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女人,你倒是不希望我们回来了。”一个稚气十足又阴冷十足的声音响起。
“二小姐,老奴……”季管家刚刚弯下腰,就被颜生打断。
“说了多少遍了,是‘大、小、姐’,还有,不要‘老奴’来,‘老奴’去的,听着有够怪的。”伴随着“噗”地一声,从橘子里溅出的汁水融入了唇舌。
“大小姐?”颜徊一袭白色捻金线缎锦出现在庭院一角,凝玉发冠和浅金流苏在阳光下映成通透的晶绿和耀眼得纯金,当他看见一群花花绿绿的簇拥下雪白的一袂衣角,听着那懒散地唤着“小五”的声音的时候,他额上的青筋略有隐现,只是唇畔笑意未退,棕褐色的眸子也染成华丽优美的茶金色,美煞人也。
好啊,女人,我的美姬你用了就算了,小五,这算什么?什么稀巴烂的破名字!
颜生只觉得有股冷气袭来,招了招手,美姬退到了两边,她一只手撑着躺椅,半支起身子,直觉告诉她,她不能不理眼前的这个外表温柔潇洒,内心实则处在发飙边缘的男人,可她又是极困倦,只能睡眼模糊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一身雪色水缎拖拽于榻椅之下,纤腰以一根金色轻羽罗烟卷细绳挽束,一侧洒下金色的穗尾,随意潇洒不失女子温柔,波纹薄浪般的微褶裙摆上散落朵朵细疏单瓣金花;一头及腰长的发柔软黑亮,少许松松挽起,一只细锥状雕花镂空纯金芙蓉金簪斜斜插于左侧蓬松的发鬓中,几缕青丝自额角无意洒落;少女的眉似淡青色的长空与黛色山峦的交接尽头,一双半眯着的眼如破晓的清光,黑得发亮,黑得无底,纤长的眼睫使其略显狭长,鼻梁挺隽,添了几分倔强之色,淡水色的晶唇微乎其微地半挑。
四分慵懒,三分狡黠,二分清浅,一份纯真,最终化作十分的装傻。
颜徊愣了,颜婴了愣了。
一大一小突然没了声儿,这使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最后还是颜婴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抬手——
拉住了颜生的左脸,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是不是戴了面具啊,蠢女人这皮相生得……还不错诶。”
“喂,痛……松手……”颜生挡开颜婴的小爪子,被纠的左脸青一块,红一块,疼得她大声叫,“小鬼,男女授受不清你懂不懂!”一出声,形象全毁。
颜婴果然住了手,负在身后,一脸轻蔑道:“哟,你还知道啊,那次是谁跟我哥抱得那么紧……还有,”他靠近了颜生,一双眸子深不见底,隐隐透着危险,“我的琉璃瓦你弄哪去了。”
“就……”颜生的原本还理直气壮,现下已是眼珠乱转,坑坑巴巴了一阵子,才回答,“卖了……”
“卖了?”颜婴一下子跳起来,恨不得一拳头打到眼前这人的脸上,忍了好 久:炫:书:网:,他还是退后了一步,选择默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纯晶琉璃。
“那玩意儿看着眼疼……”看见颜婴没了话,颜生不满地小声说着,毫无形象地叉开腿坐在椅塌上。
“卖了是吧,”颜徊一脸笑意地走上前,心里暗骂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女人,“那我的紫檀木你弄哪去了。”
颜生缩了缩脖子,小心地看着颜徊:“砸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淡定,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淡定到这个地步。
深吸了一口气,颜徊强忍着要将这个女人揍扁了摔上一百零八鞭再灌辣椒水最后丢到冰窟里的欲望,溢出了一丝在别人眼中堪称倾城的笑颜:“然后?”
“我不喜 欢'炫。书。网'那个味道,所以,卖药铺去了……”话音未落,人已经飘出好远,没了影儿。
“死女人。”
“蠢女人。”
二人对望一眼,难得地彼此眼中有了同一个目的,于是朝着颜生逃跑的方向使出内力大吼,形象一瞬间扔给了孜蕹!�
“你——玩完了!”
