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陈大太太闭目,已泪流满面,韩氏看着陈大太太,眼里神色也十分惊诧,原来以为的,陈家为了面子也不会休了自己,可现在怎么全都不一样了。韩大奶奶见话都已各自说死,忙对韩太太道:“婆婆,结亲本是两边的事,况且也该问过姑爷,又不是没有成婚,任凭长辈们做主?”
这话赶话的,韩氏和陈四爷的姻缘,不定就真完了,在座众人都明白这个意思。韩太太面色铁青,总不能这么僵持,曼娘忙道:“亲家太太、婆婆,这姻缘当初是公公和亲家老爷定下的,现在两位都在外面呢,不如去问问外面的意思。”
这也算是打了个圆场,陈大太太点头,曼娘忙扶着肚子起来,叫来冬雪,小声叮嘱了她,这才坐回原来位子。天热曼娘肚子又大,只这样动了动,额头已满是汗,陈二奶奶递给她帕子给她擦了汗,又倒给她杯茶让她喝着。
座中人此后也再无一人动弹,韩氏只是看着自己的娘,眼里有祈求之色,也不晓得是祈求什么,韩太太的面色也没好多少。风吹的池中荷叶如碧浪一般,池边的柳枝也随风飞舞,可没有一人是真心赏这美景。
冬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径直进了水榭,对陈大太太道:“太太,老爷说了,亲家老爷许久没回来,让四奶奶回娘家住几日也平常。亲家老爷也说这很好。”韩太太听了这话,那颗心虽没完全放回到肚里,也放回了一半。
就知道会这样说,陈大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一年多来,为的韩氏的事,真觉得有些累了,点头说知道了。韩大奶奶已经开口:“亲家太太,既如此,就先陪了小姑去收拾东西,至于晚饭,也就不在这领了。”
陈大太太点头,韩大奶奶这才去搀扶自己婆婆,韩太太也没和陈大太太说声告辞,也就带了韩氏起身,等她们走后,陈大太太才重重叹气,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安慰。过了些时,陈大太太才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儿,这里风凉快。”
陈二奶奶带了妯娌们起身行礼退下,曼娘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婆婆这样,又转回去坐到她身边,陈大太太转头:“我没什么事,只是感到心寒。”曼娘轻声道:“说来,亲家太太那边,说不定也不晓得内里实情,以为只是小事,才会觉得四叔太过。”
陈大太太的眉微微皱下:“我心寒的,不是为亲家太太,毕竟她是当娘的,心疼女儿偏袒女儿都是应当的。”心寒,是为的韩氏,对韩氏,惩罚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可是这一年多来,韩氏竟似一毫也没改变,陈大太太轻声道:“她就算是为孩子们想想,也不该如此,还是我想左了,不晓得她心性这样执拗?可也有人劝着她,还是老四不该这样,可老四还要在外面辛苦,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曼娘从不曾听过陈大太太这样混乱的说话,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岸上又传来脚步声,这回来的是陈铭眉母女。弦歌这几个月变的开朗一些,不再是当初那个心事重重的少女,坐下就对曼娘笑道:“这地方好,明儿就该摆在这,方才睐妹妹还在那嚷,说不晓得摆园里哪一处好,我想起荷花开了,就约上我娘过来一起瞧瞧,现在瞧着,果然合适。”
外孙女在身边轻言细语,陈大太太也不好再做愁容,转身笑道:“这水榭你娘出嫁时候还没呢,还是你三舅母过门那年,你三舅说盖个水榭好看荷花,夏日也好摆桌小宴,呼朋唤友来。”陈铭眉的气色渐渐复原,不再是初回来时那样消瘦,听了陈大太太这话就笑了:“这些日子没事在家里四处转着,不光是这园子里,连家里都添了好几处楼阁,特别是祖父那个小花园,真是精致的没话说。祖父的日子,真是神仙般。”
弦歌一双眼已笑弯,伸手搂住陈铭眉的脖子:“娘,您也可以过神仙般的日子啊,外面的事不用操心,这院子里的事,现在有我操心,等我出阁了,雅言也大了,等雅言出阁了,弟弟也该娶弟妇了。”弦歌这话不光是让陈铭眉笑了,也让陈大太太笑了,她伸手拍拍弦歌的手:“你这孩子好,贴心。”
说着陈大太太转向陈铭眉:“眉儿,你啊,要多陪我几年,多过几年神仙样的日子,我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弦歌在旁点头:“那时,外祖母和娘,一个是老神仙,一个是小神仙。”陈大太太是真的开怀笑了,陈铭眉摸摸女儿的发,脸上也有欣慰笑容。
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弦歌素来都是文雅端庄的,怎么今儿和平日不一样,不由往弦歌脸上瞧去,弦歌对曼娘一笑,顺着弦歌的眼,曼娘望向岸边,能看到岸边柳树旁,有一角浅绿色的裙子闪过,那裙子的料子,只有家里几位太太奶奶能穿,而今日,陈二奶奶穿的,就是浅绿色裙子。看来,弦歌就是她请来帮忙开解陈大太太的。这个二嫂,做事就是如此细心,也不求名,这样的人,怎不能和别人处的好?
