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有一天我和她老了,老的走不动了,我们就穿着干净的衣服,拉着手,我会对她说:‘走吧,一起去看看云卿。’”
“你走的时候,她一定流了太多的眼泪,所以今天我就不落泪了。”不流泪,那脸上湿湿的是什么?
下雨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萧何起身,静静的站在那里,元清撑着一把黑伞走过来举到萧何头顶。雨水顺着雨伞凝结成水珠滑下,砸落在地上打出了一个个的小坑。
“把伞给孩子。”萧何声音压抑而又沙哑。
“……好。”元清低头,几滴眼泪砸落在地上,走过去把雨伞放在了墓碑上。
天空阴沉,雨水就像一张强大的网,密不透风的笼罩着他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何戴着墨镜,面容在雨水里显得很模糊,他和元清站在那里,雨水将他们的西装淋得半湿,但他们却毫无知觉。
那天下午,萧何在云卿墓碑前足足呆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元清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走过来说:“阁下,夫人刚刚抵达巴黎机场。”
萧何手心里一直紧紧的攥着十字架,闻言松开手,十字架竟生生的嵌进他的掌心,因为力道太重,手心鲜血淋淋,沾染在了十字架上。银白与鲜红,冲击力十足。
他将十字架拿到面前,轻轻吻了一下十字架,然后把它挂在了墓碑上。
“你母亲一生都在四处流浪漂泊,她是一个把寂寞和绝望融入骨髓里面的女人,我爱你就像深爱她一般!”
萧何说这话的时候,元清甚至不敢去看萧何的脸,那是一种苍白近乎绝望的脸,破碎中夹杂着无尽的痛苦,从阁下登机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强撑着,所以他还能再撑多久?
元清忽然间不知道了。
萧何已经转身离去,身形紧绷,步伐沉重。
元清将目光移到墓碑上,十字架刚好垂落在木云卿三个字上面,轻轻在风中寂静摆动……
※※※※※※※※※※※※※※※※※※※
抵达巴黎机场,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关雎前来接机。
木尘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们正途经塞纳河,道路两旁高楼大厦在雨水里显得格外诗情画意。
不时有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衣着时尚优雅的女人拿着公文包,撑着雨伞,进出高楼大厦。
苏安抱着骨灰盒,眼神望着窗外,纵使身处浪漫之都,却也要最终归于尘世之中。
木尘接电话,话语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她终于转眸看着他,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握着她的手,然后沉声对电话那端说道:“……地址。”
挂断电话,他眉目低敛想了想,这才对苏安说:“你先坐车回去,我有事情要处理。”
“好。”并没有问他是什么事情,他们是亲人,但是却不会干涉对方的自由,相对独立,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这样很好。
“你到哪里下车?”她随口问他。
“前面。”
木尘要去的地方是塞纳河小岛上的巴黎圣母院,那是苏安平时最喜欢去的教堂之一。
木尘没有告诉苏安的是,这个电话是元清打来的。
元清说:“木先生,阁下想跟您谈谈云卿少爷的事情。”
那一刻,木尘如遭雷击。
巴黎圣母院,他濒临崩溃!
