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太太眼里本就有泪,此时不免又流下:“这一家子,就是大嫂这边为人最好。曼娘你也是这般,倒让我什么话都难以说出。五丫头,好好送你侄女出去。”曼娘知道七太太总难免有些怨气,但这些事曼娘做晚辈的不好说,口里推辞着不敢方才离开。
五姑姑在门口又和曼娘说了几句,两人彼此心照也不好再多说也就各自告辞。曼娘往回走的时候遇到张婆子带人送东西过来,曼娘晓得这是四奶奶吩咐的,其实真要示好,自是亲自过来才好,毕竟这边怎么说都是长辈。不过曼娘这些日子也明白四奶奶的脾气,也不再多说,只带了人径自离去。
到晚间徐启把曼娘叫去,虽忙碌一日,徐启面上喜悦之情并没消失。曼娘进了屋才笑着道:“给爹爹道喜了。”徐启叫女儿坐下,问了几句今日收礼送礼的情况,听到曼娘往七老爷那边送去的东西就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我叫你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等赴过殿试授官之后我会回乡祭祖,到时算了时候,也差不多能给你娘做法事,你也该出孝了。临来之前,你祖父和我商量过,这次不管中不中,都要说续弦的事了。你跟我一起回乡,除了给你娘做法事你脱孝之外,也要,”
曼娘虽心里一直有准备,但听到徐启亲口说他要续弦的事,还是有些许伤心,只低垂着头不说话。徐启心中当然也有不少的大道理要告诉女儿,可看见一向乖巧的女儿只低头不语,那些话怎么说的出口,只轻声道:“曼娘,爹曾经和你说过,定会护住你们姐弟,这句话,爹从不曾忘。新人虽好,哪及旧人情深?”
曼娘抬头,眼里的泪已经被逼回去,只是浅浅一笑:“爹,我明白,纵然爹这句话是骗女儿的,女儿也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曼娘啊,也只有在她爹和五姨母面前会有点孩子的样子。
☆、回乡
徐启本是安慰女儿的,听了女儿这句话,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轻轻拍拍女儿的头:“曼娘,爹从不会骗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爹从小读圣贤书,也知道些道理,若为新人美姿容好嫁妆新得儿女聪明伶俐就忘了前面所生的儿女,那不成禽兽一样?”说着徐启伸手捏住自己的脸往外拉一下:“爹像禽兽吗?”
徐启虽年过而立,但生的眉目清秀,风度翩翩,这样曼娘小时候他哄曼娘的动作一做出来,曼娘噗嗤一声笑了:“女儿相信爹,爹爹绝不会是禽兽。等以后继母进了门,女儿也会让弟弟们侍奉她的。绝不让爹爹两头为难。”这个女儿,乖巧的让人心疼,徐启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点头。
应酬已罢,就是殿试之期,殿试过后,徐启和七老爷都中在二甲,点选之后,徐启考上庶吉士入了翰林。七老爷榜下擎签中了知县,选在山东为官。点选之后,例行给假数月回家乡。七老爷和徐启约定日子双双回家,离开京城之前,总还各自有些应酬。
别人家罢了,宁国公、陈邱这几家既是至亲,也要亲自去拜会告辞。拜别陈珍兰时,曼娘心中只觉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只是握住姨母的手久久不语。陈珍兰素来豁达,此时也如此:“别难过了,这回回去用不了三四个月就又回来了,再说我和姨夫还有你大姑母都商量过了,除了服也不好让你立即就嫁,等明年四月你过了十五岁生日,四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日。”
这个日子比曼娘想的要晚一些,曼娘的唇微微张了张,陈珍兰拍拍她的手:“都想多留你一年,可你大姑母那边的情形你也知道,只怕你嫁过去,还要帮忙张罗弟弟妹妹们的婚事。”曼娘心中默默在算,绵珠比自己还大两岁,今年已经十六,可到现在都没说亲,算起来,俞隆也不小了。
陈珍兰一想到这事就摇头:“你大姑母那个脾性你也是知道的,让她去相看媳妇寻女婿,就跟受刑一样,我也提醒过她,让她给绵珠还有俞隆都寻摸一门亲事。结果她跑去问了绵珠和俞隆,回来告诉我说,这两人说婚事但凭她做主。等她做主,哪要等到什么年月。”
这样性子,倒也是徐琴能做出的事。曼娘不由莞尔一笑,可想到绵珠,曼娘的眼又微微有些黯,那年在徐家时候,俞泠对绵珠的爱护是能看出来的。来到京城差不多一年,绵珠也和曼娘经常见面,可曼娘总觉得和绵珠之间隔了些什么。
