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和陈二奶奶的脸顿时都一沉,虽然丫鬟是赵氏屋里的,可这二门外的小厮可是曼娘照管的,这话不是实在指着曼娘管束不严,让小厮连个内外都不分了?那丫鬟被责骂,也不敢分辨,只是老实跪在那里。
那奶娘可是在心里嘀咕不休,知道九少爷难伺候,可没想到这么难伺候,每日那样精心照看,可还是动不动就生病,也不晓得那些好的,都吃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氏还在那骂着,曼娘和陈二奶奶站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曼娘只得开口:“五婶子在屋里吗?”这一声传到赵氏耳里,赵氏登时就停了骂,毕竟那几句话里面,也有指曼娘管家时候管束不严,把一个个眼里没有主人的下人给挑到自己屋里来的。怎么也没想到曼娘就在屋外站着,不由瞪丫鬟一眼。
丫鬟心里也在叫屈,是奶奶您吩咐不许出去,也不许为丫鬟奶娘说情,才让这屋外没人,但丫鬟还是急忙掀起帘子走出来相迎:“二奶奶、三奶奶快往里面进,我们奶奶在里面呢,九少爷又病了,这会儿我们奶奶正让人拿凉毛巾给他捂着额头呢。”
曼娘和陈二奶奶也只做一个不知,走进屋子赵氏扶了旁边站起来相迎:“二嫂三嫂快请坐,小九又病了,我身子重,就忘了多叮嘱一句,结果他们又不尽心,我这才气急攻心,骂他们几句。”
这避重就轻的法子谁都会,曼娘伸手扶赵氏坐下:“五婶子你身子重,婆婆都免了你行礼,快坐下罢。这些丫鬟们,我瞧着有几个也很不小了,人大心大也是有的,不如好好瞧瞧,择个名单出来,把她们配了人,到时再给小九挑好的来使。”
赵氏接过丫鬟送上的茶亲自奉给曼娘和陈二奶奶,叹一声:“就知道三嫂你疼我,我常说,要换在别的人家,小九这样三灾八难的,别说换身边服侍的人,就是请太医,当家奶奶只怕都烦了。”
说着赵氏眼里就滚泪下来,陈二奶奶已往床上瞧了瞧九少爷,伸手一摸额头烫的吓人,那小嘴唇也是干的,丫鬟正拿着小勺一勺勺地往他嘴里送水进去。陈二奶奶不由叹道:“这样子怪心疼的,若医不好,不如去买几个替身。”
买替身出家,这也是富贵人家常见的事,赵氏眼里的泪又滚下来:“原本我也想买几个替身呢,可你们五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家孩子也是娘生爹养的,何苦为了自己孩子去糟蹋别人孩子,到底是求福呢还是招祸呢,我拗不过他,也只得没做。可怜我的小九。”
说着赵氏眼里的泪落的越发急,曼娘对买替身挡灾这种事,也是两可之间,没有陈二奶奶她们信的这么深,只安慰了几句,丫鬟就来报太医来了,曼娘和陈二奶奶也就回避出去。
虽然陈五爷是这么说,赵氏还是上了心,等到晚间陈五爷回来,听说儿子又病了,也就匆匆往里面去瞧儿子,赵氏又和他说起这事,必要给九少爷买几个替身送进庙里去顶灾。若陈五爷不肯,那就是不拿他们娘俩的命当命,小九活不下来的话,自己也就不活了。
说着赵氏就大哭起来,这一哭可和中午时候那哭不一样。丫鬟们流水报给陈大太太,陈大太太也正好在和曼娘她们说这买替身的事,听了丫鬟来报陈五爷和赵氏吵起来,叹道:“小九也不晓得是撞了什么,这家里人人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他这样?”
