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出她语气嘲讽,碧蓝色的眸子里却依旧是一潭死水,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真是见鬼,庄浅竟然觉得他是在委屈,大概怀了孕之后真的会比较容易母性泛滥,两人沉默得尴尬的时候,她又冷声冷气地多嘴问了句,“你妈是在监狱里生的你们兄弟俩啊?否则怎么说还没满十八结果十七年都在监狱?”
少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竟然乖乖点了点头。
庄浅觉得不可置信,“哪个国家的法律这么变态?罪不及子女,就算你们母亲是囚犯,你们也该是清清白白的。”
“不是的,”少年轻轻揪了揪自己的指甲,脸色微红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是不好意思,“我们没缘见妈妈,她是死刑犯,生下我们后就被处决了,我跟Leo被一个狱警收养,那个男人一开始对我们很好,给我们吃好吃的东西,买很漂亮的玩具,可是后来,他会用链子把我们锁起来,让我们做一些很奇怪的事……”
庄浅发现,说着说着,少年原本沉寂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波涛汹涌,他揪着自己指甲的力道,凶狠得快把指甲整块剥下来;抽空看了眼她紧张的表情,少年露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森凉笑容,“后来,我跟Leo一起杀了他。”
庄浅放在肚子上安抚小球球的手一僵。
听到少年说,“我们用偷来的手术刀划开男人的肚皮,将他的内脏刨除来,切成块,趁夜扔到海里去喂鱼。当然那时候我的手法还远不如现在熟练,不小心抖着手切断了男人多处动脉,血喷得我满脸都是;Leo就比较惨了,他张着嘴巴哭,那些脏血就喷进了他的嘴里,淌进了他的喉咙,滚进他的胃里……所以他现在会有一点点洁癖。”
他用苍白的手指捂唇咳了一声,歉意地冲庄浅笑了笑,“希望您别介意他刚刚的失礼。”
庄浅脸色彻底变样。
少年难过地皱了皱眉,“我们后来就被关进了监狱了,很不好玩的。”
庄浅心底发凉,却还要强装自然地安抚着回应,“原来过失性杀人了,难怪小小年纪就进了监狱。没关系,你们现在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上帝会宽恕曾经迷途的羔羊……”
“您果然跟秦先生描述的一样,是个善良的人。”少年听言,碧蓝色的眸子中水汪汪一片,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红着脸道,“那你觉得,我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吗?”
庄浅心说,你他妈这样子真像一只变态的恶狼,姐姐不敢评价。
她心急火燎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对上少年玻璃心碎了一地的控诉眼神,敷衍说,“是的是的,我觉得你跟令弟都是可爱的好孩子,你们长得好看又头脑灵活,一看都是前途无量的呢,加油!”
给他做了个打气加油的手势。
少年似乎不习惯被人这样直白的赞美,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拘束,他抬眸飞速地瞥了庄浅一眼,因为长期不与活人接触,也就没有看出她脸上明显敷衍的干笑来,一瞬间脸上红意都蔓延到脖子了,颤抖着声音讷讷说,“是,是吗……”
庄浅连声应是。
少年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两片可爱的小扇子,最后缓缓安静地垂下,表情神圣地说,“这一切全都要多谢秦先生的再造之恩,也……谢谢你。”
声音落地,他出其不意地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未成年!”
庄浅一只手捂脸大叫,满脸都是卧槽,怒眼瞪着对面脸红成虾饺的漂亮少年。
少年脸色爆红,垂下眼睑不再吭声,又开始揪指甲。
肚里小球球适时给了她两脚,可凶狠,
庄浅疼得哎哟一声。
少年赶紧伸手来扶她。
庄浅忍着痛拽紧对方,终于问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你口口声声的‘秦先生’,不是秦围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吧?”
少年略微不悦地蹙了蹙眉,似乎是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秦围’两个字。
庄浅一看他这番表情,当即就浑身不对劲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心脏狂跳,小心问道,“……你们兄弟俩待的监狱,该不会是白令海黑狱吧?”
