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她去哪里散心了!”沈思安突然狠狠拽住林淑的肩膀,赤红眼大声吼道,“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去哪里散心了好不好?你让她回来听我解释好不好?你告诉她,我再也不会骗她了,什么都不会瞒着她了,真的,我发誓!我发誓!”
林淑觉得男人已经情绪不正常了,吓得直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却又挣脱不得,肩膀都快被他捏碎。
旁边一大堆战战兢兢的大男人,却没一个敢上前来劝。
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沈思安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铃声经久不衰。
“沈先生,是夫人打来的!”林淑只是不抱希望地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球球de妈妈】几个大字,连忙惊喜地大叫。
紧接着,她就感觉肩膀上快要她命的力道骤松。
“小浅!”沈思安手忙脚乱划开手机,紧张凑到耳边,急切道,“小浅你在哪里?你告诉我位置,我过来接你,你告诉我位置好不好?”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就别为了我扫兴了;我马上就要登机,你来了也赶不上,白跑一趟没意思。”
电话里,庄浅声音平静,将想了一晚上的告别话一口气说出来,“你就是你,我不会要你为我改变,因为你已经试过了,结果却差点连命都赔了进去——思安,我不想让你丢掉武器来拥抱我,那样你会死的,我也不会开心。”
沈思安声音沙哑而困苦,“小浅,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庄浅打断他的话,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思安,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穷凶极恶也好,亡命之徒也罢,是最糟糕的你在我最糟糕的时候,给了我最妥帖的安稳。
“但有一件事让我很害怕——”她颤抖着声音在电话里说,“沈思安,我想我可能爱上了你。”
沈思安呼吸一窒,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决绝又坚定,“可能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到现在依然爱你,以后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但这并不影响我选择更轻松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我会很好,我们的孩子也会很好——等孩子出生,我会告诉它,它的爸爸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喜欢种花花草草,喜欢进出厨房,不会玩弄权术,没有杀人如麻,也不会不得善终……”
“小浅——”
沈思安眼睛通红,喉咙中哽咽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里最后一声‘再见’。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
登机,她说登机!
想到什么,沈思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重重抓住身边的和一庭,大吼,“机场!立刻查机场九点飞出的航班!”
和一庭无奈:“思安,机场都是我们的人,没人有看到庄浅登机。”
“不对、不是民航,一定不是民航……”沈思安自说自话,突然扑到桌一台电脑前,迅速查找,“我知道了,是军机,她一定是搭乘的部队军机!一定有、近期一定有出境的军机!”
一语惊醒梦中人,和一庭如醍醐灌顶,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难怪搜遍了都找不到人。
连忙招呼傻楞在旁边的一行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分工查!”
整整半个小时的疯狂查找,就职典礼早已经开始,主角迟迟不登场,外面主持人快没有办法圆场,冷笑话越来越冷,已经逐渐引起了观礼席上的不满。
而忙成一团的后台内。
“我找到了!是飞往俄国的军机a9,起飞时间原本该在后天,却被莫名提前到了半小时前。”
和一庭兴奋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男人就已经奔了出去。
“哎哎思安!就职典礼怎么办啊——”和一庭追在后面气急败坏大喊。
沈思安当然管不了什么狗屁的就职典礼。
没了她,他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艹!有必要这么急吗?知道了目的地,她难道还能跑得掉不成——”和一庭看到前方已经消失的人影,愁苦着脸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无主就职典礼。
这时候看到沈思安狂风一样卷到了别处,被吓坏的林淑终于喘了口气,瘫软在椅子上,心有余悸,“天哪,吓死我了,上帝保佑,让夫人快回来吧……”
“啧啧,瞧你那点胆子。”和一庭还打趣她。
“滚!”
