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中,只让一个人留在陈家,别的儿子都放在外面,做别的生理,甚至有哥哥在陈家做买办,弟弟就开个铺子,一概东西全是从这个铺子里拿。你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不是只想到自己的儿女,不错,为父母的,为自己儿女着想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可你们是我陈家的下人,生死荣辱吃穿用度,都是靠主家的下人,没有为了儿女拼命挖主家墙角的事。这面墙,看起来很厚,可是这面多人挖,总有一日会倒。那时被压的,是主人家,而不是你们,天下没有这样的事情。所以今日,你们,只有这条路,没有第二条路。我要的,是本本分分,不光只记得自己有儿女,而还要记得自己有主家的下人。这点要求,我陈家给你们庇护,供你们吃穿,让你们在外用陈家名义行事,只要求你们这样做,不过分吧?”
曼娘一口气说完,众人面面相觑,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而曼娘此时掀开的,就是他们身为下人的那层底。下人终究只是下人,就算出门被人喊声大爷,还是下人,已有人额头冒汗。
曼娘端起茶喝了一口:“武家的事,你们想来都晓得,武家为什么这么大胆,我想诸位也都明白,不就想着,服侍主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赚点也是应当的。到时候出了事,到主人面前哭一哭求一求,也就万事皆无,就算被呵斥赶出去,也能拿了银子去做个富家翁,到时虽少了陈家的庇护,但有了银子,走到哪里都不怕。武家会这样想,你们中,只怕也不乏这样念头的。”
说着曼娘抬眼去看众人,众人中有回避曼娘目光的,曼娘轻叹一声,京城中放纵家仆的事,着实不少,不少家仆好日子过久了,就忘记自己是下人,要守下人的本分,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
终于有人迟疑开口:“三奶奶,您说的都对,可是小的们托庇这家里,不就图一口安乐茶饭,要忠心,也是要拿东西来换。”曼娘不怒反笑:“这话说的不错,忠心是要拿东西换的,那我问问,我陈家可曾亏待你们?每月月例粮米,一年四季的衣衫,都不缺吧?也没有朝打暮骂,更没有一不顺心就拿你们出气,这些都换不来你们的忠心,那拿什么来换?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们会算账,别人都只闭着眼被哄骗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古代,要长久下去的家族,总是要隔断时间就清理下世仆的,不过用的理由很多,比如服侍过老人家,于是不忍心让他们继续服侍这样的。
☆、更换
曼娘说完;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还想挣扎:“奶奶说的有理;可是小的们做这些事;已经许多年,一旦……”曼娘打断她们的话:“你欺我没管过家?”说着曼娘就唤冬雪;冬雪走进来,曼娘轻描淡写:“本来呢;我想着大家也是服侍了这么多年,这面子总归要给的;接替的人,也要问问你们的意思,可现在瞧着,竟是有人给脸不要脸了。”
说着曼娘就念出一串名字;对冬雪道:“去把这些人都请来,索性,今儿就把这事都办了,免得还真以为,仗了有脸,主人家就真离不得。”冬雪应是,掀起帘子出门,这一串名字一说出,众人就都明白,这是曼娘选定的,接替她们的人,脸色登时都变了,接着就像热油泼进锅里,有人准备开口,曼娘举起手:“停,方才已经给你们留了面子,若再要有别话,就别怪我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给。”
曼娘这一声让众人都闭嘴,冬雪已带了后面被念到名字的进来,有几个手里还拿着东西,显见被叫来十分紧急,曼娘也不等她们行礼就点着她们名字,让她们挨次和原来那些相对站着。
等各自站好,曼娘才道:“后面进来的,拿了她们各自的钥匙,再去拿了各自的帐,从明儿起,你们就是这家里的管事娘子了。”后面进来的人从没想过被叫来竟是这样的喜事,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有几个还想假意推辞一下,但看见曼娘的脸色,顿时把话咽下去,这时候推辞就是不给曼娘面子,一个个忙表忠心,以后一定好好做事。