少年唇角一弯,乖巧地点了点头。
庄浅心中咯噔一下,“那你说的秦先生……”
“是您伟大的父亲。”
他用了‘伟大’这个词,一脸崇敬。
庄浅觉得自己进入了诡异的异次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108章
一周的时间,庄浅都是在这个大到空荡的庄园中度过,身边所能接触到的人,只有那一对奇怪而漂亮的双胞胎。
说她是被囚禁并不准确,因为双胞胎虽然言行古怪,但是却对她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她的吃穿用度堪比皇家待遇,就连自由,也不是说完全没有。
她只是不能单独离开庄园而已。
仅凭这一点,庄浅也快被逼疯。
一周的观察,使得她彻底确认了:亚瑟与里奥,这对几乎无所不能的完美双胞胎,是拿杀人当游戏的恶魔……不,也不是杀人,准确地说,是毁尸。
庄浅还记得自己当时随口问害羞的双胞胎哥哥,“你医术似乎不错,是医学专业毕业的吗?”虽然看他模样似乎还是在读生的年纪。
“我并没有上过学,小姐,我也不需要学那些救死扶伤的花招。”少年涩涩地笑了笑,苍白的下巴显得愈发单薄而清冷,眼睫轻颤着说,“我要学的,是怎样研制出超越科技前沿的逼供药液,来换取昂贵的资金来源,以及怎样用最精密的手段处理干净尸体,为家族尽力。”
他微笑着补充,“但是因为你的存在,我上个月才多学了一项无聊的技能——给孕妇安胎。”
庄浅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还笑着回应,“亚瑟,你比你弟弟更好玩。”
少年闻言轻轻敛下了眸子,习惯性脸红了。
直到某天庄浅意外闯进了少年的‘实验室’,见识了一具女尸从“有”到“无”,亲眼看见,那美得如同漫画中出来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用小锤敲碎尸体的每一截骨骼,再用钳子取下尸体的每一颗牙齿,最后用药液腐蚀尸体的每一寸肌肤……直到没有任何可辨认的痕迹留下,他才用一个素雅简单的包装盒将剩余的碎骨包裹起来。
然后由弟弟里奥将东西“寄”出去,有偿…卖给买家。
而买这种尸体的人,大多数都是有黑帮背景家族的高层,出于恐吓对手的目的;当然也有些只是单纯想要收藏尸骨的变态,总之,一般人“请”不起双胞胎俩人,也付不起昂贵的账单。
庄浅承认自己胆子小没见识,所以她吓坏了,扶着门框的手都是冷汗,直到少年察觉到动静,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我不是说过别来打扰……”
他话没说完,看到门口的人是庄浅而不是那个讨人厌的棕眼睛助理的时候,眸中溢出短暂的喜悦,“你怎么过来了?要进来看看吗?”
碧蓝色的眸子期待地看着她。
“我,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见我父亲……”庄浅回想起刚才恶心的一幕,胃里一阵翻腾。
少年闻言失望地敛下了眸子,好久才喃喃道,“过两天就是复活节,秦先生会亲自来接您的。”
庄浅闻言,屏紧的呼吸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颤抖着声音问,“是我父……是秦贺云,逼你们做这些事情的吗?”
“逼?”少年似乎不明白她话中的谴责意味。
“你们小小年纪,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是不是秦贺云逼你们做这些事情的?就因为他是你们的恩人,从监狱里将你们解救出来?”庄浅语气有些仓促,“他不过是利用你们而已,你们如今跟在监狱又有什么区别!”