曼娘的眼神黯下去,陈珍兰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担心婚后就要担起这么大的担子,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刚嫁过去就要当家,未免有些难为你了。可情形所逼,再说这当家也有当家的好,虽然累了些,可是自在。”曼娘正要说出对绵珠的疑惑,就听到耳边传来笑声:“哎,陈姐姐,这是和谁在说话呢,我都来了大半日了,你愣是没瞧见我。”
曼娘和陈珍兰是在陈府的花园里,此时是三月末,正是牡丹花开的时候,曼娘顺着说话声望去,看见那个如牡丹一样艳丽的女子,此时笑容灿烂,竟不输给旁边开的正艳的牡丹。
陈珍兰已经站起身,笑着招呼:“原来是郡主,过来吧,这是我外甥女,准备回乡过来辞行的。”郡主?在京城里和陈家来往密切的郡主也不多,齐王的几位郡主年纪都不大,那这位就是新安郡主了。
虽说是寡妇,可新安郡主面上粉光脂匀,步摇上垂下的珍珠足有小指顶那么大。坊间一直传言这位郡主耐不住寂寞有改嫁之意,可一来没有合适的人,二来自从本朝立到如今,尚无公主郡主改嫁先例,于是一直蹉跎下来。曼娘心里品评着,但面上神色恭敬地给新安郡主行礼。
新安郡主已经和陈珍兰说过话伸手扶起曼娘,笑着道:“我和陈姐姐那么熟,她的外甥女就是我的外甥女,你不必如此拘礼。”说着新安郡主细细端详了一番才笑道:“这个模样,倒有些像陈姐姐你,不过,”这后面的不过没说出来,曼娘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只能称清秀,虽然徐启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八奶奶也是出名的美人,但曼娘继承的,偏偏是徐启和八奶奶脸上不好看的地方。
八奶奶鼻子微微有点扁,曼娘也是,徐启的脸有些方,曼娘的脸就不是八奶奶那张鹅蛋脸。凡此种种,曼娘就有了现在这张一瞧就是爹娘的孩子,但只能称清秀的脸。新安郡主这种可惜眼神,曼娘在别人那里也瞧过,自不会在意。
陈珍兰已经笑着道:“记得去年在宁国公府,你该见过她才是,怎么现在就不认识了?”新安郡主侧头笑道:“是吗?原来就是徐家那位年纪小的小姐,我竟不大记得了。瞧着比去年长高好些了。”说着新安郡主突然笑了:“刚才我还在琢磨要给什么见面礼呢,现在陈姐姐你既说去年见过了,那就不给了。”
陈珍兰轻拍新安郡主肩一下:“这样说偏要给。”新安郡主斜睨陈珍兰一眼,接着就笑了,她笑的有些放肆,和常见的那种贵妇浅笑全不一样。曼娘心里更感奇怪,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是怎么和五姨母来往密切的?总觉得五姨母不会和这样的人来往才对。
看新安郡主和陈珍兰有话要说,曼娘也就去寻琦玉姐妹,到那一瞧,除了琦玉姐妹,还有新安郡主的女儿,年方十三的林琉玫。去年曼娘和她也有一面之缘,林琉玫还记得曼娘,彼此问候后也就坐下说笑。
林琉玫虽父亲早亡,但身为新安郡主的女儿,又是福王唯一的后人,所得到的宠爱也不少,有些时候说话会让曼娘想起徐琴,或者徐琴没出阁前,就是这样极有才华目下无尘的样子。不过林琉玫的未来只会比徐琴更顺利,毕竟今上对这位远房表妹,极其礼遇,坊间都认为,林琉玫在出嫁前,会得到宫中赐予的封号爵位,有皇家做为后盾,又有谁会欺负?
在陈府用过晚饭也就各自归家,徐启听到曼娘今日遇到新安郡主和她女儿,倒皱了眉:“这对母女还是少接触的好。”这话太奇怪了,徐启从不管曼娘和谁交友,此时怎会专门提这件事?徐启也知道这事难以启口,努力想出另一个理由:“新安郡主是宗室郡主,又得福王宠爱,行事有些无所顾忌,她的女儿难免也如此。可你不一样,你的家世,还不能让你行事无所顾忌。”
原来爹爹是为了自己好,曼娘已经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徐启点头,让女儿回去准备行装好回乡,但愿这回回乡能定下亲事,娶了媳妇过门好让她操持曼娘的婚事。也能,徐启想到不能对女儿启齿的事,这回回乡连去带回差不多要半年左右,半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京城的应酬已完,徐启和七老爷各自携了家眷回乡。七太太和五姑姑都不是那种一得意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一路上谈天说地,也不寂寞。难哥儿不再是去年那个刚会走路的小娃娃,现在会跑会跳,说的话也多了不少,常指着没见过的东西问东问西,等到了家乡,恰恰是五月初八,从去年离开,恰是一年。
踏上故土,曼娘心里不由有些激动,回头看五姑姑,竟是坐在那里不说话。曼娘不由问她为什么,五姑姑叹口气道:“当日父亲带了我们离家,说不成功则不还乡。今日也算衣锦荣归,可我觉得,若没有得中,父亲会怎么想?”
