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捏着信笺在书房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回到书案前,啪地一下把揉成了一团的信笺拍到桌上,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抬头对门外的魏五道:“进来。”
魏五走进书房,行了一礼,恭敬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沈瀚把手里的信递给魏五,“给容少蓝送去。”
“是。”魏五接过信,迟疑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大步走出书房。
魏五的身影消失良久,沈瀚才缓缓转身,走回书案旁坐下,把桌面上那张被揉成一团的信笺缓缓展开。
凤眸黑沉沉的,盯着上面那一行狂草,倏然勾起嘴角,笑了。
“阿蓝,你可真能折腾!都到这份上了,还想跟我撇清?你撇得清吗……一千万,买我一夜?哼!我会让你知道,这辈子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沈瀚喃喃自语时,容淑蓝正召回孟萧然,与他密谈,听到魏五求见,两人暂停对话,容淑蓝到大厅见了魏五。
沈瀚并没有交代拿回信,所以把信亲手递交容淑蓝后,魏五告辞,回了黑山军营。
魏五一走,容淑蓝把信随手放在一旁,与孟萧然继续方才的对话。
“萧然,去查查近两个月以来,寄宿在孙家的肖五小姐和她的心腹都接触过什么人,拿到过什么东西。”
孟萧然性格沉稳,胆大心细,是苏卿为了日后的情报组织一手调教出来的,闻言毫不犹豫地应诺,不该问的一句都没有问。
孟萧然走后,容淑蓝骑小黑驴,来到鸿儒书院,今天下午,她有骑射课。
毫不意外,肖婉没有出现在课堂上。
瑞姑姑说孙府的下人今天一早送信来,说肖婉染了风寒,病了。
容淑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病了也好,现在她正忙着,等腾出手来再收拾她。
三院的师生们的都不知昨日肖婉给容淑蓝下药一事,只有女院个别学生发现肖婉狼狈地从树林里出来,也只以为她贪玩累了。
所以,今日课堂上一片平静,没有起任何波澜。
骑射课结束,容淑蓝去了容家坊。恰好冯守信找她有事,两人就容家堡的事情,商讨了许久。
容淑蓝在仙来居用了饭,回到容府夜已深。
就这样,容淑蓝那封未拆阅的信件给遗忘了。等她重新想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容淑蓝随手打开信封,以为沈瀚又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低头扫了一眼,就呆住了。
容淑蓝匆匆把信看完,又倒来回,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眼里的波涛汹涌已经渐渐平息。
她把信纸折叠好,套回信封里,扔进铜戒空间,出门牵了小黑驴,直奔沈府。
到了沈府,被告知沈瀚去了黑山军营。
容淑蓝一路疾奔,直闯军营。
沈瀚正与幕僚在议事,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心里已经有数,待看见容淑蓝骑着小黑驴旋风般冲了进来,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一个身着软甲的魁梧壮汉,看见容淑蓝闯进来,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沈瀚身前,虎目一睁,大声喝道:“什么人居然敢擅闯军营?!”
其余人等心思较细腻,不似这大汉神经大条,看见主帅都一脸淡定,他们也没有吭声。
沈瀚对魏五使了个眼色。
魏五立即会意,起身走到帐外,对后面追来的上百士兵打了个手势。
士兵们立即顿住脚步,齐刷刷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营帐里,沈瀚对帐中幕僚和属下道:“今日暂且到这里,大家先下去吧。”
“是,大人!”
几人行礼后,一边扫了容淑蓝一眼,一边快速退下。
魁梧大汉后知后觉地发现来人是冲着总兵大人来的,犹豫着也退了下去。
转眼间,一干人等走了个干干净净。
容淑蓝从小黑的背上下来,大步走到沈瀚身前,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那封信,不是你伪造出来糊弄我的吧?”
沈瀚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容淑蓝转身把椅子拉过来,就在沈瀚对面坐定,睁大眼睛看着他。
沈瀚的视线在容淑蓝的脖子上溜了一圈,盯着她脖子上的某一处看了好几眼。
才一天一夜,那夜他在她身上的痕迹就消失了一干二净?
容淑蓝被他暗含暧昧的眸光弄得很火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低声怒道:“信上说的容世子失踪,容小少爷病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哥哥还在人世?!”
沈瀚目中闪过不满,压下小腹处的燥热,眸光上移,晃悠回容淑蓝的脸上。
看着她隐含薄怒的眸光里暗藏的期待,心下一软,轻声道:“阿蓝,三哥还活着,瞒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
虽然在看到信件内容时,容淑蓝已经猜测到当年的事情出了岔子,胞兄或许真的还在人世。
但是没得到沈瀚亲口承认,她心里像悬了一块大石,没有欢喜,反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这会,得到沈瀚亲口确认,容淑蓝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碰地一声,化作一蓬烟花爆炸开来。
这个惊喜太过巨大,令她有点昏昏然的回不过神来。
沈瀚看见容淑蓝呆呆的愣着不说话,怕她生气,小心翼翼解释道:“阿蓝,当年的事情比较棘手,这件事,别说是你,连岳母都不知道……”
容淑蓝回了神,看着他,把心底巨大的喜悦压了下去,沉着脸道:“父亲知道吗?”
沈瀚点点头,又补充道:“岳父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容淑蓝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道:“连父亲都不知道?!那当年是谁把大哥救出来的?”
