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投机
“干!”厂长跺着脚开始骂娘。
厂长骂完之后傻眼了,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材料款已经给人家了,去找人家要回来?那他们的生产任务怎么办?再说了,他们受骗了吗?没有啊!
对伟大领袖不敬的鞋子本来就是要销毁的,给人和销毁对他们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们有了一批能抵生产任务的鞋,材料费虽然多花了一点,可人工费节省了,也不算亏。
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了,生产任务完不成,他这个厂长也别想干了。
再说了,那小子怎么看来头都不小,而且鞋子是送到部队去的,这其中有什么关窍他们完全不知道啊。万一说错做错什么,岂不是自讨苦吃?
“干!”厂长一挥手让大家装鞋入库,准备看看情况再说。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分布在北京城里不同地方的另外两个厂长。
这三个鞋厂是同时进的同一批鞋底成型设备,花纹也都一样。当沈国栋看到一家被贴了大字报以后,他打听了一下情况,马上就知道机会来了。
沈国栋把那份批判鞋底花纹的大字报连夜贴到另外两家鞋厂的大门上,一夜之间,三家鞋厂遇到了一样的困境。
事发突然,厂里的领导们自顾不暇,还没来得及关注其他厂的情况。
沈国栋眼疾手快,就利用这几家鞋厂还没有互通消息的两天时间,把三家的鞋做了一个调换,就净赚了三批凉鞋的材料费。
而给他站岗的卫兵,那只是他借口要帮朋友搬东西,跟小张叔叔的战友马叔叔借来的勤务兵。那两个勤务兵只接到命令,今天跟着沈国栋,给他帮忙。根本就不知道沈国栋来了这么一手。
出了部队的门,他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就是人民解放军的形象,沈国栋让他们站在门口等一下,他们当然就得抬头挺胸立正站着。人民群众的眼睛可无时无刻盯着他们呢。
那座仓库就更简单了。那是马叔叔手下一个连队今年新建的物资储备仓库,刚建好,还没投入使用,沈国栋要用。连马叔叔都不用惊动,跟他们团部的干事说一声就行。
谁都模模糊糊地知道沈国栋来头不小,那仓库又位置偏僻,还紧挨着军营,一座空仓库能干什么?他要看看就给他看看呗。哪会出什么差错嘛!
沈国栋乐呵呵地数他空手套白狼挣来的四千多块钱的时候,三家鞋厂的厂长也坐在各自的办公室里长出了一口气。
其他两家都没动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们的生产任务完成了,国家财产也没受到损失——至少账面上是没有的。工作保住了,厂里的革命事业也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总算是逃过一劫!
沈国栋初战告捷,开始威风凛凛地开着他的军用挎斗摩托车在北京城里乱窜。
这边从关门的工艺品商店淘腾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囡囡会喜欢;那边跟破四旧的*卫兵打一架,抢下来一套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微型牙雕,小二会喜欢;钻进琉璃厂无人看守的古玩仓库。挑最顺眼的笔墨纸砚拿几套,给囡囡画画用……
当然他也在时刻寻找着赚钱的契机,很快就被他找到一个。
副食品公司磁器口门市部被贴了一墙的大字报,批判他们卖点心、蛋糕是提倡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要求他们只卖符合工农大众口味的食品——窝窝头!
让整个北京城的副食品商店都只卖窝窝头,这当然不可能。
可是这股工农大众就爱窝窝头的运动却轰轰烈烈地在*卫兵中席卷开来,一群群的*卫兵冲进副食品商店,批判他们提倡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重视工农大众的需求,再不悔改就是放弃阶级立场。与工农大众为敌。
一家家副食品商店的点心、蛋糕被倾倒到大街上,疯狂的*卫兵们围着这些珍贵的食品喊着口号,然后齐齐踏上自己的脚。
副食品公司的领导一下就慌了,现在的食物有多紧缺。根本禁不起这么糟蹋呀!
门市部的主管经理们更慌,红卫兵们不让卖点心蛋糕,可是市民手里还捏着珍贵的点心票在眼巴巴地等着兑点心呢!
红卫兵不好惹,难道愤怒的市民就好惹了?
这年头哪个根正苗红的工农大众不是大爷呀!?人人一身反骨,满身躁气,惹急了市民也会跟红卫兵一样打砸抢的!
