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槐本来正眯缝着眼,四下打量着接待室,一听杨大卫这话,他立即回过头来,迅速地说:“不用了。”
杨大卫有些没明白过来,他疑惑地问:“什么,不用了?”
江慕槐仍然眯着眼,淡淡地说:“不用……‘取保候审’了……咳咳咳咳”喉咙突然的窒息感让江慕槐不得不停下来,使劲一阵呛咳,以此来保证呼吸的畅通。“我想……我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
“您说什么?”杨大卫怀疑地看着江慕槐,几乎就要忍不住伸手去摸江慕槐的额头,看他是否烧糊涂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带上职业式的微笑,他依旧轻轻地说:“江董,我想,您不适合留在这里,不论是为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为了现在的乾宇,你都不适合留在这里。”
江慕槐在听到乾宇两个字时,表情凝滞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依旧淡淡地但非 常(炫…书…网)坚定地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至于乾宇……没有我……也跨不了!”
“可是……”杨大卫还想争取,被江慕槐一挥手,打断了后面的话。
“没有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决定!我立即签一份授权转让书,将……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给刘刚。让他以大股东的身份,……全权管理公司各项业务。”
“江董……”
“不用再说了……回去做你的事吧。”江慕槐一脸平静,转向旁边目瞪口呆的检察官说:“检察官同志,送我回去吧。”
看着江慕槐跟随检察官远去的背影,杨大卫呆立当场。
第七十一章 各自的夜晚
铁门“咣铛”一声关上了,检察官离去了。看守所的一间房子内,江慕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手上的烟不时发着或明或暗的光。江慕槐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波澜;江慕槐手上的动作是机械的,除了抽烟没有别的,烟很快就抽完了一支,江慕槐立刻再点上另外一支,继续刚才的表情和动作。烟雾缭绕中,他抬头,眯缝着眼看了看天花板,那里有一支锃亮的白光灯管,发着刺眼的光,旁边一个角落上还有一个明显的摄像头。江慕槐突然就笑了,嘴角向上牵引着,笑意直达眼底。这儿,是他最好的归宿,不是么,没有欺骗、没有伤害、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心痛……想到最后两个字,眼前竟然还是不争气地浮现出那张脸,13年前在游泳池边那张清丽可人的脸,8年前在自己公寓门外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两天前在自己病房中漠然询问的那张脸……三张脸交替在眼前晃动,渐渐合成一张脸,一张面对自己毫无表情的脸。
江慕槐使劲地眯缝着眼,因为这几天他发现自己用这样的方式似乎可以把周围的景物看得更清楚。现在,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好好看看那张脸,看看能否在那上面找到一点点对他的柔情、关心、微笑……或者这些都没有,就找到一点表情。可是,他失望了,尽管他的眼睛已经眯到了极限,尽管他仔仔细细地把那张脸寻了个遍,但结果还是一样的,他的眼前,还是漠无表情的一张脸!
这样的发现让江慕槐彻底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永远就陷在这份黑暗中,不要再看到这世间任何的事与物,这样,胸口那颗跳动的东西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突然地收缩、绞紧、挤压……江慕槐的嘴大大地张着,呼吸声变得急促,但他却在笑,边笑边呛咳着,“哈哈”和“咳咳”的声音交替在看守所狭小的房间中回荡。
同一时间,斯羽和刘星儿坐在悦来宾馆的餐厅中,斯羽的耳朵正被刘星儿不断飞溅的唾沫星儿侵袭着。
“我说小羽啊,我觉得你这次回来变多了。”抬头看一眼对面始终默然的人,刘星儿咽了下口水,继续:“以前的你,心地多么善良啊,心多么软啊,多么有情啊……”
“行了,星儿,别说那些,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前的我是怎样的,现在还是怎样的。”斯羽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你没变?看看你做的事,把一个重病的人送进看守所,还给人家多订那么几条罪,这,这……”
“他,首先是个犯了法的人!”斯羽还是没有抬头。
“这万事不也脱不了个情字么?人总得有点情吧,何况,这个人,你曾经爱过那么久……”
“感情和法律,我只能选择一样!”
