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也不见得。真思虑周全的姑娘,怎会答应阿弟和他们一起住?就算市井人家,也不会这样做。”两个思虑都不够周全,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迟疑一下才道:“有些市井人家的姑娘,不计较名声也是有的。”毕竟对他们来说,讨生活才是最要紧的,曼娘正要再往下想,觉得头又疼起来,用手按住两太阳。
陈铭远伸手过去给她揉一揉额头:“别想了,这事现在瞧是挡不住了。或者越拦,小舅还以为是你们看不上这姑娘出身。”曼娘苦笑一声,自己弟弟那声势利还在耳边,不由轻声道:“我活了三十多年,这是我做的最失败的一件事。”
陈铭远的手覆到曼娘脸上:“胡说,才三十一年,哪有三十多年,你比我还小两岁呢,难道是嫌弃我老了。”这些年陈铭远微微有些发福,但一张俊脸依旧神采飞扬,比当年初见时候多了些沉稳,少了些稚气。原本弟弟也是该顺着陈铭远走过的轨迹走,而不是现在宁愿和家人闹翻,也要娶这么一个姑娘。
就算之后徐启看在孙儿们的份上妥协,这姑娘进了家门,以后的事就很难说。曼娘觉得头疼的都快裂开,陈铭远看着妻子脸上神情,脱鞋躺在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安安生生睡一觉吧,这件事,若真成了的话,难保岳父不会提前分家。”
分家后徐启夫妇就和徐明晋夫妇一起住,徐明楠单过,纵有什么事,也是由他们小夫妻去说,曼娘小声抽泣起来,陈铭远晓得,这是妻子觉得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岳母。轻轻拍着曼娘的背,感到那抽泣声越来越小,陈铭远才把妻子放开,拿过枕巾把曼娘脸上的泪痕擦掉,才重新躺下,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还是安安生生睡一觉,养好精神才能想着怎么应对。
日子一天天过去,会试已经放榜,黄莺的未婚夫并没高中,不过他今年才二十一,这个年龄绝对是年轻举人,下一科再来也很平常。陈家还是按了日子,把黄莺嫁过去,就借了客栈一座小院做了新房,喝过回门酒,黄莺也就跟了她夫婿还乡,她是在宫廷里待过的人,又有了陈家女儿这重身份,以后日子也不会让过的差。
这件事一完,曼娘就真的病了,太医来瞧过,说是操劳太过引起,好在平日曼娘注重保养,只要将养些时日就好。听到这个结论,陈大太太自责了半日,说自己贪了安逸,什么事都交给了曼娘,倒忘了这些日子,曼娘还要操心那两头的事,又要操办黄莺婚事。让曼娘安安生生歇着,又送来几支上好人参让她保养。
难得歇下来,曼娘也就不再去操心那些事情,横竖徐启和徐大爷他们,还有三四日就到了,到时两头的事交出去,也尽可安心歇息。
秦婉柔来探病的时候,就见曼娘躺在桃花盛开的树下,腿上盖着小薄被,背后靠了引枕,旁边桌上放了茶水点心,睐姐儿手里拿了诗集一首首给曼娘念,绯姐儿围着她们母女两个转来转去。
秦婉柔登时就叫起来:“你这叫养病,着实太舒服了,有女儿给你念诗,还能躺在花树下,无需躺在房里憋着,我也想这样病一场。”睐姐儿已放下手了诗集,给秦婉柔行礼,还把绯姐儿也拉过来,让她两只小手拱在那里,口里道福。
听了秦婉柔这话,睐姐儿就笑嘻嘻地说:“表婶子要这样的话,就让阿颜给您念诗,她的诗,比我念的好。”秦婉柔顺手抱过绯姐儿,敲一下睐姐儿:“就你嘴巧,我要病,也要看是谁惹了我生气。这谁能惹我生气?”
