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咳嗽,让本就不规则跳动的心脏跳得更加杂乱无章,随即带来一阵更猛烈的锐痛。在这一阵几乎要让人晕眩的疼痛中,江慕槐反而笑了,手上吸烟的动作也并没有因此而停留下来,而是变得更加迅速。再痛一些吧,至少,这样的痛,能让自己忘掉那些不堪的回忆,忘掉斯羽那不信任的目光,忘掉,所有痛苦的生活……终于,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中,眼前渐渐黑暗,意识逐渐迷糊……
当许如风和小罗扭开江慕槐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后者半靠在床头,身子向右边瘫倒,了无生气的脸上是几近透明的白,右手还紧紧地攥着左胸的衣服,而他的唇边竟还带着一抹满足的笑……
“慕槐!”许如风大叫一声,立刻飞奔过去。迅速放平江慕槐,解开江慕槐睡衣的扣子,一边作心内压,一边叫楞在门口的小罗:“快进来,拿床头柜上的药,倒两颗出来,给慕槐吃。”
小罗手忙脚乱地倒出了药,又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和许如风一起,微微抬起江慕槐的头,试图将药喂进去。可是,江慕槐的嘴始终没有张开。
“怎么办啊,许先生?”
许如风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示意小罗将药和水先放下。一边继续做着心内压,一边对小罗说:“立即联系最近的医院。”
几分钟后,仍未恢复意识的江慕槐被抬上了救护车……
痛,深身都痛,痛得不知道这些痛究竟是身体哪个部位传来的,痛得不愿意睁开眼睛。可是,意识还是渐渐地清醒了。很费劲地一点一点张开眼睛,立刻就对上了许如风焦急的脸。
“慕槐,慕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许如风轻轻地在耳边说。
“没……什么。”江慕槐自己觉得声音已经很大了,可其实发出来的声音轻若蚊蚁。
“这……是……哪儿?”
“康华医院。你这次发病很突然,病情又很凶猛,回市区来不及了,我就和康华的冯胖子联系了下,把你送这儿来了。”
康华医院是B市近郊一个私立医院,离江家别院开车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而“冯胖子”则是许如风大学时代的同学兼好友,毕业后来到了康华医院,现在已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了。
“我……睡了……多久?”
“4个多小时吧。”许如风没好气地瞪了江慕槐一眼,“你啊,早上没吃药,是吧?抽了几支烟,是吧?还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刺激自己,是吧?”
这些问题不等江慕槐回答,其实他也没打算让江慕槐回答,便接着说开了:“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气的,知道吗?要是不是我今天早上不放心,和小罗一起过来;要是你那个别院离康华近;要是我不是恰好是心外科的医生,你,可能已经……”许如风说不下去了,别过头不去看江慕槐。
“谢……谢。”
“你知道的,我不需要这种感谢。慕槐,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心中很苦。特别是这次斯羽到B市来,对你的刺激很大,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认为你折磨自己,甚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借口!慕槐,自从当年你受腰伤,在医院认识你以来,我许如风一直都很佩服你。佩服你的坚韧、果敢、勤勉和执着。所以,在你需要我时,我毅然辞去了公立三甲医院的副院长的职务,心甘情愿地跟在你身边。但是,你现在这样践踏自己的生命,让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没有意义。医生的天职是救人,但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救那些已没有求生意志的人!”
“如风,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我只是痛心,很痛心。我感觉自己每次做的,其实都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停了下,也许是怕自己再说下去,又会刺激才刚刚清醒的江慕槐,许如风的口气转了转:“哎,说了其实也没有意义,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最后那个字,许如风实在说不出口。
“几点了?”江慕槐突然问。
许如风看了看表:“下午两点了。你饿不饿?这里有徐妈给你熬的白粥,想喝点不?”
江慕槐点点头。许如风把床摇高了些,然后坐在床头,拿起勺,准备喂江慕槐。
“我自己……来吧。”江慕槐有些不好意思。
“别逞能了。你刚作了急救,浑身应该还痛着呢。来吧。”
勉强自己喝下第一口白粥,心脏传来的闷痛一点也没有减轻。再勉强自己喝下第二口时,胸口的憋闷感一涌而上。“啊”的一声,江慕槐将刚刚吃下的粥全部吐了出来。
许如风只得放下手中的碗,把床再度调低了些,让江慕槐处于半卧位,然后收拾了刚才江慕槐弄脏的地方,这才重新坐下来,望向江慕槐。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可多少你得吃一点,不然,体力恢复不了,对你的康复就更不利了。这样吧。你刚吐了,也不宜马上进食。你就这样休息下,我去找找冯胖子。”说罢,许如风离开了病房。
听到关门的声音,江慕槐用手使劲按了按仍然跳得飞快的心脏,想着刚才许如风的一席话,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
第四十六章 江慕槐的病情
许如风走出江慕槐的病房时,轻轻地舒了口气。病房的气氛让他觉得压抑。江慕槐那鬼一般苍白的脸和那了无生气的神情无一不让他觉得憋闷。静静地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站了下,看看远处优雅的景致,心绪似乎才平静了些。甩甩头,许如风大踏步地向冯亦军的办公室走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冯亦军正在看看手上的一张动态心电图,面色有些沉重。
看到许如风进来,冯亦军放下了手中的心电图,示意许如风坐下。
“慕槐的心电图分析结果出来了?”许如风看着冯亦军手上的图,问道。
“嗯。静态的和动态的都出来了。你也先看看吧。”说着,冯亦军就把手上的图递了过去。
许如风接过来,只粗粗一看,眉头就紧紧地锁起来了。
“真不知道你这个家庭医生是怎么当的?”冯亦军的语气中带了点诘问的口吻,“我刚刚从第一人民医院拿到了江慕槐头几个月在那里住院和出院时作的心电图资料,你自己拿去对比对比。”说罢,又递过去一叠资料。
许如风并没有接。江慕槐头几个月的数据他的心中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现在看到手上这张今天才作的检查图,他才会这样吃惊。
“怎么会?”他喃喃地说,像是在问对面的冯亦军,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还想问你呢?距离他上次出院才不过三个多点月的时间,他的心脏功能却迅速地弱化下去,你,在做什么?”