陈四爷晚间下值归来,就被陈大老爷叫去,知道了岳父今日来家里拜访过,也晓得了妻子跟他们回去后陈四爷还是沉吟不语。陈大老爷不由叹气:“我和你娘,都是不管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这事我已对亲家公说过,亲家公大感惊诧,并说让你媳妇回娘家住几日,好好开导开导。你们毕竟是原配夫妻,又有两个孩子,亲家公也是懂理的,若能开导的你媳妇知道错了,也是一件好事。至于你们夫妻之间如何相处,我这个做爹的不好说,但该有的体面到时还是别少了。”
陈四爷从成年娶妻后,已很少听见自己的爹这些话,应是后退出去,照例往书房去,心中却是百万个念头在那翻来覆去,长叹一声,也不知为谁,纵能她回的转来,夫妻之间,还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此再无芥蒂吗?陈四爷当真不晓得。
这是睐姐儿从出生到现在,头一次正经八百下帖子请人来在家中聚,虽然定在巳时聚会,作完诗点评完再用了午饭,各自回家,免得中午时分日头太毒。可她还是卯正刚过就起来,梳洗完后就往花园跑,想瞧瞧那些可都备好了没?
曼娘扶着腰挺着肚子从屋里走出来,见她这样就皱眉:“跑那么快,这还没到辰时呢,总也要等厨房把点心茶水备上,再送到那边去,巳时时分,准定能好,你这么早跑去,不是吓的她们慌手慌脚?”睐姐儿停下脚步,慢慢地蹭到自己娘身边,笑嘻嘻地去扶住她胳膊:“娘,我这不是没有你沉稳吗?”
曼娘捏下女儿的鼻子:“再说,还有你表姐帮忙呢?你着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帅哥舅舅的婚事,头疼啊。
☆、183
睐姐儿等曼娘一放下手就摸摸鼻子:“娘,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再捏;鼻子会被捏断的?”曼娘退后一步瞧着自己女儿;面色粉白、双眼灵动,那管鼻子更是生的好;不由笑着道:“你这鼻子;如果不是我经常捏;哪会生的这么高?”睐姐儿吐舌嘻嘻一笑,曼娘点女儿额头一下,放开让她去了。
珍儿柳条跟在睐姐儿身后;睐姐儿身量生的比同龄女孩高些,又穿了一身鲜艳,看着背影;真似鲜花一支,难怪想着她的人不少,就算真想留,也只能再留十年左右了,再久,就过了二十,那时还不出嫁就被人笑了。
“奶奶怎么这么大热的天还在院子里站着?”春雨的声音响起,接着曼娘头上就多了一柄纨扇,春雨拿着扇子给曼娘遮着日头呢,曼娘的步子没有动:“我只是想,睐姐儿啊,眼看着就这么大了,这些年见过瞧过的也多了,真是不知道,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婆家,才能把这心放下。”
原来如此,曼娘不动,春雨也没离开:“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为儿孙操上百来年的心,总还是有操不到的地方,我觉着啊,奶奶把小姐教的这么好,知礼聪慧、能知世情,又不失才学,只要嫁个家教好、人品好的姑爷,小姐一定能顺顺当当过这辈子。”
曼娘抿嘴笑了:“赵妈妈,果真是舍不得说你家小姐半句不是。”春雨噗嗤一声笑出来:“奶奶来笑话我,也不是我服侍小姐,就为小姐说好话,这么些年,冷眼瞧着,似小姐一样的人品、相貌、教养的,还真不多,也不知道日后哪个有福的公子做了我们家小姐的姑爷。”
听着春雨的话,曼娘心中的那些感慨也似被风吹去,孩子大了,总要放开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去交朋友,去处置那些事情,从无忧无虑的孩子长成能挡住风雨的人,然后去往别人家,继续她的人生,曼娘觉得眼角有湿润感,肚里的孩子又踢了一脚,曼娘摸摸肚子,等到这个孩子出嫁时候,只怕睐姐儿都儿女成行了,时光就这样如水一样过去,留给人的只有白发皱纹和心中的感念。
虽是睐姐儿头一回做东开社,但从睐姐儿脸色来看,这个第一回,非常圆满非常成功。果然曼娘午觉刚起,等在一边的睐姐儿就跑到她床边,扶着她起来,小嘴说个不停:“娘,今儿她们都说,我的茶好,点心也好,还有,我的诗也有进步。”