曼娘坐直一些,瞧着秦婉柔:“外面在传我是气病的?”秦婉柔抱着绯姐儿笑嘻嘻凑过去:“是啊,你不晓得,今儿我来探你之前,还恰好遇到淮安伯夫人,听说我要来探你的病,她那一脸高兴样,也不晓得她高兴什么。就算徐家出了这么件事,可这处置上只会让人觉得徐家家风甚好。”
前几日陈太妃已进宫为二十三小姐请旨,册其为郡王妃,只等王侧妃的儿子过了十八,拟定封号,同时就下册郡王妃诏。虽然正式旨意还没下来,但陈太妃已知会徐家,宫中也已派下嬷嬷,等二十三小姐到京后,就住进徐府教导二十三小姐。
曼娘淡淡一笑:“理她做什么,我想着,她只怕是要趁了这个时候,去说服她姑母,让她姑母怎么对付未来的郡王妃。可她难道不知道,册王之后,依例是要去封地的,除非是诸帝幼子,才能留在京城。齐王尚在世,即便不在世,续任齐王愿意奉养,侧妃也没有远赴封地的理由。”
秦婉柔不由笑出声:“就晓得你是明白人,所以我当瞧笑话呢。”曼娘不由叹气,秦婉柔握住她的手:“晓得你在担心什么,可弟兄们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就和那时候不一样了。你还是安安生生养病。免得徐叔父到京,见你病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曼娘点头,指指旁边:“所以你瞧,我就在这花树下躺着,让睐姐儿念诗给我听,别的事也不去想。”秦婉柔拍拍她的手,让丫鬟拿过来一个食盒:“我也不好空手,这是阿颜特地做的点心,说新学的法子,让你尝尝。”
食盒打开,睐姐儿已经凑过去:“啊,这是蜜糕,上回我们去镇国公府的时候吃过的,我说好吃,就是稍微甜了些。”秦婉柔拿筷子夹一块喂到曼娘嘴里,接着又给睐姐儿夹一块:“阿颜记得你嫌甜,特地学了宋人的法子,把茶叶捣碎,沥出茶汤来,用这茶汤和热水掺了和的面,说这样既不会太甜也不会腻,就是微微有些茶叶的苦味,要下回换成碧螺春就好了。”
睐姐儿已经去拿第二块了:“这苦的恰好,哎,娘真有福气,以后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儿媳妇。”曼娘这回是真笑了:“那你也学着做啊,让娘更有福气。”
睐姐儿大眼转了转,一本正经地说:“娘,您已经太有福气了,若再有个十全十美的女儿,会招天妒的,所以娘您还是有点缺憾地好。”这话说出来,秦婉柔先笑的掌不住,曼娘也笑了:“瞧瞧,有这样自个夸自个的?”
睐姐儿笑嘻嘻地搂住曼娘的脖子:“娘,有我这样陪着您,您病才好的快。”曼娘搂一下女儿,是要快好起来,爹爹他们也要到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心都快裂成两半了,既心疼曼娘,又心疼小徐帅哥。哎,妈不好当啊。
虽然有句俗语,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可大多数情况下,特别是在婚姻里,光靠征服男人是不行的,除非这个男人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劝说
和秦婉柔说一会儿话;曼娘叫人来吩咐去厨房预备午饭;睐姐儿已经笑嘻嘻道:“女儿去罢。”睐姐儿正准备下去,春雨已经走到曼娘身前:“奶奶;三爷今儿下值下的早,吩咐人进来说让带了大小姐去街上逛逛。”
陈铭远疼爱睐姐儿,抽空也带睐姐儿去街上逛逛,睐姐儿听到了双眼立时闪闪发亮;但瞧一眼曼娘就道:“还是不去了吧;娘在这病着呢。”秦婉柔已经拍拍睐姐儿的手:“你娘的病,这么多人服侍呢;你就跟你爹爹去,免得以后再大些;这样机会可就少许多。”
再大些就该不见外男了;更别提这被爹爹带出门逛街,曼娘看着女儿,刚过完一个年,睐姐儿的个子猛地窜高,那张俏丽的脸上稚气开始慢慢褪去,少女的轮廓开始初现。再过些日子,就真要拘着不让她出门了。
这时候还能说她小,曼娘点头:“你表婶子说的有理,你就去吧,春雨,可要跟紧了。”春雨应是,睐姐儿欢欢喜喜地给曼娘和秦婉柔行礼后就跟着春雨下去。
秦婉柔瞧着睐姐儿的背影,笑着道:“你家睐姐儿,也有不少人来说吧?”曼娘点头:“说的人家不少,可我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瞧不出后日如何,若说因为家世什么的定了,可嫁过去总是小夫妻俩过日子,真纨绔好色,对女儿也不好。我和你表哥商量了,索性等再大些寻,也不是我说句拿大的话,睐姐儿又不是嫁不出去的。”
秦婉柔的鼻子皱了下:“哼,你要定我家阿颜,可不会这样想。”曼娘的眉一扬:“那可是在肚子里就定下的,再说我的家教,难道就很糟糕不成。”
两人都笑了,绯姐儿玩耍了一会儿,趴在曼娘怀里安然入睡,桃花花瓣飘落在她脸上,显得她越发粉嫩。
桃花花瓣飘落到陈铭远身上,他看着面前的徐明楠,端起面前颜色很深的茶水喝了一口,看着四周。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小小两间房,其中一间窗子上贴了窗花,门边贴了对联算是新房。外面搭了个席棚就算是厨房,厨房里摆了些菜蔬,就是后日招待客人用的。而徐明楠身上穿的,也是有补丁的衣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方才陈铭远进来时,他正准备搭一张床,好让吴小弟在厨房睡。
这个院子,春雨一走进来就忍不住落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想到徐明楠住这样的院子,连个好板凳都寻不出,只有让陈铭远父女坐下,她在一边侍立。等端上茶来,春雨更加伤心,这能叫茶吗?连茶香都没有。
徐明楠见陈铭远只打量院子不说话,手握成拳粗声开口:“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娶凝雪,人不能背信。”说完徐明楠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爹娘兄姐,都还把自己当孩子看,唯有在吴凝雪这里,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孩子。
所以再苦再累也不怕,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陈铭远淡淡一笑,坐在旁边的睐姐儿乖乖不说话,眼从自己爹和小舅舅脸上看来看去。
陈铭远不说话,徐明楠觉得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迟疑半日不开口。陈铭远的声音很平静:“成婚之后,生下儿女,继续在这样小院子里过日子,甚至连书都读不起,早早就去为家里生计操劳?”