“您误会了,小姐,您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
亚瑟微皱眉打断她激动的话,他抿了抿唇,蓝色的眸子中肃穆而庄重,“您不知道白令海黑狱是怎样肮脏的地界,那里只有两种人:穷凶极恶的狂徒,譬如我和Leo;和虐人成癖的疯子,譬如那个收养我们兄弟的魔鬼;”
“而秦先生是完全不同的第三种人,他在受刑的时候都面带微笑,甚至没有一句恶劣的脏话。”
庄浅冷冷地盯着少年,“你太年轻,被洗脑了。”
“从来都只有我给别人洗脑。”亚瑟细细地笑了,左边脸颊竟露出一个漂亮的浅窝,“我最先学会的就是催眠术,从监狱一个退休的审判官手上。利用这项能力,我曾经让无数人认罪,不管他们实际到底有罪没有——没人能妨碍我的大脑运转。”
两人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两天,庄浅发现,双胞胎赚钱的能力恐怖到可怕,花钱能力也惊人地疯狂: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去,昂贵的收费可以让他们挥霍半个月,一瓶千金难求的逼供药液出手,他们会买来数十艘豪华游艇,再邀来一大群伙伴,放火烧着游艇下赌注,赌哪艘会先被烧坏沉海。
所以他们常常很快就将收入花光,然后又开始周而复始地毁尸赚钱——典型的杀手主义,享乐高于一切。
与二人偶有的交谈中,庄浅注意到,双胞胎口中常常提到的“家族”两个字,似乎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可亚瑟明明又说了,他们父母都被处以死刑。
……
复活节的来临,用双胞胎的话来说,这是他们一年中唯一的节假日。
复活节当天,亚瑟早上如期来给她送药水的时候,少年难得显得有些拘谨,他换下了那身洁白的大褂,身穿修身的白色正装,胸前是一颗水晶做的精致星星,后面跟着同样造型的弟弟——强烈的视觉冲击又来了。
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不开口的时候,庄浅甚至辨认不出来谁是谁。
“秦先生的车十点钟到,你吃过药可能会有点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对她这么礼貌的,肯定是哥哥。
庄浅心绪不宁,哪里能够再睡得着?双胞胎出去后,她一个人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了无数种父女重逢的场景:是温馨感人,还是大吵大闹,又或者互相指责,彼此谩骂……
她努力从脑海中调出所有与秦贺云相关的记忆,却最终全都被自己焦躁地狠狠摔碎,最后才颓然地发现:她记忆中那个克己又严厉的父亲,早就死去不知多少年了——从他多年前进监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后来活着的那个人,不过是披着同样皮囊的阴谋家。
外面想起了停车声。
庄浅闻声心脏一紧,不等双胞胎来喊,自己就已经推开门急步出去。
从三楼的房廊望下去,一辆黑色的低调劳斯莱斯刚停,她屏住呼吸首先看见的,不是想象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而是一身黑色西装的华人司机,以及……被司机搬下车的一把冰冷轮椅。
司机放下轮椅后,才返身恭敬地拉开后车门,将后座上的人小心扶了下来,一直等男人坐定在轮椅上,司机才推着轮椅上的人朝里走,不过也没能走多远……
心灵默契也好,血缘感应也好,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庄浅的视线撞上了男人黑色的眼眸,一如往昔。
“爸爸……”她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声,仿佛多少年形成的条件反射。
像紧闭已久的阀门终于被冲开,汹涌而来的浪潮几乎能将一切淹没,包括情感。庄浅就快站立不住,双腿止不住发颤,眼泪顺着脸颊流,模糊中视线中,还能看到男人唇角一如往昔的纵容笑意,和他翕动着的唇瓣。
秦贺云真的还活着。
他正在笑着叫她的名字。
这是活活要她的命。
庄浅记忆中,任何时候的秦贺云,都不该是现在的模样,如同被抽丝拨茧后的最后一层薄丝,如同风一吹就消散于无形的最后一幕影像……没有什么能比视觉能更给人以致命的冲击,再亲眼见到秦贺云的这一刻,那些盘桓在庄浅脑海中的猜忌,愤怒,甚至那一点点隐而不宣的憎恶……全都消失无形。
她没办法对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言恨。
这个男人不是阴谋家,不是罪犯。
这个男人只是一位在沧桑中逐渐老去的父亲。
秦贺云还是老了,庄浅曾经以为他该永远屹立不倒的。
他笑起来眼角有了细纹,他鬓角起了银霜,他的手皱巴巴如同干枯的树藤,上面斑驳着的,是在监狱里接受电刑留下的暗黑痕迹,他的腿脚不便了,上台阶得被人一步步小心搀扶……
“老板。”双胞胎站在檐下乖巧地迎接,像是普通人家里的可爱孩子。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庄浅从楼上下来。
“庄小姐等您很多天了,希望您的复健手术是顺利的。”亚瑟屈身,一只手轻轻搭上了男人的膝盖,然后无声的皱了皱眉,“沙恩医生没有陪您做复健吗?”
“你们不必替我难过,”男人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丝,安慰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即便没有外伤,腿脚也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我该剁碎了那个敢对您用刑的男人。”少年闷闷地说。
“你不是已经让他死在监狱里了吗。”
男人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继续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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