早先进来那些是真没想到曼娘连顶替的人都想好了,毕竟她们在这家里,三四代经营下来,已经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主家就算想破坏掉这张网,也要颇费一些气力,甚至有些已经在想,交出去也没什么,到时按了自己的人脉,给后来者一些不好的果子吃,也是十分轻松。
彼此对看一眼,也就把钥匙交出,曼娘瞧着她们交出钥匙忽然道:“前几日你们想来也听说,外头的掌柜们都想辞了,我留不住,也就让他们辞了去。新提拔的掌柜们,现在做的都还不错。我想你们也会一样。”
后来那些行礼,齐声应是,有一个还是忍不住道:“小的们虽得奶奶信重,可是原来的人手,毕竟不是自己的。”曼娘哈地笑了:“真是好笑,我从不知,下人们都是怕得罪管事的,不是怕得罪我的。看来这家里,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说着曼娘看向原来那些管事娘子们:“来,说给我听听,之前你们可都是想了些什么主意,等新接手的来了之后,要怎么为难,怎么样不肯听使唤。其实呢,会这样想也很常见,毕竟谁也不愿意把手里的肥肉就这样轻易交出来。”
曼娘声音温和平静,就跟平常讲闲话一样,但没有一个人敢接她的话,说完曼娘才轻声道:“有那偷奸耍滑不肯听使唤的,既然身子不好,就回家歇着吧,什么时候歇好了,什么时候来。人全回家了,那就外头雇去。外头多的是两条腿的人。”
有人已经汗淋淋,强撑着问出来:“外头雇的人,怎能信任。”曼娘笑的前仰后合的,指着她对众人道:“连这家里使唤了几十年的人,都想着勒掯主人,自己落好处,倒有脸说外头雇的人不好听使唤。你们听听,这是什么道理,这道理,说到天边我都不明白。”屋内还是很安静,曼娘瞧着说话那人:“我还要请教你一句,难道你们一个个都只望着主人家施恩,主人家稍一使唤就抱怨天抱怨地,恨不得把主人家的银库都搬到你们各自家里去,才叫主人家对得起你们,稍微一整顿就聚在那说是非,说主人家刻薄。有些还要嚼舌到别人家去,巴不得全京城都晓得当家人刻薄,不给下人活路。”
曼娘这话,算是一针见血,没有一个人敢接话,过了很久才有人带头跪下:“奶奶的意思,小的们明白,从今以后,小的们只是竭诚做事。”曼娘淡淡一笑:“我也不要你们尽心尽力,毕竟方才也有人说了,做人,难保会有私心,我啊,只求你们有五成为主人家的心就好。”众人哪敢再说个不字,那日二门前,曼娘说的话还在耳边,林家合族说的话尚且不被京城人记住,更何况是下人们所说呢?还是把那些想嚼的舌根收起,老老实实做事。
曼娘往众人面上扫去,接着就起身:“好了,你们都各自下去吧,好好交接吧。”众人行礼退下,曼娘看着她们鱼贯而出,这才叹了口气,秋霜给曼娘端上一碗绿豆汤:“这是冰镇过的,奶奶先喝一口,晚饭早就好了,要不要传上来?”
曼娘用手按一下头:“我没胃口,不过还是传上来吧,孩子们总要吃。”秋霜应是,冬雪已经道:“少爷们早回来了,被小姐带着在抱厦那边写字呢,小姐现在啊,越来越有长姐风范了。”
曼娘淡淡一笑,接着才问秋霜:“今儿这样做,指不定明儿多少人去太太那边哭呢。可是这事如果不做,还是像原先一样,这家,只会越当越难当。”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不先把头一个规矩立好,难做啊。
冬雪已叫人传进晚饭,听到曼娘这样说就道:“奶奶,我以前听家里老太太说,有时候做事,是要狠得下心的,再说托赖主人家的福,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过。”祖母啊,上个月送节礼来的人还说,祖母身子很好,让别担心。
曼娘微微一笑,睐姐儿已经带了谨慎哥俩进来,三个孩子都晓得曼娘今日很累,没有像平日一样围上来问东问西,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曼娘看的又欢喜又欣慰,等传上晚饭,曼娘只用茶泡了半碗饭,随便夹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