巴黎圣母院置身塞纳河,水光环绕,沐浴在雨雾中显得如梦似幻。残颚疈午
教堂内,高耸的拱顶在光线下闪闪烁烁,萧何点了一支蜡烛,静静的放在圣母玛利亚怀抱圣子耶稣的雕像下面。
一旁,神父用纯正的法语跟元清说:“再有五分钟,会有一对信奉天主教的新人将在这里举行婚礼,两位可以留在这里观看,并给予他们祝福。”
巴黎圣母院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基本上不会在这里举办私人仪式。当然基本,并不包括没有。
木尘走进教堂的时候,就看到这里正在举行天主教徒婚礼,几乎没什么宾客,因为下雨的缘故,座位席上寥寥数人,显得很空荡,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画面凄凉。当新娘穿着拖地婚纱走向新郎的时候,光线穿过教堂内巨大的玻璃洒在她的脸上,那一刻相信很多人见了,都会觉得有一种感动萦绕在心间宀。
想要找到萧何很容易,他沉默的坐在角落里,纵使缄默低调,但还是出色逼人。
只是,现如今他似乎有些狼狈。
元清率先看到木尘,向他点了点头怛。
木尘走过去,然后在萧何身边坐下。说是身边,还真是牵强,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座位,这样的距离刚好。
萧何黑发有些自然凌乱,容颜俊雅,神情平静而淡漠,并不是一个容易让人亲近的人。
“总统府买不起雨伞吗?”木尘注意到萧何衣服很湿。
“跟木先生讲话,我需要事先冷静。”
管风琴演奏出《圣母玛利亚》,琴声在教堂盘旋,似乎能够冲破圆顶飞到天上去。
木尘见新郎和新娘已经走到神父面前,就一时没有再开口说话。
同一个教堂,拿破仑称帝,约瑟芬在巴黎圣母院被拿破仑亲自加冕为皇后。
如今,又有一对恋人同样站在了这里,过去和现实重合,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神父打开《圣经》,问新郎和新娘,是否承诺彼此无论贫穷、富有、疾病,都会接受、照顾并且深爱对方。
当两人异口同声说出那句:“是的!”时,两人都落泪了,然后他们把手放在《圣经》上,开口许诺……
观众席响起零散却热情的鼓掌声,木尘转眸看着萧何。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目光专注的盯着教堂中央的圣母哀子像。
那里,耶稣横卧在圣母膝上,圣母神情十分哀伤。
萧何薄唇紧抿,脸色竟是出奇的苍白和难看,似是察觉到木尘的视线,他从圣母哀子像上移开目光,
“看到你现在的神情,就让我想到了Ann。”木尘见萧何睫毛颤动了一下,将视线也落在圣母哀子像上,“巴黎所有的教堂,她几乎都去过,一个人可以坐在那里呆上大半天。但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却是巴黎圣母院,每次来这里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尊圣母哀子像。你看,当人们面对死亡和罪恶的时候,表情是多么的无奈,就连圣母和耶稣都不能幸免于难,更何况是芸芸众生呢?”
“孩子是怎么死的?”语调沉重。
“车祸。”顿了顿,木尘语声僵硬:“当着她的面,孩子直接从震碎的车窗玻璃那里甩了出来……”这话含有一定的报复意味。
果然,萧何忽然站起身,急促的呼吸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声音道:“我们出去说。”
如果想要在巴黎圣母院享受到宁静,最好的去处就是圣母院三楼,也就是顶楼。
蒙蒙细雨中,站在上面可以欣赏到塞纳河风光,一艘艘观光船停靠在塞纳河岸边,船身迎接着细雨的洗礼。
“……云卿,你是怎么知道的?”木尘眯眼看着细雨,雨还在下,很像人的眼泪。
萧何平静的说:“昨天快中午的时候,有黑客入侵总统府电脑,我收到了一封病毒邮件。”
“看来你仇人很多。”
“还好。”淡淡的声音,客气而又疏离。
“虽然不知道发送邮件的人是谁,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为了查到云卿的存在,还真是没少下工夫。”木尘皱眉,发送邮件的黑客,他/她的目的是什么?
萧何忽然问:“云卿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沉默了几秒,木尘说:“2007年4月9日。”
“这么说来,云卿是八月份出生的?”萧何话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当然。”
萧何深深闭了闭眼眸,“木尘,你爱Ann吗?”
“爱。”
萧何直直的看着木尘:“你还不够爱她。”
“难道你口中所谓的爱,就是出手打她吗?”
萧何目光清幽深邃,话语低沉沙哑:“忽然得知云卿的存在,再看看日期,我承认我被嫉妒和愤怒蒙蔽了双眼,那时候所有的情绪瞬间压向脑海,很难保持理智。难道你期望我忽然得知云卿的存在,还能平静无波,异常冷静的去分析事情的来龙始末吗?那是我妻子,她的肚子里曾经孕育过孩子,只是这么一条消息就足以震得人头皮发麻。回到家看到我母亲摔下楼,头破血流,脖子、腰上都是伤痕,难道你期望我能站在原地,含笑面对这一切吗?那是菩萨该做的事情,任凭世人再怎么闹,她最擅长坐在莲花台上不动声色,笑看芸芸众生。但我不是神,我有七情六欲,我也有欠缺理智和思考的时候。当祸事和遗憾发生后,我唯一能想的就是该怎么去补救,而不是逃避和退缩。”因为不管他身为总统,还是身为人夫,都没有遇事逃避的权力。
“所以,你来巴黎是为了接Ann回国吗?”