两人吵嘴了几句,正当这时,两人的手机却同时响了起来。
狠瞪了对方一眼,两人默契地同时接起手机,又默契地同时惨白了脸色——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啪嗒两声,两支手机齐齐滑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林淑整个人摇摇欲坠,惨白着小脸怔愣好几秒,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摔坐在地上。
和一庭都险些站不住脚,连忙操作电脑,点开了热点新闻页面,只一眼都被吓得双腿一软。
女主播平铺直叙的声音: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快讯:今天上午九点十五分,我国一架飞往俄国的军机a9号,在**海湾遭遇强劲洋流,不幸遇难,现搜救工作正在进行,据现场搜救人员表示,已确认发现十具尸体,其中包括两名陆军上将,一位机长,六名大校,还有一位身份暂且不明的孕妇……”
空难,孕妇,无一人生还。
和一庭觉得,这天要塌了。
☆、第102章
天灾*时有发生,受到影响的人哪怕痛不欲生,换来的也只是外人短暂的唏嘘与同情。
军机坠毁是大事,几乎是在事发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搜救人员就大批出动,相关人员甚至成立了专门的事件调查组,负责调查此事。
调查结果却简单明了:非蓄意人为,这就是一场简单的飞机失事。
“这不可能!”乔焱首先反驳。
军机坠毁的消息传来时,乔焱还在训练场,明媚的艳阳天,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窖,几乎都快站立不住。
他急忙抓住面前男人的衣领,急红眼大吼,“这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故意的对不对?二叔,这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假装对外说她死了,这样就没人追究她的去向了——”
“小焱,庄小姐的遗体已经找到,被送回沈家了。”乔燃语气凝重。
明白这样的打击太残忍。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坚持要让她走的……”乔焱脸色惨白,喉咙干涩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
乔燃见状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与庄浅并没有过多接触,但他自认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庄浅本性并不坏,也许的确是血缘的奇妙与强大,他老是会在庄浅身上看到当年秦贺云的影子,压抑而沉静,一种很容易让人接受,却又很难让人忍受的奇妙个性。
人各有命,也许庄浅天生就薄命,只是可怜了她肚里未出生的孩子。
乔燃一声叹息,向乔焱道,“沈家已经在准备后事了,因为也算是早夭,所以并不准备大办,你若是想再见见她,那就在她出殡那天去看看吧。”
“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乔焱脑袋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基地。
沈家此刻说是愁云惨淡乌烟瘴气都还是委婉的了。
白事一场连一场,沈雨巍莫名其妙在监狱里自杀,老爷子得到消息后气得一病不起;庄浅一尸两命,这样的惊天噩耗传回,不管好意的还是恶意的——大家都是要哭一哭的。
男主人却没给任何人哭丧的资格。
林淑现在都还记得,当天沈思安匆忙离开时的兴奋,与几小时后回到沈家时的绝望——他走在最前面,形容狼狈,身上的西装全是泥与灰,还有被烧焦的痕迹。
他后面有人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上是一架烧焦的尸体。
林淑只是远远望了那尸体一眼,便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难受地痛哭起来。
她看到了,那尸体明显凸起的腹部。
那个还没来到世界就已经夭折的孩子,那个会笑眯眯听她叽叽喳喳的女人。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节哀顺变这种话,林淑听不进去,更不敢对面前浑身煞气的男人说,她只是觉得,命太苦了,身为女人,庄浅的命太苦了。
“全都给我滚出去哭!”
一片呜咽声中,沈思安狠狠砸了客厅的大花瓶,暴怒地冲着四周抽噎的人怒吼,“你们跟她毫无干系哭什么哭!全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大厅内连饭桌都被盛怒中的男人砸翻在地。
胆小的亲眷被吓得尖叫,窜到外面躲躲藏藏了,一边还不忘扒着门框朝里面偷看,活像生怕落下自己似的;少数胆大的,想上前来劝慰几句,被男人狠戾的几脚踢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痛呼。
渐渐的,大厅内没有闲杂人等了。
林淑不敢再哭,眼巴巴守在庄浅的尸体前,怎么也不肯离开。
和一庭见状,也默默地站到了一边,没有徒劳地苍白安慰,只是紧张地注意着客厅中央的男人。
很久,就在他以为男人不会开口的时候,沈思安却重重吐出两个字:
“厚葬。”
和一庭闻言一愣,觉得自己无形之中被敲了一闷棍。
厚葬?