话虽这样说,陈大太太和曼娘还是带人往赵氏的院子里去。刚走进院子句听到赵氏的哭声,还有陈五爷的辩解。一行人也不用通报径自进屋,赵氏瞧见婆婆来了,顾不得肚子老大就跪到陈大太太面前:“婆婆,您可要给媳妇做主,他要不应我,就是不把小九的命当命。”
陈大太太吓的急忙去扶赵氏:“你都八个月了,这跪下怎么得了,快起来快起来。”赵氏泪涟涟地站起身。陈五爷已经道:“娘,这事不能怪我,我们家怎么也是读书人家,子不语怪语乱神,这种事,什么买替身挡灾都是那些贪婪之人骗无知妇孺的,小孩子家,也不能太娇惯了,我和你媳妇说了好多回,让她别这样娇惯小九,可她就是不听,说就这么几个孩子,又不是养不起。可娘您瞧瞧,这家里十来个孩子呢,哪个像小九了?特别是三哥家的谨慎哥俩,胡打海摔的,比谁都结实。前儿我见慎侄儿,都能开一石的弓了。”
陈五爷这样说,赵氏那泪又落下了:“小九是小九,慎侄儿是慎侄儿,慎侄儿从小就身子骨结实,一顿能吃三碗饭呢,可小九到现在也只能吃些软和的,多了就积食难受,还能禁得住去练武?你就是没带过孩子,不晓得孩子怎么带。”
陈五爷见事情又绕回来,急的额头都有汗,陈大太太拍拍儿子的手:“你媳妇还怀着身子呢,你说话和缓些,这买替身也用不了多少银子,就去挑一个八字合适的,送进庙里吧。”陈五爷见自己的娘也听媳妇的,急的瞪大眼睛:“娘,这种事……”
不等说完就见陈大太太闭眼,陈五爷只得偃旗息鼓,坐到儿子旁边,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下一些,但还是有些烫。赵氏听到婆婆肯了,急忙叫人进来去办这件事,陈五爷已经又道:“你要办这事,不过是因娘心疼小九罢了。那些三姑六婆,可不许进我们家来,要我瞧见了,全给我掀出去。”
陈家女眷平日虽供佛,可除了办佛事之外,尼姑道人全都不许进陈家内宅,有些佛事也是往寺庙里去做,并不在家中。赵氏是晓得陈家这规矩的,急忙应道:“我晓得,这三姑六婆是不好进家里的,你放心,我出不去这内宅,也不会让他们进来,定不会惹了你的眼。”
陈五爷这才作罢,他们夫妻既然好了,陈大太太也就和曼娘走出院子,此时天色已晚,丫鬟在前打着灯笼,走了好长一截路陈大太太才道:“你不出声,是不是也不愿意。”曼娘轻声应是:“这买替身的,从没有本正经佛经上写过,多半也是那些寺庙要敛财才放出这样风声,只是五婶子信的紧,又为九侄儿着急,这才没说。”
陈大太太拍拍儿媳的手:“我晓得你是当家人,怕的是三姑六婆进了家门,闹出什么事来。你五婶这点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让那些人进家门。”说着陈大太太长叹一声:“但愿这买了替身,小九就好起来。”
曼娘默然无语,买替身这事要真能挡灾,怎么少见这顺顺溜溜的,只有叮嘱好了管家娘子们,若有三姑六婆听到这事要来的,定不能放她们进门,免得惹出祸来。
过了几日,就是梁家到金家下聘的喜日子,曼娘着了吉服去做了一日的媒人,用过晚饭也就拿了金梁两家的谢礼回家。刚下车就见冬雪等在那里,不等曼娘相问,冬雪就对曼娘悄声道:“前儿五奶奶不是给九少爷买了个替身吗?九少爷的病果然好了些,五奶奶越发信了,又让管家把九少爷的八字再拿去算算,瞧是什么冲撞了。结果那人说九少爷的八字原本是顶好的,从小顺遂,长大富贵,可是被人咒了,才会这样病病歪歪的,五奶奶信了,要在这家里寻那咒九少爷的人呢。”
☆、调停
“胡闹。”冬雪刚一说完;曼娘就沉下脸说了这么两个字。巫蛊诅咒;民间常见而皇家忌讳;做官人家纵有信的,也不过偷偷摸摸私下做事。九阿公这支因外戚发达;自然是紧跟皇家,从不提这种事情。
冬雪扶了曼娘往里面去,声音越发小了:“太太已经去阻止五奶奶了,还让五奶奶房里的丫鬟下人们全紧闭了嘴;不许说一个字出去。”亏得自己婆婆在家;曼娘叹口气衣衫也不换就急急往赵氏那边去。
赵氏的院子静悄悄的;曼娘眼扫过去,见门前檐下守着的;不是陈大太太身边得用的就是陈二奶奶身边得用的,晓得陈二奶奶也来了,紧提着的心放下一些,款步走进屋里。
陈大太太坐在上方,陈二奶奶侍立在旁,赵氏坐在另一边,靠在个丫鬟身上,手里的帕子都快出水了,只敢小声抽噎不敢大声哭。曼娘先给陈大太太行完礼,这才上前抱起九少爷瞧瞧,九少爷正睡的香,小脸多了些红润。
曼娘放下九少爷才对赵氏道:“五婶子,都是做娘的人,晓得你疼小九,可这种事,哪能听人乱说的?”陈大太太见曼娘来了,这颗心才完全放下,也对赵氏道:“若说我老了,人糊涂了说的话你不信,这会儿你三嫂来了,她说的话历来都是有理的,你也不信吗?”