十七章
从颜府逃出来,衣装尚未褪,洁净的素颜,颜生就这样大喇喇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城街上,立刻便有不少人侧目。
好奇,惊羡,疑惑,鄙夷。
一名不曾听说过的貌美女子不遮不掩衣着华丽地抛头露面。
有些烦躁地扔了铜钱给小贩,顺手抽了一串糖葫芦,那小贩接了铜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颜生却已经走远,他只好在心底感叹:好美的一个人儿。
散金楼下,颜生右手持着糖葫芦,双眼瞅着烫金牌匾,漆黑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伸出舌尖舔了舔红色的糖衣,觉着太甜了,干脆咔嘣一下咬开,又立马被酸到了牙齿,赶紧将那山楂吐了出来,龇牙咧嘴了一阵子,连手中的一串也一并扔了。
真晦气!
不就卖了他们的琉璃瓦和檀香木么,至于么,难道我还比不上这些?完全一点都不懂得为官清正廉洁。
是了,听说阿鬼还增税了。
好吧,我承认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些,但是……
“姑娘所为何事烦恼?”一道明媚的声音响起,婉转如歌,翩翩有礼。
颜生侧目,只见这人生得比那嗓音还要明媚几分,黑发如缎,年龄分明尚为十五六岁,却束了金冠……一袭绿衫轻盈如孔雀展屏,少年的眉眼分明,圆脸,尖颚,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眉心一点殷红朱砂使原本生动的人儿衬得愈发灵逸。
“既是烦心事,自是闷在心里,说出来扫了他人的兴。”颜生淡淡答他,她现在虽是无聊,但眼前这人让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是决定不多做纠缠。
“不说出来,他人又是如何知晓,又是如何分忧呢。”少年优雅地展开折扇,赫然印出墨缀桃花,淡点浓墨,清新自然,那一双扇后桃花眼波光流转,满是笑意与狡黠。
颜生哪里看不出这人和她一样是闲的没事干,找乐子。
可惜她现在很不爽,不想玩,而且还有人敢把她当乐子玩?活腻了。
极其有礼地笑了笑:“我倒不知公子喜 欢'炫。书。网'将一个原本心情很好的人硬说成是有烦心事,再来开导,当真是‘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呵,这样自娱自乐,有意思么?”
“好一个‘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有人笑道,语音低悦如甘泉流淌,“只是这混小子能与扁鹊相提并论么。”
听着那略有耳熟的语调,颜生暗道又事做了,眉眼也弯了起来,回身扬了扬眉:“赫连兄。”
一袭纯正暗紫华袍,黑发金冠,绍紫流苏,微挑的丹凤眼风流不羁尽显无疑,薄唇永远含着爽朗笑意,此人不是望月楼楼主赫连瑜又是谁。
“你们也知道扁鹊啊?”她又问。
赫连瑜显然是愣了愣,微偏过头略一思索,顿时笑开:“竟是白兄,扁鹊又是谁人不知?”
这个时空果然如颜婴所说,乱的很,知道扁鹊,却不知道苏轼。
他没有问你是谁,没有问你竟是女儿身,而是笑唤“白兄”。
颜生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的印象会比较好了。
心里的郁闷先放到一边,颜生也不避讳,回笑道:“几日不见,赫连兄又俊多了。”
“哈哈,丫头嘴甜。”赫连瑜也没急着否认,又看向绿裳少年,“钟辰,尽是无聊,她便是今年诗会桂冠了。”
“真的假的?”少年用折扇遮了嘴,显出很惊讶的样子,睁着大眼上上下下大量颜生好几遍,“竟是女子!”
“钟辰,不得无礼。”有人低声轻喝,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那声儿听着清润,有如丝竹之音,丝滑轻软。
少年不过弱冠,一袭淡青以袍,分明朴实无华,却又叫人看了生出一份尊贵,但这也是一瞬间的,像是幻觉般。下一秒,眼前依旧是那个儒雅得如同书生般的男子,一头墨发玉冠而束,深黑如碳,淡然的神色,轻抿的薄唇,面色清润,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幽深平静,让人联想到……漂亮这个词,竟叫人看着没有一点风流之意,哪像先前那个少年那样轻浮。
“哎呀,哥,我有是哪里无礼了。”绿裳少年斜着眼瞅着少年,眉梢处噙着娇嗔,映得眉心一点红愈发鲜艳欲滴。
暗自打了个激灵,这俩人……好奇 怪{炫;书;网}。
颜生听少年叫那少年“哥”,不禁脱口而出:“你不会叫贤臣吧?”
那人似是愣了愣,又立马轻颔首,言语有礼却不做作,浑然天成般的书生气质:“是的,在下令贤臣。”
噗——
颜生差点喷了,他们家还真是时代忠臣啊。
令贤臣见少女微皱着眉不语,又突然唇边拉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一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有些不着云雾。
颜生清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仰头笑开:“赫连兄这是去哪?”