睐姐儿见了就对曼娘说:“娘,您别这样,爹爹说了,就算再累心里再烦也要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曼娘不由笑出来:“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就会安慰人了。”睐姐儿的小眉头皱紧:“娘,我是姐姐,你前几日还说,我不是孩子了,要会安慰人。”春雨听了就笑道:“大小姐真是一天比一天懂事,奶奶,您看在大小姐面上,也该多吃几口。”曼娘接过秋霜递来的碗,笑着捏下女儿的鼻子:“你啊,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睐姐儿笑容里有些得意,钱妈妈走进来,在曼娘耳边悄声道:“方才,李老妈妈往太太上房去了。”李老妈妈是陈大太太的奶娘,小儿子就是这家里的总管,这回整治,自然不会漏了他家。曼娘哦了一声,用勺子舀一口汤吹了吹:“他们一家子,也赚够了,大儿子开着当铺,二儿子在乡下有上千亩地的庄子,在庄子里,别人都叫他们家老爷。小儿子在这家里做总管,出外也是吆五喝六的,老妈妈在家里,那也是前呼后拥的,还想着要在这家里继续赚呢,前儿还说,想把小孙子送到谨哥儿身边当小厮。她七八个孙儿呢,巴巴地只想把这个孙子送进来尽忠,真是笑话。”
要拔,自然要先从硬茬子拔起,杀鸡给猴看的事,曼娘从来都晓得,只怕不但没警到那些猴,反而让猴子们觉得,是鸡自己倒霉。
钱妈妈应是,轻声道:“家里这些管字头的大爷们,有些也的确不行,前儿我出门,遇到十一姑奶奶,正和她说话呢,就见李总管带了群小厮走过去,连头都没往十一姑奶奶那里点一下。十一姑奶奶还是奶奶您的堂姐,十一姑爷还现选了知县,等着上任,他们都这样对待,家里那些穷的族人,只怕更不放在眼里。”
曼娘点头,族内穷富不一,这也是常情,可是再穷的族人也是主人,再富的下人还是下人。若任由下人们狗眼看人低,对穷族人不礼貌甚至嘲笑,那就是祸端。
李老妈妈正好也对陈大太太说到这件事,眼泪鼻涕都流下:“大姑娘,我奶了你三年,又看着你长大,到现在也有五十多年了,不过就是我小儿子,前日见了四房的三奶奶,赶着去做事,没有给四房的三奶奶行礼问安,三奶奶就要把我们全家都赶出去,大姑娘,都这样做事的话,让人心寒。”
说着李老妈妈就大哭起来,陈大太太劝了她半日,到此时也觉得有些疲惫,闭着眼用手揉了揉额头才睁眼:“妈妈照顾我这么些年,我是明白妈妈的好,您老人家也七十多了,家里不缺吃穿又儿孙满堂,出去了,自己当家作主也是好事。”
李老妈妈还是摇头:“大姑娘,我晓得我老了,不中用了,奶奶要赶我出去,我也不敢说话,可是我的小孙儿还这么小,奶奶就要赶他出去,到时可怎么办。”看来曼娘说的没错,这家里的不少下人安享荣华已经太久,忘了本分了,陈大太太没有扶李老妈妈,而是叹了一声:“老妈妈,你口口声声没去处,那我问你,前面大街上的吴字当铺是谁家的,离城三十里,有地名唤老洼口,那地的地主是谁?你口口声声你小孙儿小,无处可去,可你七个孙儿里面,只有这一个在名册上,你最大的孙儿,已经二十二,从小读书,听说十分聪明,可惜限于出身不能科举,你们全家都十分懊恼,早早给他娶妻生子,望他的儿子也似他一样聪明,到时博个出身。妈妈,你告诉我,你想让小孙子进来,是想继续沾陈家的光呢还是真的忠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情节,其实是从红楼梦林之孝的那段话里引申出来的,当时看的时候就在想,贾琏如果采纳了,是不是贾府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平静
陈大太太的声音里;带有十二分叹息,李老妈妈的哭声顿时被噎在喉咙里,抬头看着陈大太太,过了许久才道:“大姑娘,您身边,总要有贴心人啊。”陈大太太笑了:“贴心人 ?'…'妈妈;你从小待我好,我知道,我出了阁也一直带着你;几个奶兄奶弟;我也以礼相待;照说,你家该是对我最贴心的人家了吧?妈妈;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对我,是真的贴心吗?”
李老妈妈抽噎一下没有说话,陈大太太叹气:“妈妈,从小你就教我,人心难测,我信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想,从小的奶妈妈,怎么会骗我呢,可方才你进来颠倒黑白的那番话,妈妈,你太伤我的心了。主仆主仆,妈妈,我这个主人待你们,从无半点不好,可妈妈你待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李老太太的唇张了张,陈大太太的面容是她十分熟悉的,从刚被抱到她怀里喂第一口奶时候,李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