“我来接她还有云卿一起回国。”萧何目光变得深邃莫名。
木尘呼吸一窒。
萧何遥望塞纳河,声音很飘:“云卿是我的儿子。”话语肯定。
“你怎么敢肯定云卿就是你儿子?”
“曾经在盛世工作过的佣人,在此之前并未见过苏安,直到2007年3月中旬,她才跟你一起回盛世,那时候云卿并未跟她一起入住木家,一直到2007年4月12日,木家始终都没有婴儿的身影。这只能说明云卿已经不在了,巴黎的墓地其实只是一个衣冠冢。”
木尘脸色难看:“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那这个呢?”萧何忽然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
打开,里面放着一些泥土,还有小块坚固物。
木尘脊背下意识开始挺直,呼吸变得愈发缓慢。
“那天我母亲跌下楼之后,Ann一直在收拾这些泥土,是不是很奇怪?”萧何失神的看着盒子里那几块颜色微微泛着白色的小硬块:“她没收拾干净,我在泥土里发现了这个。”
木尘身体僵硬,这样平静的萧何,他从未见过,太让人心惊了。
“这是什么?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派元清连夜送往鉴定科,然后今天早晨结果出来了,这是婴儿骨头碎片。”他声音在发抖,但是却带着笑意:“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那感觉真的很难跟你形容。”
他愤怒,云卿的骨灰竟在母亲手里?母亲竟然把骨灰掺杂在泥土里,甚至把天逸荷送给了苏安。
有这种认知的时候,身体发凉,连带心也开始一点点的凉下去。
他生气,气苏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竟一直瞒着他,气她绝情至此,她宁愿选择相信木尘,也不愿意相信他,他就这么难以让她信赖吗?可同时心却在滴血,在剧烈的疼痛着,她如此隐忍,一开始心怀恨意答应嫁给他,想来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吧!
她藏了多少恨,藏了多少痛?她究竟还有多少……伤?
他让元清去查邮件内容是否属实,是自欺欺人,还是不敢面对?他自己都在害怕将要承受的重中之重,如果是真的,他该怎么办?如果是真的,他拿什么面目来见苏安?
可他需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别人不告诉他,他就要自己去寻找。
犹记得元清告诉他,邮件内容属实的时候,那一刻天塌了,地陷了,他在天地间挣扎沉浮,他的身体在发抖,他胸口很痛,憋闷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僵硬的像块石头,玻璃窗上投射出他脸上有着末日般的绝望,那张脸因为恐惧和震惊瞬间变得惨白……
他说了,他来巴黎共有三个目的。
见云卿,是忏悔,是绝望,是自责,还是绝望般的寻求灵魂救赎。
会木尘,前因后果,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接Ann回家。只是家,城堡那里还是家吗?面对那么一个伤痕累累的她,他又该怎么办?
强烈的痛楚中,萧何声音破碎变调:“木尘,你打算一直沉默下去吗?云卿……他是我儿子,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吗?”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竟带着哭腔,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也让木尘浑身一抖……
这个一贯擅长隐忍的男人,冷漠而工于心计,如今终于濒临崩溃了吗?也许他早就已经崩溃了,如今是兀自强撑着,他只是想固执的把所有事情弄明白。
木尘苦笑。萧何,你可知道,有时候真相最伤人!
曾经,你是她的全世界!
萧何近乎麻木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雨水无情的落在他的身上,容颜被打湿,但木尘知道他没哭。残颚疈午
萧何双眸通红,木尘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睛能够被眼泪憋得那么红,红的仿佛能够滴出鲜血来。
木尘只能说萧何很成功,他不想哭,于是就真的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
他极力想要隐藏他的悲伤,只是悲伤又岂是说隐藏就能隐藏了的。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永恒不变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时间,不是爱和恨,不是痛苦,不是伤口和眼泪,而是曾经发生的那些过往。因为发生过,所以才不会改变,所以才不能视若无睹宄。
如果说,苏安曾经在过去和现实中修筑了一道坚固的城墙,她强迫性阻止自己去重温过去的一切。那么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