正急得火上房。沈国栋出现了。
他还是那个神秘的身份模糊的军方人士,告诉副食品公司的领导,他们手里这批已经制作出来短期内不敢卖正积压在仓库里等着变坏的点心他收购了。
他还可以给他们提供一批既不让红卫兵挑出毛病,又能满足市民需求,让他们吃上好材料制作的点心。
当然,他一定是要低价收购副食品公司的积压点心,然后高价出售自己的新式点心的。
双方谈好了价格和细节,沈国栋带着两个战士开着一辆军用大卡车拉走了满满一大车成品点心。
然后某食品加工厂就收到一批成品点心,用它们做原材料制作新型压缩饼干。制成的饼干有十分之一给食品厂作为加工费。
这批点心很快被烘干、碾碎、放入机器高压压缩,变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压缩饼干。
两天以后,沈国栋把新型压缩饼干送到副食品公司,也赚到了两千多块钱的差价。
这批新型压缩饼干因为用料精致,味道比正常的压缩饼干好太多了。市民买回去拿水一冲,一块就是一碗香喷喷的油茶面,真是太划算了。
而压缩饼干一直是军人食品,*卫兵当然不会挑它的毛病。甚至很多*卫兵还特别钟爱这种饼干,跟市民排长队抢购。
一时间,新型压缩饼干成了在*卫兵中间特别受欢迎的食物,几乎人人都以自己的军绿挎包里有这样两块饼干而自豪,这可是军民一家紧跟时代脚步的象征!
沈国栋讲完他做的大大小小十几笔生意,已经是吃中午饭的时候了。
周晨也早就整理完了他带回来的钱,他们目测的都有差错,沈国栋这一挎包一共装了七千六百五十六块五毛钱!
“你们仨都去上大学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周阳难得一次因为钱财而激动。
“连学都不让上了,还考啥大学。”墩子低声嘀咕。周晨不能上学了,全家最难过的是墩子。
他一直盼着周晨能考出去上大学,在县城当个受人尊敬的老师或者穿得干干净净地坐办公室里看报纸,他那么聪明干净,咋能在农村受苦?
“明年二哥就能去上学了。”周晚晚不忍心看墩子和周阳情绪低落,忍不住安慰他们,“沈爷爷跟我说的,国家建设需要有文化的人,不能总不让孩子上学。”
大家脸上都露出喜悦,虽然这是一个模糊而没有任何实际依据的猜测,却让迷茫焦灼的几个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对太渴望太在乎的事,人们往往都愿意相信带来希望的那个消息,即使心里明白是自欺欺人,他们也渴望能给自己一个缥缈的美好的可能。
说完正事儿就是吃中午饭时间了,沈国栋一个月没回家了,当然得做点好吃的欢迎他回家。
“我来做!在外头吃这一个月饭,老子亏大发了!哪都没有咱们家的饭好吃!”沈国栋解开衬衫的袖扣,让周晚晚给他挽袖子,然后神秘兮兮地在周晚晚耳边保证,“全做你爱吃的,不爱吃的一样都不放!”
周晨自从看了两本营养学书籍以后,就开始跟周晚晚的胃口较劲,小孩子挑食会营养不良的!会长不高,会生病!不爱吃也要偶尔吃一点!
问题是周晚晚不爱吃的东西实在是多,他这个偶尔吃一点的分配方式放到很多种食物上,就变成了几乎每天都会有那么一点周晚晚不爱吃的东西。
周晨当然不忍心看妹妹不高兴,所以她不爱吃的东西都是变着花样地做,尽量做得让她能爱吃一点。
周晚晚见周晨是认真的,也就不做无谓的反抗了,每天周晨让她吃一点的东西她不爱吃也会一声不吭地吃一点。
可沈国栋看不下去了,不爱吃就不吃,干嘛吃饭的时候惹小丫头皱眉头呢!
那秀气的小眉头皱一下,沈国栋的心就随着翻腾一回,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所以沈国栋只要在家,就把家里做饭的活包了。他当掌勺的,就有权决定菜单,周晚晚不爱吃的东西他碰都不碰!