“小羽……”刘星儿想了下,又说:“许如风刚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连看也不愿意去看他,他真的就这么十恶不赦,让你斯大小姐嫌恶到这个份上?”
斯羽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刘星儿,“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拘留期间,除了律师,没人能去看他!”
“你的意思是……”刘星儿一阵窃喜。
“我没有意思,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要是……他判了刑呢?你会不会去监狱看他?”刘星儿的话从来不经过大脑,这些词在她嘴里如流水一般倾泻出来后,她才猛然发现,这些话有多么的不吉利。她有些脸红,瑟缩着看了斯羽一眼,说:“我……那个,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斯羽重又低下了头。“你说的是事实。下午,我跟A市检察院的同志通过电话,那边马上就要开庭审方忠的案子了。考虑到江慕槐的身体原因,他们委托了B市检察院,在这边提起公诉,江慕槐可能也就在这边就地受审……他很快……就会进……监狱了。”说到最后,斯羽的头更低了,声音几不可闻。
“小羽,你是不是有点后悔?”
“没有。因为,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履行了应该履行的职责而已!”过了很久,斯羽才慢慢地说。“星儿,我知道你和许如风的想法,可是,我和他,再不可能了。因为,我们走的路已经不同了!”
刘星儿怔忡地看着斯羽,再也吃不下面前的饭。
晚上8点过,在郊外那幢西班牙别墅内,于美婵正愤愤地摔了电话:“这小兔崽子,连自己的亲生爸爸都不认,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叶圣剑笑嘻嘻地走上前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于美婵;“气什么嘛?常生气会有皱纹的。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去澳洲了,和小涛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怎么会不认我?”
“我们真的要去那边?”
“那当然,我老爷子已经让人帮我们把移民的全部手续办好了。等江慕槐这个案子审完,咱们就飞去澳洲,一家团聚了。”
“案子什么时候审?我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天了。圣剑,说实在的,我心里始终都有些不安。我怕……”
“你怕什么?案子是做死了的,江慕槐也是自己投的案,什么罪名他都认了,审理只不过是个法律程序而已了。”
“可他要是在法庭上翻供呢?我们毕竟还有东西在他手上。”
“你放心,我们手上有姓斯的这张牌,江慕槐不会乱动的。更何况,知道所有事情的他已经恨不得立刻去死了,坐几年牢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开心点,宝贝,想想我们在澳洲的牧场,城堡,很快我们就过去过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你估计,江慕槐会被判几年?”
“怎么,心疼了,舍不得了?”叶圣剑笑着的脸突然变得阴沉。
“哪里?”于美婵的眼睛中发出恶毒的光,“我怎么会心疼他?我是怕我们给他上的东西还不够多,他坐不了几年牢。”
“放心吧。我不是还有学法律的大哥么。这些,我早就研究过,以现在的这几个罪名,10年,肯定跑不了。再说了,我家大哥不是跟咱们这边法院的人挺熟吗?到时,呵呵,打个招呼,鉴于情节恶劣,适用下咱们刑法的上限,估计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呵呵……宝贝,到时候,你这些年受的苦让那小子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哈哈哈哈”于美婵终于爆发了今晚以来,最畅快的一阵笑,她反身抱住叶圣剑,双双倒向大床。
第七十二章 意外
“这间房这个,好像有点问题,马上去看看。”一间大大的房间里,高个子看守指着屏幕上瘫软下去的江慕槐对另一个看守说。
另一个看守凑过来看了看,说:“这个,今天新来的嘛。搞什么花样,我去看看。”
江慕槐软软地滑倒在地上,烟还没有离手,继续发着忽明忽暗的光。因为疼痛已经习为以常,江慕槐连手都懒得抬,任由心脏被挤碎的感觉包围着,喉咙处已经没有空气能够进入,他只是微张着嘴,尽量依靠两个器官迫使氧气能够较多地进入体内。他的眼前逐渐开始模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也终于在眼前消散开来,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可以不再想了……
看守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江慕槐呈大字状倒在地上。他的脸上带着笑,手指中还有一支吸了半截的烟。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首先伸出手在江慕槐的鼻子下试了试,接着就抬起头来,慌忙掏出手机,拨出个号码:“龙医生吗?请立刻到1103来,这边有个嫌犯晕倒了。”
不到3分钟,40来岁的龙医生就拎着他的急救箱来了。蹲下身,龙医生试了下江慕槐的鼻息,再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摸了下他的脉搏,立即对一边的看守说:“快,我们一起先把他抬上床,你马上脱掉他的西装,把他衬衣的纽扣全部解开,再摸摸他身上有没有药瓶。”
看守和龙医生一起把江慕槐弄上了床,看守忙不迭地开始动作,龙医生则迅速地从急救箱中拿出一支注射器,再拿出一管药,迅速注入注射器中,抬起江慕槐的一只手臂,卷起他的衣袖,迅速地把那支针药注射下去。
这边,看守已经在江慕槐的西装内袋中找到一个小药瓶,“龙医生,这里有个药瓶。”
“倒出两颗,给他喂下去。”龙医生一边注射,一边吩咐。
“这个人啥病啊,这么吓人?”