曼娘掩住口打个哈欠:“茶好、点心好,这可不是你的功劳,诗有进步,拿给我瞧瞧。”睐姐儿等的就是这句,走到桌前把诗拿给曼娘,眼巴巴地望着,孩子们作诗,多是应景,今日也不例外,咏的是荷。
碧裙、黄蕊、白纱这些字眼,睐姐儿今儿竟一个都没用,曼娘看完不由奇了:“你是被谁指点过,这些字眼都没用,难怪说作诗进步了。”难得被娘表扬,睐姐儿不由有些得意,点着头道:“娘您难道没听说过,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每日都抄唐诗呢,不光唐诗,还要抄宋词,就这么抄上几百首,就该会了。”
“果然是我闺女,这么聪明。”陈铭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睐姐儿忙上前掀起湘妃帘:“爹爹,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外头热,陈铭远也不例外被晒的满头都是汗,见妻子也要起身迎接就对曼娘道:“你好生坐着,我只是回来换件衣衫,等会儿和四弟往韩家去。”
难怪回来这么早,还是因为有家事,曼娘也就坐下,睐姐儿已经走到柜子边去翻衣衫:“爹爹,那你是要穿这件浅绿的那还是嫩黄的?对了,爹爹,你穿玉色也很好看,就是芝兰玉树一样。”
曼娘用手撑住下巴:“睐姐儿回来,别乱翻,不然等会儿丫鬟们还收拾。”睐姐儿已经拿出一件玉色的来:“爹爹,就穿这件,好看。”陈铭远摸摸女儿的发:“换一件吧,你爹爹我,今儿不是去说好看不好看的。”
好容易寻出来,可是爹爹竟然不喜欢,睐姐儿把衣衫放回去,曼娘已经叫丫鬟进来给陈铭远寻着衣衫,对睐姐儿道:“你爹爹有正经事呢,出去吧。”睐姐儿听到去韩家三个字就明白了些,乖乖地行礼退下,但还不忘叮嘱陈铭远:“爹爹,我的诗有进步,你可别忘了看。”
陈铭远笑了:“当然不会忘记看,我女儿写的,肯定好看。”曼娘拿过丫鬟寻出来的深紫色衣衫给陈铭远换着:“就你,她写首打油诗,你也要赞她力压李杜,盖过元白不可。”陈铭远换好衣衫,又拿着手巾擦擦脸上的汗才说:“我可没这么说,你别诬陷我。”
曼娘浅浅一笑,这才问陈铭远:“四婶子的事,韩家那边,到底晓得了多少?”为了韩氏的两个孩子,韩氏牵扯到放印子钱这件事,这家里只有几个人晓得,那些参与调查这件事的下人们,既是陈四爷的心腹,当然也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陈铭远叹口气:“昨儿韩老爷来的时候,父亲和韩老爷说了几句,韩老爷这才大惊,说带女儿回去好好教导,今儿早上,韩老爷又寻到四弟,说的十分诚恳,让四弟今日下了值,去他家一趟,四弟也晓得,这该是劝和的,这才约了我一起去。”
说着陈铭远又叹气:“这件事说起来,也只能四弟妹自己想得开,怕就怕她还以为,这是我们一家子看她不顺眼,故意整治呢?”曼娘奇怪地咦了一声:“你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陈铭远搭住妻子的肩:“我又不是对内宅的事毫不知情,四弟妹这脾气,原来也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变这么执拗了,着实想不通。”
曼娘安抚地拍拍陈铭远的肩,陈铭远伸手摸摸:“没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四弟总为这件事烦恼,有感而发而已,我先出去了,今晚只怕回来的晚。你别等我了,你睡的晚,对孩子不好。”曼娘白丈夫一眼:“原来不是心疼我,是心疼我肚里的孩子。”
陈铭远笑了:“当然是因为心疼你,才心疼你肚子里的孩子。”曼娘抿唇一笑,看着丈夫离开,也把这事放到一边。
这事陈大太太自然不能放到一边,晚间曼娘去陈大太太上房时候,陈大太太不由自己地挑起这个话:“也不知道他们在韩家,遇到些什么事呢,怎么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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