺这样东西吗?都往徐家送去;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上稀。
翠红还待再说;就见武嫂子走进来,武嫂子眉微微皱起看了翠红一眼这才走到韩氏旁边:“奶奶;太太请您到前面去;把徐亲家那边送来的礼点一点。”又是徐家;韩氏脸上还是捂着帕子。武嫂子是晓得韩氏为何如此,忙劝道:“奶奶您何必如此,太太虽说疼三爷三奶奶,可对奶奶您也极为看重,奶奶您……”
韩氏已经把帕子掀开:“什么极为看重,不过是因她心爱的儿媳不在,才对我多看了几眼。难道我这些年的辛苦她没看在眼里吗?”见韩氏发了脾气,武嫂子不好再劝,让翠红打了热水,伺候韩氏洗脸重新上妆才缓缓地道:“太太怎会没看在眼里?方才我从太太那边回来,太太还问起大舅奶奶,说……”
韩氏轻轻拍了下梳妆台,武嫂子忙住口,韩氏也没说话,只是起身离开。武嫂子忙跟上,原先三奶奶他们没回来,有些事也能装作没发生,可现在三奶奶都已经回来了,有些事,怎么还能当做没发生呢?
徐家去送礼的人很快就从陈家回来,去回楚氏时候正巧曼娘也在,笑嘻嘻地道:“亲家太太还说,姑奶奶等用完晚饭再玩耍一会儿,等快宵禁了再回去也不迟。”曼娘还没说话,九奶奶已笑道:“从来都听祖母说,十三妹妹可人疼,今日见了,难怪要着人疼。”
曼娘面上不由微微一红,刚要说话就有人进来道:“几位奶奶,陈家五姨太太来了。”五姨母,曼娘不由激动地站起身,母亲过世后还要多亏五姨母对自己的疼爱照顾。曼娘起身才觉不对,楚氏已经笑着道:“五姨母定是为姐姐来的,那我们也不打扰了,我就厚着脸皮请姐姐帮我出去迎迎五姨母。”
别的人也是一样说话,曼娘心里也十分想见陈珍兰,没有推辞就带人迎出去。离的越近,看陈珍兰越清晰,曼娘只觉得心都快跳胸膛,匆匆走上几步就行礼下去:“五姨母。”
陈珍兰已经把曼娘牢牢搀住,笑声还是和原来一样爽朗:“你对我还客气什么?原本我想在家等你的,可后来想你这一回来事情是极多的,要等,只怕要等到过年,这才跑了来。”五姨母的声音还是没变,曼娘觉得眼角又有泪,忙用帕子点下眼角对陈珍兰笑道:“是我的不是,本该……”
陈珍兰摆手制止曼娘说下去,曼娘抬头看见陈珍兰鬓边白发已经不少,算起年龄,陈珍兰比新安郡主还要大那么两岁,心中酸涩更深,搀住陈珍兰道:“五姨母再这样对我,我就越发觉得对不住五姨母了。”
陈珍兰拍拍曼娘的手:“你啊,要说对不住,也该是你爹你娘,他们今儿在家里大摆宴席请客,连张三指宽的贴都不给我一张,还要我听人说了,自己跑来,你说,难道不是他们的错?”前面已经传来新安郡主的声音:“你来我家还要下帖子请?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来,既然你要让我下帖子,我也要受你一个礼才是。”
跟随的人都笑了,曼娘也掌不住笑了,跟着新安郡主一起出来的睐姐儿好奇地看着陈珍兰,曼娘招手让女儿过来:“这是你五姨婆。”说完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要从陈铭远这边算起,是五姑婆才对。
正准备改口陈珍兰已把睐姐儿拉过来:“这就是睐姐儿,生的真好看,和阿远小时候很像。”睐姐儿听到这话好奇地抬头问陈珍兰:“五姨婆,你见过小时候的我爹爹?”曼娘摸摸女儿的发:“该叫五姑婆才是,我也一时糊涂了。”
为什么会这样?睐姐儿的大眼还是眨啊眨,陈珍兰笑了:“这有什么,不管是姨婆还是姑婆,都不过是称呼罢了。进去吧,我和你好久不见,也要和你多说说话。”众人进了屋,新安郡主晓得陈珍兰要和曼娘说说话,只让人上了茶就带着众人去园子里,把这留给陈珍兰。
陈珍兰这才细细瞧着曼娘,曼娘也一动不动任由她瞧着,过了好一会儿陈珍兰才握住曼娘的手:“这六年,看来你过的不错,不光是你过的不错,还把你家人都照顾的不错。”陈珍兰意有所指,曼娘自然明白,那些被贬的,很多都意志消沉,即便能回到京城,往往也黯淡无光,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曼娘的头微微一低:“一家子在一起,自然会过的不错。”陈珍兰点头:“你能想到这,真好。我今儿来,不为别的,只想瞧瞧你。”感觉到陈珍兰手心的温暖,曼娘不由偎依到她怀中,陈珍兰拍一拍她的手:“你离开几年,京城有些人有些事总归是会变的。我知道你是个有决断的孩子,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这话让曼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韩氏,迟疑一下问出来:“姨母说的,是我妯娌?”陈珍兰点头:“你两个妯娌是面和心不合的,你小婶子娘家姓赵,她父亲现任御史中丞,两年前弹劾韩氏父亲的,就是他。”
难怪呢,曼娘了然点头,遇到这种事情,韩氏难免会迁怒赵氏,况且她现管着家,要下个绊子什么的,那就是太简单了。可赵氏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曼娘都可以想象自己婆婆为这件事是怎么头疼了,不由轻叹一声。
陈珍兰缓缓地道:“这些事情,郡主是不会告诉你的,毕竟在她想来,这些都是些细枝末节。瞧瞧,宗室千金和我们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儿,想法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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