“应该是心脏病突发。咦,这个人不是江慕槐吗?”注射完,龙医生这才有精力细看面前瘫软的病人,那张熟悉的脸让他忍不住惊呼。
“嗯,应该是叫这名。江慕槐是谁?”
“乾宇医药的董事长啊。小吴,你不太关心财经新闻吧?”
“呵呵,我喜 欢'炫。书。网'体育。那个,根本就不看。”
“乾宇可是我们市最大的医药公司,又是上市集团,江慕槐可经常出现在我们的报纸上哦。他怎么进来了?”
“不清楚,今天来的。好像是行贿吧,还有卖假药什么的,具体不知道,是检察院的人送过来的。”
“哎,在报纸上看,他挺好的一个人啊,乐善好施,热心公益……”
“哎呀,龙医生,报上说的您都信?商人,有几个不是为富不仁的?这个,”看守嫌恶地指了下地下的江慕槐:“听您说起,那么有名,那肯定就是那啥,无奸不商,对无奸不商,就是那奸商嘛。”
江慕槐在龙医生惊呼“这个人不是江慕槐吗?”的时候就已经悠悠地醒转了,可浑身上下的疼痛和酸软让他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守和龙医生的对话,听着对他人品的议论,心中苦笑。“为富不仁”、“无奸不商”……这就是现在别人眼中的江慕槐,很好,很好……
“我现在只是简单地对这个人作了急救,这针强心针下去,估计他应该就快醒了。不过,这个人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我看要是这么在看守所呆下去,你们得留点心。”龙医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嘱咐着看守。
“估计他呆不了多久的。听说他的案子是涉及A市的一个案子,那边已经判了。他好像就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委托这边办吧。估计也拖不了几天,就转去X县那边监狱了。这两天,我们会多留意的。谢谢你,龙医生。”
“咣铛”一声,铁门关上了,看守和龙医生的脚步声,说笑声渐行渐远。江慕槐缓缓地睁开眼。平躺的姿势让他的心脏依然很不舒服,胸口的憋闷和窒息感一波接着一波,他努力地用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往床头上面靠一靠。可是,腰部的麻木让他自腰以下完全没有知觉,动也动不了。他叹了口气,放开撑床的手,在腰上狠狠地掐了几把,想用疼痛来唤醒麻木的腰。接着,再朝自己的两个大腿狠命地一阵乱捶,无辜的腿在外力的作用下,终于勉力地动了动,腰部也似乎有了些知觉。江慕槐这才重新把两只手放在床边,用力地撑了几下,身体终于缓慢地向上移动了几分。靠坐好后,江慕槐再度从床边的西装中摸出一盒烟,掏出一支,正准备点上,突然想起许如风的话:“你要是再这么抽,你的眼睛看不见东西的时间还会提前的。”他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毅然打燃了打火机,点上了手中的那只烟。吸了一口,他淡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