徐明楠差点跳起来:“不会的,我会去赚钱,会赚很多很多银子,到时给你们看看。”陈铭远还是不疾不徐:“赚很多银子,怎么赚?你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骑射只会花拳绣腿的人,半年前连银子的数目都不清楚。你是告诉我准备继续去开点心铺?你的本钱呢?还有,这镇子我也瞧过,不过如此,镇上人又有多少闲钱拿出来买点心?哦,你还可以等到岳父心疼你,可是小舅,你这样做的时候,可曾想过岳父他们伤心?”
陈铭远话刚落,睐姐儿也点头:“是啊是啊,娘也生病了,太医说娘是思虑太过才生病的。可是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很乖,从来不气娘。”言外之意,这气得曼娘生病的人是另有其人,徐明楠听到姐姐生病,而是是被气病的,本要跳起来的他又重新坐下:“姐姐她只不过气我没给她寻一房门当户对的弟媳妇。可是姐夫,凝雪真的很好。”
陈铭远又喝了一口茶,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我相信她是个好姑娘,不然你也不会娶她。”徐明楠听到心上人被赞,立即欢喜起来。但陈铭远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这种欢喜消失:“可好姑娘未必就是好妻子,你现在处处维护着她,那等到昔日岳父真看在孙儿们的份上点头同意你们回家,那时婆媳妯娌相处起来,你能处处维护住她吗?小舅,你现在维护的越多,不过是在为以后她真过门,制造障碍罢了。”
徐明楠摇头:“不会的,爹娘疼爱我,自然也会疼爱她。”陈铭远勾唇一笑,把那杯茶推远一些:“你总该晓得什么叫迁怒。更该知道,你现在做的事,不过是仗了岳父岳母疼爱你,舍不得责怪你,仗了你姐姐心疼你,舍不得把事情做绝。可他们越是疼爱你、心疼你,日后对别人的迁怒也就越来越大。父母尚在,长兄在外做官,小舅,你能似别人一样,分家出去单过吗?”
这话说的没错,徐明楠的眼垂下,陈铭远继续道:“自然,你也可以心疼她,就和她在外面永不回去,可这生计就成了问题,你能看着侄儿侄女们过着富贵日子,而你的孩子们,却过的不好?”
徐明楠低头看睐姐儿,睐姐儿身上穿的,是新做的春装,缠枝花卉的提花缎子做的外衫,领口和袖口处,都绣了迎春花,红色的细折裙子,脚上满绣蝴蝶鞋,腕上随意套了对碧玉镯。这身打扮,已经是很家常得了,可这身打扮,已经能把这整个院子买下了。
若真有这么一日,徐明楠觉得自己的心像被谁握住了一样,开始疼起来。一个富丽,另一个穿的,或许还不如她身边三等丫鬟穿的好,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和女儿说,你也是该过这样大小姐日子的?
到那时,不知道她会不会埋怨自己?到那时,自己会不会后悔?想到后悔这两个字,徐明楠差点跳起来,不会的,不会后悔的,已经和吴凝雪商量好了,等成亲后,就继续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吴凝雪做点心,自己当伙计,小妹打杂,供小弟读书,等小弟读书成名,一家人也算扬眉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