赵氏抽噎一声,看着陈大太太道:“媳妇晓得婆婆和三嫂的意思,可若说下人们带的不好,这家里十来个孩子呢,独有小九如此,况且咱们家里,也不像有些府里,妾室通房一群群,为了争宠对孩子们做些什么。这算来算去,也只有这……”
赵氏见三个人都朝自己投来不赞成的眼,声音低下去:“媳妇只求婆婆疼疼小九。”说着就抽噎起来,陈大太太叹一声,九少爷体弱,赵氏把这个儿子放在心坎上也是可见的,可这个口子往往不能开,不然今日说是有人咒了,明日只怕就要让那些三姑六婆进家里走动,好好一个家,哪能让这些乌烟瘴气的人进来?
陈大太太思量定了就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算着也快九个月了,这些事你别操心了。”赵氏委屈地叫声婆婆,她身边那个丫鬟忍不住开口:“太太容禀,今儿这事也怪不得我们奶奶,实在是那个老师婆说,府里可是有属虎住在北边的?九少爷属羊,这属虎又住在北边,正正对了九少爷,才让九少爷身子不好,若再加上些什么诅咒,那更是……”
不等丫鬟说完,陈大太太已抄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你们奶奶疼儿子疼的紧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难道非要逼我把你们几个都全刚走才是。”这丫鬟吓的立即跪下,赵氏身子晃晃悠悠也要跪下去:“婆婆,媳妇晓得这话不该媳妇说的,可四嫂和媳妇,从媳妇一嫁进来就不对付,她恰是属虎,院子又在我们院子北边,若是……”
陈大太太差点气死,拍着桌子说:“你,你真是要气死我。这种串门入户骗银子的老师婆,什么话不会说?我们这样人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哪里寻不出属虎又住北边的?这人多未免口杂,怎么会找不出几个有过口舌之争的?五奶奶,我今儿要为了心疼你,答应去寻什么咒的人,那明日呢,是不是就要答应你,让那些老师婆进来?”
赵氏觉得腹部有些疼痛,可还是跪着不起:“婆婆,我……”刚说了一个我字,门帘就被掀起,陈五爷走进来,瞧见自己媳妇跪在那里,一把就把她拉起来:“你还要说什么?当日我就不该应了,让你买什么替身,结果闹成这个样子。连什么诅咒的话都说出来,传出去,你还要我们一家子怎么在京城活?”
赵氏见丈夫这样说自己,泪顿时落下:“我,我也是为了小九好。”陈五爷见妻子大着个肚子,双眼全是泪,忍住气道:“我自然晓得你是为了小九好。可我也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儿女总是有缘分的,若小九实在和我们没有缘分,也只有随他去,你哪能听信外头人的胡说,要搅的一家子不安生?”
赵氏觉得肚腹之间越发疼起来,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就道:“我哪里搅的一家子不安生,不过是想按他们说的,去四嫂院子里瞧瞧就是。”
“糊涂。”陈五爷的眉毛都竖起来:“那是嫂子的屋子,你一个做小婶子的就进去里面瞧,是想瞧出些什么来?这家宅不宁就是破家之相,你不会想为了小九一个,就让我们家破了吧?”
怎么会说到破家上了,赵氏的脸色变了变,陈五爷已经把赵氏丢给丫鬟看着,对陈大太太她们道:“这事,我自有主张,娘和二嫂三嫂还是先请回去,那什么老师婆,我明儿就让人打上门把她家给拆了。”
陈大太太还没答应,赵氏就已经气道:“你,你不要儿子的命了?果真这做爹的怎有做娘的疼儿子?”陈五爷大惊,看着战战兢兢的丫鬟:“你们奶奶,到底做了什么?”那丫鬟已经掌不住了,吓得重新跪下:“五奶奶除买了个替身,还去老师婆那里请了个泥娃娃,让老师婆供着,说能保佑九少爷平安一世。”
丫鬟说一句,陈五爷脸上神色就变黑一分,等丫鬟说完,陈五爷抬起手,看着赵氏那高高的肚子又拐个弯打到丫鬟脸上:“糊涂,你们奶奶疼九少爷,你们呢,全是死人吗?希图你们奶奶的赏,就没人来寻我说一句?这样的糊涂事,也真是,真是,”
陈五爷说几个真是之后不晓得怎么说,手颓然放下,曼娘见赵氏脸色有些发白,上前扶住赵氏坐下才对陈五爷道:“五婶子总是怀着孩子呢,那什么泥娃娃,这种邪门的事可不能沾。”赵氏听到曼娘这句急的嚷出来:“这不成,这是要保佑小九平安的。”
门外已经传来咳嗽声:“这事,你们都别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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