他震惊地瞪大眼,就看见,眼前的沈思安还是沈思安,只不过确实浑身污浊与狼狈,可以想象,他去了搜救现场,经历过怎样的一番混乱;再者,自庄浅失踪那天起,男人就再没有合过眼,此刻他脸色疲倦,眼中全是可见的血丝——
哪怕真是铁打的,也该熬不住了。
和一庭却更倾向于他是精神崩溃了,就像是突然失去信仰的教徒,原本不吃不喝都能依靠信念活下去,可是现在庄浅死了,孩子没有了……
他失去精神支柱了。
沈思安扯下被烧掉半截的领带,脱了外面满是黑灰的西装,除了之前的“厚葬”两个字,他甚至连一句多话都没有说,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担架上的尸体一眼,只是脚步沉重地朝着三楼房间走。
“思安——”和一庭觉得他这样下去不行,急忙上前了几步拦住他,“发生这种意外谁都想不到,这也是庄小姐命不好,你要是难过,可以——”
“尸体送去火化,立刻准备葬礼,后天出殡。”沈思安打断他的话,一系列的吩咐下来。
上了楼。
砰地一声,三楼传来震天的关门声。
至此,直到庄浅的尸体被带走,三楼紧闭着的那道门都没有再开启过。
和一庭负责了后续事宜,期间乔焱来过一次,在沈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且态度强硬地甩出一句话:要将庄浅的尸体带走。
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抢别人家老婆,还是抢尸体!
和一庭见状焦头烂额,火冒三丈,眼看着男人跟流氓一样带着一大批人闯进来,目标直奔客厅中央的尸体,他觉得这世界都他妈疯了——
正牌老公连老婆的尸体都不愿看一眼,外面不清不楚的野路子倒是动作快,这他妈都抢尸体抢到家里来了!还有没有王法!
更可恶的事,你他妈要抢就抢,抢了还给老子原封还回来是几个意思!
见鬼。
就是还回来了。
乔焱风风火火来了一趟,抢走了庄浅的尸体,正当和一庭急得骂娘前去敲沈思安的门时,楼下又闹哄哄成一片——尸体又被送回来了,原封不动,乔焱这次倒是没亲自出面。
是个军官带头的,还诚恳地道了歉
这他妈遍地怪咖的世界。
和一庭看着被送回来的尸体,狠狠骂娘。
……
林淑一度担心沈思安会想不开,几次紧张地守在了三楼门口,想要敲敲门看看动静,却好多次扬起了手都不敢敲下去,后来终于听到了里面有声音。
是男人在讲电话的声音,低沉而冷酷。
隔着门,她听不清楚详细,却习惯性地感受到——男人这时候的声音,比之从前对下属的不近人情,愈发冷冽似不化的坚冰,不,应该说是不似活人。
片刻,她又听到了物品碎裂声,是手机被砸烂在地的声音。
这令林淑感到无声的胆寒,甚至隐约替庄浅感到不值:男人的爱意,深沉而热烈,如今却到底人走茶凉——她曾经多羡慕庄浅,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宠她如命,可现如今,这个男人却连火化她的尸体都不肯参与。
可以解释他是不想触景伤情,可他现在甚至还能如此冷静地待在房间里,如此冷静地打着电话——未免太绝情。
林淑哭的伤心,一直在门口等到出殡的早上,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声屋内的男人,却意料中地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在和一庭的陪同下,哭着去送庄浅最后一程了。
……
出殡仪式一共办了两场,在同一天,原因是家主发言了:倡导节俭,出丧又不是见喜,犯不着搞两次,上午庄浅,下午沈雨巍——这样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也省事,不必假惺惺挤眼泪到笑出来。
沈思安这席话,是闭着门通知的外面人,直气得刚缓过气来的老爷子又一次倒床不起。
也吓得沈家一竿子沾亲带故的亲戚们胆颤心惊:
这人已经疯了。
如今沈雨巍树倒猢狲散,老爷子重病在床,眼看着沈思安独揽大全,这下好,大权交到了一个疯子手上——今后的日子,悬了。
就这样,出殡礼搞得低调,前来吊唁的人确多到可怕,庄浅在视频中看着都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人缘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