周晨当然看出来他在搞什么鬼,所以家里的厨房成了两个人暗暗较劲的地方。
他们这么一争,让周阳和墩子完全没了增长厨艺的机会。所以墩子直到现在连面条都煮不好,周阳也一直都停留在煮疙瘩汤勉强能喝的水平。
沈国栋从北京回来,一路拥挤中转,几乎用了四五天的时间,今天凌晨到的绥林县,他又马不停蹄地回家,已经很久都没休息了,可是沈国栋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见到家人的喜悦和兴奋让他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我学了好几个新菜,给你们露两手!”
可惜沈国栋这几个新菜要推迟一会儿再面世了,老队长和几个无赖家属来找他们赔钱来了。
☆、第一九六章 怜悯
老队长带着人把几个被狠狠收拾的无赖送到公社卫生所,受伤的几个人一路躺在车上疼得哭爹喊娘,家属跟在车后狼哭鬼嚎,场面混乱惨烈。
他们经过的屯子出来好多人围观,甚至还有好事儿的一路跟到公社卫生所,就为了打听到第一手的八卦,回来好四处宣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短短一个上午,周阳兄弟几个在杨树沟公社就出名了。
红色革命爆发这这混乱的半年,他们不是第一家被无赖盯上的,更不是第一家被趁乱打劫的,却是第一家这样干脆利落地制服了他们而自己毫发无伤的。
有多少朴实胆小的乡邻被吓到了不肯再跟他们接触,又有多少在暗处盯着他们伺机下手的人被震慑住不敢再起龌龊的心思,他们都不知道,但肯定的是,没人敢再打抢他们家东西的注意了。
这样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周晚晚把空间里的药物收拾好,很容易满足地快乐着。
她暗暗做了手脚,让这几个无赖的伤死命地疼,不疼怎么哀嚎一路?这就是对所有人实实在在的震慑。
但周晚晚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让他们疼痛加倍,却把伤给他们治了。疼痛,恢复期延长,却不会留下残疾和后遗症。
周晚晚必须为哥哥们考虑周到,他们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不能因为几个无赖而背上一辈子的污点。
出手狠辣和把人揍成残废这是两个概念,前一个让人不敢招惹,后一个会被贴上残忍暴虐没有人性的标签。
人们都是会同情弱者的,同样是做了坏事,被狠揍一顿。吃了苦头,那是活该;如果他拖着一条残疾的腿生活潦倒妻儿受苦,那就是揍他的人不够善良甚至残忍邪恶了。
哥哥们以后还要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周晚晚不能让他们被当做异类来看待。
而且,还有一个周晚晚不愿意承认的原因,那就是她是有一些同情这些人的。
她冷静地鄙视自己这份同情,也冷静地在不伤害自己亲人的前提下小小地照顾他们一些。
这些无赖懒汉。除了少数那么一两个是自甘堕落无药可救。大多数都有这样那样的可怜之处,如果换一个大环境,也许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时代。没有谁是真正的无辜,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可也有很多让人无奈心酸的地方,让周晚晚觉得莫名心软。把高高抬起的手默默放下。
除了开放性骨折的刘锁子,其它几个人的伤虽然诡异地疼痛难忍。公社卫生所的催大夫却还是能治的。
崔大夫利落地给这几个人的腿打好夹板,开一点四环素,再用土办法熬点跌打损伤的膏药贴上,院都不用住。就让家属拉回去躺在炕上养着去吧!
可是刘锁子的伤他就不敢治了。刘锁子伤得太严重了,骨头茬子就那么扎出来,断裂的地方白色的碎骨和红红黄黄的骨髓夹杂着血迹碎肉。让他这个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看了胃里都一阵不舒服。
“赶紧拉县医院去吧!咱们这治不了!”公社卫生所确实治不了,医术不行。药品短缺,这么重的伤,在这治疗最后一定就是感染发炎,躺在那等死。
拉县医院去,就得有现钱。生产队除了那点马上就要被吃完了的储备粮,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刘锁子家就更不用说了,粮食都没剩几碗,哪有钱去县医院?
公社公安员杨高志被刘锁子媳妇哭嚎着拉到卫生所,盼着他能给他们做主,惩治沈国栋几个,再帮他们把医药费要出来。
杨高志仔细问明白情况,根本就不用考虑,该支持谁他太清楚了。
别说沈国栋是受害者自卫的那一方,就是他是找茬打人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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