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很快就要过来了,苏安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的手,然后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不告发她吗?还是说这个黑锅她要帮她背着?
木槿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钱包最终还是找到了,就在苏安的口袋里。
那女人一把揪着苏安的长发一路向前拖,松软的沙子上苏安脚步踉跄,直直的栽倒在沙滩上,周围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
木槿逃离的时候,只看到苏安蜷缩着躺在沙滩上,那几个保镖无情的用脚踢着苏安瘦弱的身体。
木槿回头望去,就看到苏安好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任由他们踢着,不哭,也不叫,但是她的眼睛却静静的看着她,空洞中竟带着一丝温暖。
她竟然笑了,但木槿却哭了。
那天木尘和木槿赶过去的时候,游人早已散场,他们远远便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跑过去之后才发现,苏安浑身都是伤,气息微弱……
那些人下手,真的很重。
木尘握紧手中的柠檬杯,冷冷的说道:“在泰国,富人从来没有把穷人当人看待过……”木尘止了话,因为对面的萧何闭着眼睛,脸色不太好,竟比之前刚进来的时候还要苍白,他不舒服吗?还是因为他的话……
“还记得,那天的日期吗?”萧何问道。
“七月二十六日。”他怎么能忘记?
那一刻,萧何的笑容很惨淡,七月二十六日,那时候苏安的父亲去世没多久,她大概万念俱灰,没有生存***了吧?
胸口仿佛被人重击一般,一时难以呼吸,越接近苏安的过去,他就越发感觉前路无望。
面对这样一个伤痕累累,内心千疮百孔的她,他究竟该怎么做呢?
伤人最深的不是爱情,而是回忆!
苏安做了一场梦,梦境冗长,镜头不断切换着。
她梦到了很多人,来来往往,她看着嬉笑的人群,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但是她的悲伤却没人发觉。
梦境里,她赤身而立,对于她来说,纵使穿着薄如蝉翼的内衣,其实跟没穿衣服没有多大的区别。
众目睽睽之下,心脏被生生撕裂,她感到了疼痛,然后痛得麻木,痛得失去了知觉。因为,她脱掉的不单单只是衣服,还有她的过往,而她埋葬了它。
她走出宴会厅,身处夏季,但她在外面却闻到了冬天的气息,那一刻,她的心开始陷入了冬眠溟。
深夜无人的街,独自前行,她的世界仍然只有她自己,但是她知道此生她必将跟痛苦为伍一生。
都说生活无情,苏安却觉得生活狰狞可怖,因为它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生命中的光亮一点点的黯淡,然后鲜血不断从手腕处涌出来,她没有感觉到疼痛,于是属于她的鲜血就那么一滴滴地坠落在地板上岖。
那么多的血,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她极力埋葬的过往……
苏安的喉咙就那么开始哽咽起来,在睡梦中变得无法呼吸,于是她只能急促的呼吸着。对,是呼吸,她需要呼吸,尽管她早已学会了去适应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稀冷。
然后,喉咙中忽然灌入了很多水,她瞬间便被呛醒,剧烈的咳嗽起来,水顺着唇角缓缓流溢出来。
有人第一时间拿手绢擦拭着她的唇角,睁开眼睛,室内昏暗,只有床头亮着朦胧的灯光。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原本,她懊恼自己睡的太沉,错过了和木尘见面的时间。
原本,她担心木尘联系不到她会着急。
但是她看到了木尘,他就坐在她身边,俊颜轮廓棱角分明。
无论是谁,那一刻都会觉得这一定是幻觉。
她坐在床上,抬手用力揉着太阳穴,习惯性的偏头痛侵袭着她。
木尘见了,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一言不发的起身找到她的外套,翻找了一下,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止痛片。
打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两片药丸,递到苏安面前。
苏安没有接,闭上眼睛,“没事,这种头疼病,我已经习惯了。”
看着她,木尘似是叹了一口气,他想说:Ann,你习惯的不是疼痛,你习惯的是怎么样才能更好的折磨你自己。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端起水杯送到她嘴边,她下意识的喝了几口。
她想,她现在有着满腹的疑惑。比如说:木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木尘看着她,他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就算相对无言,却也有着眼波如流的默契。
他把病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然后坐下。
“吃水果吗?”他看着一旁洗好的水果,问苏安。
“苹果。”
木尘把苹果拿在手里,用水果刀挖去两头凹陷部分,找到一个突破口,在左手的大拇指和右手的刀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刀飞快地向前推进。
苏安看着,嘴角微勾,木尘习惯这样削水果,从末端开始削起,一点点向上,绕着圈,他削出来的苹果皮很薄,而且不会断。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要不要许愿?”