兀自“啊”了声,赫连瑜无奈摇头:“都忘了是去送汀玥兄了,今年又要走了罢。”
双眼蓦地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他要走么。”
“每年诗会期间他才会出现,半月后便要离去了,”稍顿,“丫头,要去么?”
“去…… ”停了停,颜生似是想起什么,眨了眨眼道,“他还欠我一样东西。”
令钟辰也学着她眨了眨眼,只是显得更加俏皮狡黠,唇角一挑,露出一颗细小的虎牙:“就在散金楼。”
隔了一层屏风,上好的云蚕丝纺织出来的烟纱绘了盛开如火阳般的金丝红瓣芙蓉,丝丝朵朵,精妙绝伦,如同是那烟纱上与生俱来的,也微微隐着透明。屏后的身影窈窕细软,比那河畔的扶柳还要妙曼几分,细看,却又是一团模糊,只能眯眼瞅那倩影,只叫人欲罢不能,心撩如火。
柔软清脆的琴声似是穿透了纱的一丝一缕,滤过了所有的杂质,像是初生的婴儿般纯净美好,温婉中透着淡淡的清冷,让人在脑海中汇出一副山峡间淙淙流淌的泉水,甘甜清冽,似镜儿一般纯澈,似花儿一般纯美。
“汀玥兄,要走了吗?”令钟辰收了扇子,靠近万俟汀玥,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瞧着他,就差伸手上去勾肩搭背了。
“是啊,要不要去看我。”万俟汀玥淡淡地笑了笑,轻拍了令钟辰的肩,却是难得的玩笑。
令钟辰吐了吐舌头,嘟囔着退开坐回原位:“我才不去那里咧。”
万俟汀玥也不甚在意,淡色的眸子含笑:“不去好,我也不喜 欢'炫。书。网'。”
万俟玦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依旧是那身粗布衣服,普通的面相,不普通的双眸,不过那双眸似是瞟了一眼万俟汀玥。
“那就不回去呗,”令钟辰斜着眼,手里端了茶杯,才刚刚喝了一小口,就赶紧放下,眯着眼叫道,“真苦!”
“救你小子多事。”赫连瑜笑着屈指敲了敲木几,甚是愉悦,“这茶岂有不苦的。”
“是了,汀玥记得白姑娘也怕喝茶。”万俟汀玥招了小厮让他上些淡酒来。
一直在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毕竟是自己又骗了他,指不定他的心里怎么想的,但听他还是叫她“白姑娘”,心里又释然 ,原来他不在意啊,倒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想到这里,颜生也放开了些,端了酒盅,如男子般悬于几上,再送至唇边饮下,笑答:“多谢。”
这酒不烈,却是余味悠长,说了话这才觉得口齿留香,如涂了蜜一般酥软上口,颜生的眼亮了亮:“这又是什么酒?”
“这个,不能说,”万俟汀玥弯了弯唇,似是心情极好,又偏过脸来解释,“此酒是经过很复杂的工序酿造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几百年?还能如此清甜?”颜生诧异,眼中期望之色更浓,这对饮酒如水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大诱惑啊。
“白姑娘,你怎么……喜好喝酒?”令贤臣终于吱了声,清润的脸庞有些许迷茫之色,似是不理解为何一个女子的形容举止会是如此的……诡异。
颜生回了神,也有些奇 怪{炫;书;网}地看着他:“酒如何喝不得?酒可以暖身,健骨,御寒,祛湿……”
“哎哟,我的白姑娘,别说这些,我一听到这些整齐的句子就头疼。”令钟辰急急地打断了颜生的讲解,皱着脸,像是真的觉得十分难受,“哥啊,人家喝人家的酒,你就是管的多。”
“是贤臣唐突了。”令贤臣一拱手,噤了声。
“呵,贤臣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万俟汀玥笑出了声,送到嘴边的茶盏也放下了。
“是啊,玦姬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话。”令钟辰学了万俟汀玥的语调,沉着嗓子怪叫。
万俟汀玥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道:“该走了。”
“诶,你怎么就说这些?”令钟辰泄了气,端起了茶盏又放下,瞥了眼酒杯,他也不喝酒,只好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
“是了,该走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万俟汀玥站起了身,又望向屏风处,“柔荀,可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