曼娘想的没有五姑姑这么远,衣锦还乡固然人人都盼,可是这世间,衣锦还乡的又有多少?徐家一族,族内人口已有上千,现在举人也不过数十,进士七八个,能做到高官的,也不过那么寥寥数人。
曼娘收回思绪对五姑姑笑着道:“五姑姑能如此想,日后定不可限量,我做侄女的先贺了。”五姑姑浅浅一笑:“娘说的果然对,徐首辅一门,长房家教最好。”七太太那日还说了后面一句,不过长房长子的家教,就有些说不清。但只要别人好,出个把废人也无所谓,徐家又不是养不起闲人。
下船换车,又在陈家歇了一夜,小女婿中了进士,陈阁老也十分欢喜,当晚自然又大排筵席,徐启和七老爷都各自被灌了几杯。次日上路稍晚,等回到徐家时,已近晚饭时候,曼娘走进徐大太太上房,突然觉得松弛下来,看着对自己和蔼笑着的徐大太太,行礼下去时不由带了点鼻音:“祖母安好,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郡主正式出场,嚯嚯嚯。
☆、除服
徐大太太已经把她扶起来:“哎,给祖母瞧瞧,这一年也长高不少。”旁边的人都笑起来,徐三奶奶已经道:“婆婆只记得瞧侄女,也要让她坐下,哪有这样站着说话的?”徐大太太点头:“你说的是,坐着说话,哎,我这一年精神越发短了,凡事都要她们提点着才成。”
曼娘往徐大太太脸上望去,见她面色红润,虽能瞧见有几根银发在发间,但整个人都精神奕奕,这样的话也是谦词,只笑一笑就道:“祖母不老,祖母还要等到难哥儿长大娶媳妇给您生重孙呢。”
这话让徐大太太哈哈大笑,笑过了奶娘就抱着难哥儿过来给徐大太太问安,去时难哥儿刚会走路,只会含糊说话,回来时已经走的很稳,一双眼瞅着徐大太太,不等奶娘说这是祖母,难哥儿就张开手臂要徐大太太抱,这让徐大太太十分欢喜,忙把难哥儿抱起来,往他脸上亲了亲:“难哥儿还记得祖母,会叫了吗?”
难哥儿自从学会说话,每日就算别人不逗他也要嘀嘀咕咕在那说别人不懂的话,此时听到徐大太太这样问,早已露出笑容:“祖母。”这声叫让徐大太太心花都开了,往难哥儿脸上连亲几下,又叫过奶娘问了几句难哥儿平日的作息。
徐三奶奶已经对曼娘笑着道:“你十婶子上个月生了一个哥儿,曾祖父做主,把这孩子过继到你九叔名下,等明儿你去各家的时候,就能瞧见那个孩子,说也怪,这孩子竟生的有些像九叔,四婶子抱着时候都呆住了。”
曼娘含笑应了,回头看着难哥儿心里松了口气,既然九爷那里已经有了嗣子,自己弟弟就彻底安全了。有些话徐三奶奶自然不好告诉曼娘的,十奶奶怀着这胎时候,徐首辅就说这胎若是男的,就过继给九爷。和迎春当时怀孕四太太巴望着是个男孩不一样,十奶奶这一胎,四太太就只差说出生个女儿最好。
十奶奶进了产房,生出孩子稳婆来报喜,四太太都有些不悦,直到看到襁褓里孩子那张脸,四太太才哭出声,这孩子,和当初九爷生出时的样貌差不多。见四太太爽快收了这个嗣孙,一家子这才松口气,毕竟四太太守节那么多年,全家对她还是以敬重为主。若四太太真不要十爷这个儿子为嗣孙,到时那孩子过继过去也是受苦。
谈笑一会儿,晚饭摆上来,曼娘举目望去,八小姐已出阁,听说九小姐也定了婚事,被她外祖家接去,十小姐再有数月也要出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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