有人说,削苹果皮的时候许一个愿望,如果苹果皮能够一直不断,那么愿望就会实现。
以前他们在泰国的时候,常常会玩这种游戏,也许这种作法在别人眼中很可笑,但是对于在贫穷中挣扎的人来说,削苹果皮的时候许愿,是一种对未知生活的精神寄托,而他们恰恰需要这些……
想了想,她认真的说道:“我希望你和木槿一生无忧。”
话落,苹果皮竟从中间蓦然断裂。
“你是故意的。”木尘不可能会失手。
木尘淡淡的笑道:“光线太暗,一时失手。要不要重新换一只苹果?”
苏安皱眉无语,他在逗她吗?
木尘对于苏安的怒气,低头笑了笑,快速削好苹果皮,切了一块苹果,取下来,送到苏安的嘴边。
她泄愤似的咬了一口,甚至牙齿还咬着木尘没来得及移走的食指。
木尘轻笑:“好了,Ann,下次削水果皮,我保证不会再削断了。”
苏安这才松开,木尘看着食指上的牙印,哭笑不得。
“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安咀嚼着苹果,话语有些含糊不清,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木尘听到苏安的话,挑了挑眉,用水果刀分切着苹果,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
苏安咽下苹果,“木尘,我在等你的回答。”
“Ann,如果我不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木尘终于开口,宛若漫不经心的问话。
苏安看着他,大概有好几秒钟,她似乎想从木尘平静无波的话语中试探些什么。
木尘任由气氛变得沉寂,不紧不慢的选了一小块苹果递到苏安嘴边,无声的看着她。
苏安低眸,张嘴接住,房间里一时只有她咀嚼苹果的声音,然后她听到她对木尘说:“木尘,你不要阻止我。”她想,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木尘出现在这里,而萧何又不在,可想而知萧何已经和木尘私下见过……
“傻瓜!”
木尘的这句傻瓜叫的无奈,苏安抬眸凝视着他的神情,他从容淡定,目光一如往常冷酷,只是里面却夹杂着诸多的复杂。
这声傻瓜,似乎勾起了苏安过往晦涩的回忆。
木尘离开椅子,坐在苏安身边,搂着她肩膀,她有些僵硬,他就搂着她,轻拍她的背,带着安抚,然后感觉到她的僵硬在一点点的松懈,到最后她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木尘开口说道:“Ann,知道吗?伤人最深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回忆。”
苏安心一紧,沉沉的闭上了双眸,耳边响起木尘轻如烟尘的叹息声。
※※※※※※※※※※※
九年前,因为木槿偷窃失误,苏安代其被打,木尘和木槿便把苏安带回了家。
其实,那根本就称不上是家,租来的房子,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之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寥寥数人和无尽的绝望。
木槿在里屋帮苏安清洗伤口,然后忽然叫木尘进去。
木尘和木槿都没有想到,清除脸上污垢的苏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会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尽管她脸庞红肿,却依然无损她给他们带来的惊艳。
那次,苏安整整养了半个月的伤,其中有一个多星期都在昏迷,每天重复着发烧,重复着叫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爸爸!”
另一个是:“萧何!”