“我……”许如风说不出话来了。看着手中那个被冯亦军用红笔划过的“结论:心力衰竭,I级”几个字,许如风的眼前一阵发黑。
“冯胖,很多事,你不知道。如果病人,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治疗,你说,医生还能怎么样?”
冯亦军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这个自己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淡淡地说:“如果是我,当然是,强制!”
说到这里,冯亦军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这个江慕槐,是不是就是以前我们学校财经学院那个游泳健将啊?”
“应该是吧。以前听他说过。不过,我认识他时,他腰受了伤,不能再从事游泳这样的运动了。”
“可惜了。我是说,自从那年他在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上拿了几个第一后就销声匿迹了呢。”
“你怎么知道这些?”
“哎,我以前也喜 欢'炫。书。网'游泳的。谁像你,一个书呆子,除了学习,啥也不知道。”冯亦军笑了下,又忽地变了脸色,“可是,他不像了。当年,我记得他是好健硕的一个人啊,现在,这瘦得……”
听到冯亦军越扯越远了,许如风连忙扯回话题,说:“那些,就不要再回忆了。咱们还是讨论讨论江慕槐的病情吧。”
“还有什么好讨论的。你我都是干这个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心脏一旦出现衰竭,是不可逆的,更不可能痊愈。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延缓它的发展,减慢它的进展,减轻它的症状。”
“十二年!”许如风突然说。
“你说什么?”
“我说,国内外有文献资料记载的从心衰I级发展到II级最长的时间。”
冯亦军看看面前这个有些颓败神情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说:“不要这样。希望永远在人间。以现在医疗水平发展的速度,也许再过几年,心衰就不算什么了。你要是都丧失信心了,你的病人怎么办?现在的关键还是要让你的病人好好配合你。”
“是的,我会想办法,不仅让他配合我,我还要让其他人也配合我。”许如风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
“其他人?”冯亦军有些迷惑。
“不跟你多说了,冯胖,有空咱们再聊。现在,我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许如风说罢,准备离开。
“对了,如风,还有一件事,”冯亦军突然叫住许如风,“我不知道你注意到过没?”
“什么?”
“江慕槐是不是抽烟很厉害?”
“以前很厉害,后来心脏出了问题后戒了一段,不过,最近又开始抽了,而且抽得有点多。怎么?”
“你可能要注意下他的视力。”
许如风闻言,想到慕槐的病情和他每天的吸烟量,心下微微一震,转向冯亦军:“你怀疑……”
“不仅仅是怀疑,这次我进行了这方面的检查,他的视网膜黄斑有病变的前兆。你要劝他,烟可能不能再抽了。”冯亦军盯着许如风,淡淡地说。
“谢谢,我会注意的。”走出冯亦军的办公室,许如见风压抑的心更加压抑了。
第四十七章 许如风的两个电话
许如风怏怏地走出冯亦军的办公室,正准备回到江慕槐的病房,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
“喂?”他有些疑惑地接起。
“许如风先生吗?”
“是的。”
“我是***调查公司的。上次你托我们公司调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
许如风的心一动,忙说:“今天晚上吧。在城西那边的上岛咖啡。”
“好,我们到时见面谈。”
挂上电话,许如风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地推开江慕槐病房的门。
江慕槐还是半卧位地躺在病床上。眼睛微微地闭着,应该是睡着了。许如风蹑手蹑脚地向病床走去。走到床边时,才发现,江慕槐已经睁开了眼,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哎,你醒着的啊,吓我一跳。”许如风夸张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刚是睡了一会,你推门的时候我就醒了。”江慕槐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些。
“怎么样,感觉是不是好点了?”
“嗯,好多了。如风,明天一早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你别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很虚弱。”
“明天是周一,有些事我必须去处理。”
“得了,公司有那么多人,你一天不去,不会乱的。”
“现在是非 常(炫…书…网)的时候,我不去始终不放心。”
“不行,至少你还得在医院躺几天。”
“如风……”江慕槐忍不住又抚了下胸口,现在情绪稍稍激动点,心跳似乎就上去了,“我真的不放心,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想到刚才接的电话,许如风的心一抖,没有接话。
“再说,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不是在医院多躺几天就能躺好的。也许这辈子这个病都会跟着我。但是,我该做的事不能因为它就改变。而且,我想,因为这个病,也许我的生命会比一般人短很多……”
“慕槐!”许如风一脸忧戚。
“这是事实,如风,你是医生,更应该正视。正因为时间比别人少,我才需要在有限的时间中比别人做更多的事。这样,即使……”江慕槐在说到那个敏感的字时,还是停了下,但立刻他就继续坚定下去,“即使我有一天不在了,我也不会有遗憾!所以,求你,如风,明天让我出院吧。”
许如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急急地说:“不,不,慕槐,我一定会想办法,想办法让你和别人一样。请相信我,我会的!”
“我相信你。但我也需要对自己,对自己的事业负责。毕竟,现在,也只有事业”江慕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还能带给我一些快乐。”
“慕槐,别说了。明天我替你办手续。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出院后,尽量少抽烟,最好不要抽了。”
江慕槐苦笑了下,说:“我,尽量吧。”
“还有,明天最多干半天的工作,下午必须回去休息。”
“好,我答应你。”
走出江慕槐的病房时,从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