她每次无意识叫这两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那时候,木槿对木尘说:“哥,萧何对姐姐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
木尘沉默,他当时并不知道萧何是谁?事实上他每日为了生存奔波,实在没心力去关注国际间的政坛风云。
后来,苏安养好伤。再后来,三个无家可归的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组建出一个新家庭出来。
苏安再也没有提过萧何的名字,多年后木尘才恍然明白,九年前的苏安,卸下了虚伪的微笑,摆出一张疲倦的脸,但她对萧何的眷恋依旧,只是她早已学会了隐藏。
有一次,木尘和苏安路经一家商场,苏安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盯着前方一个少年。
木尘望去,只看到一张侧脸,况且对方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所以并没有看得很真切。
可是那一刻,苏安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了起来,她迈步向那个少年飞奔过去。
木尘疑惑不解的跟了上去。
苏安最终没有追上那个少爷,他坐车就那么离开了她的视线。
脚步好像有千斤重,她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脸上浮起破碎的光芒。
“萧何!”
追上来的木尘,在听到她轻声呢喃出口的名字时,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站在她身后,一声也不吭,然后她转身,就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里还有泪水,那么深刻和清晰,她伤口最痛的时候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可是为了一个长得像萧何的少年,却可以在大街上轻易流露出她的悲伤。
事隔多年,木尘还清晰的记得,当时他对苏安说了两个字。
他说:“傻瓜!”
如今,木尘说苏安是傻瓜,说伤人最深的不是爱情,而是回忆。
木尘的话犹如惊雷从头顶劈下来,电力直镀心脏,让苏安的心脏开始一点点的麻痹起来。
尘埃落定,他们能否回到最初的模样!
晚上八点,皇家医院,室外夜色漆黑,室内宛若正在放映一场无声的静止电影。
有些人,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却注定要影响一生。
很多时候,很多事,拿得起是一回事,放不放得下却是另一回事。当一个人爱的比对方更多时,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很卑微。
木尘不劝她,只因为他懂,所以才不相劝。
他走到她的心里,一点点的触摸到她内心的孤寂和绝望,他一直都知道苏安再也不是原来的苏安了,她满身的伤痕,那是谁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使那人是萧何溏。
可是她还是执意回去,回到萧何身边。只是木尘在想,萧何和苏安之间隔着三年来滔滔不尽的似水光阴,三年看似不长,却也不短,至少它的无情足以让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最终尘埃落定!
这些年,他亲眼见证苏安的爱是怎么由情转薄,再转淡,到了最后只剩下寂静无声。
木尘想,正是因为他了解苏安,所以才不忍过多的斥责她,有的只是经年累月深藏在心的怜惜和疼痛囵。
也许,感情有时候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跟任何人无关,不管爱或不爱,都只能自行了断。
木尘环住苏安的肩膀,由身后圈着她,温声道:“Ann,这种没有爱,充满憎恨的婚姻是你目前想要的吗?”说到这里,木尘微微一叹:“你和阁下在爱情的余波中走向墓地,这其实也是一种残忍。”
“木尘,纵使这段婚姻支离破碎,我都不想再回头了。”如果爱情成为一种无法剥离的回忆,到最后只能和生活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唯有在支离破碎中品尝过往错爱潜藏的痛苦和残忍。
这也许就是她的宿命。关于痛苦,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品尝,她这一次选择的是毁灭。
听说,飞鸟和鱼的爱情是绝望的,也许有过幸福,但是,一切的绚烂都是以平淡为结束的,一切的浪漫都是以伤害为归宿。其实飞鸟和鱼,又何尝不像她和萧何。
爱的时候无时无刻都想和那个人飞上天堂,恨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她终究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世俗女人,摆脱不了爱和恨的牢笼。
“Ann,要知道爱和恨都是极其脆弱的,婚姻生活纵横着许多坎坷和荆棘,也潜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矛盾和危机,它们很难维系一个家庭起伏跌宕的生活,因为婚姻需要更多实际的东西,比如说妥协和容忍。你曾经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我一起定居巴黎平淡度日,第二个就是你现在选择的婚姻牢笼。”木尘沉声道:“Ann,你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这话大概是今生木尘对苏安说过最重的话了,他一向宠她,疼她,就像他说的一样,此生他给自己找了两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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