沈瀚道:“是我和大哥给三哥找了替身,在天牢里的时候,就把三哥换了出来。”
容淑蓝快速地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把当年的事情重温起来。
“……所以,流放路上死掉的,其实是三哥的替身?”
“没错。”
容淑蓝收起目中的不可思议,被惊喜冲昏的脑子就清醒过来。
容淑蓝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灼灼逼人,盯着沈瀚,一字一顿道:“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从头到尾!”
沈瀚瞟了容淑蓝一眼,“这些事,说起来话长了。我今天还没吃午饭——”
容淑蓝素手扬起,还没挨到桌面,就忍住了怒气,哑声道:“有什么条件你说!”
沈瀚摸了摸肚子,“可惜了前天我亲手杀的那几条鱼……”
容淑蓝脸色一僵,这厮一定是故意,故意提起她最不想提起的那件事!
出乎意料的,容淑蓝没有发飙,只瞟了沈瀚一眼,语气淡然道:“走吧,我给你烤鱼吃。”
说着,她转身就牵着小黑驴走出了营帐。
沈瀚立即尾随而上。
他没有骑马,徒步跟在容淑蓝身旁。
两人一驴朝黑山山脉东而去。
小黑不喜欢沈瀚,故意四蹄腾空,跑得飞快。
可惜,一路跑到目的地,都没能甩掉这个讨厌的家伙。
容淑蓝在一座三面环山的山谷停下来。
山谷不大,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流过,溪水不深,清澈见底,里面却有不少肥美的鱼儿。
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还是容淑蓝不经意间发现的。
乌山山水秀美,像这种景色怡然的地方,在深山中还有许多,只是鲜为人知。
容淑蓝从小黑背上跳下来,折了一段树枝,取出小匕首削尖,拿着树枝走到溪边开始叉鱼。
小黑转眸瞪了沈瀚一眼。
小黑不喜欢沈瀚的理由很简单:每次他一出现,主人的情绪就有波动,十次有八次会生气。
沈瀚非但不生气,反而伸手拍了拍小黑的脑袋,笑眯眯道:“小黑驴,你也知道我肚子饿了?跑这么快累坏了吧?谢谢你了!”
小黑一呆,翻着眼皮往水草肥美的溪边跑去,直接不甩沈瀚。
臭毛驴!跟它的主人一样臭脾气!
沈瀚暗暗笑骂一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山脚下。
很快,容淑蓝叉到五六尾每条重两斤左右的青鱼。
这边,沈瀚也拾捡了好些枯枝,燃起了一堆篝火。
容淑蓝杀鱼已经是熟手,不到半刻钟,就把六条青鱼利索地收拾干净,拿树枝穿着走回了篝火旁。
两斤重的青鱼鱼肉不算厚,很容易就烤透了。
一股烤鱼的香味逐渐逸散出来。
沈瀚的目光一直黏在烤鱼上,像一个馋嘴的孩子。
容淑蓝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睃他一眼,看他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好气又好笑。
☆、330。第330章 买你一夜
容淑蓝想了想,还是摸了摸袖子,掏出一个小荷包,倒了一些调料,洒在已经烤得焦黄的青鱼上。
这调料她自然不会随身携带,而是仍在铜戒空间中。不过这荷包小巧,从袖袋里摸出来,也不会引起沈瀚怀疑。
洒上调料后,一股更浓郁的烤鱼特有的鲜香味飘了出来。
沈瀚吞了吞口水,盯着篝火上的烤鱼,像盯着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
容淑蓝快速地翻动着烤鱼,等调味料沁进鱼肉里,才熄灭了篝火,拿了一条鱼,瞟了沈瀚一眼。
“剩下的都是你的,要吃完啊,浪费了下次别找我烤鱼给你吃!”
吃吧,多吃点,大热天的吃烤鱼,也不怕上火!
沈瀚长臂一伸,拿起一条烤鱼,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
鱼皮焦香,鱼肉鲜嫩,又鲜又香,好吃!
沈瀚接连吃了好几口,享受地眯起了狭长的眸子,才随口答道:“放心,再来五条我也吃得下,不会浪费的。”
容淑蓝拿着烤鱼,走到距离沈瀚五六米外的一棵大树下,靠在大树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野生青鱼的味道还不错,虽然比不上秘密花园里养的鲫鱼,不过容淑蓝烤鱼的手艺已经登峰造极,再配上秘制的调料,吃起来也是满嘴喷香。
铜戒空间不能收纳活物,秘密花园封闭后,容淑蓝也吃不到喝灵水长大的鲫鱼了。
沈瀚没有尝试过灵水养出来的鲫鱼的美味,这会如愿以偿地吃到容淑蓝亲手烤的鱼,已经心满意足。
五条烤鱼,共有十一二斤重,被沈瀚一口气就扫荡光了。
那厮还意扰未尽地添了添嘴唇,摸着肚子道:“七成饱,刚刚好。”
容淑蓝也不以为意,修士的身体容纳天地灵气,本来消耗就比寻常人大,十来斤的肉吃下去也不算什么。
容淑蓝慢腾腾把烤鱼啃完,取出帕子把手指细细擦干净,才靠坐在树干上,抬头对沈瀚道:“吃饱了,那就说正事吧。”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想好了再说。如果我发现你在糊弄我,别怪我不讲情面!”
容淑蓝的这话说得很不好听,沈瀚却没有跟她计较。
他沉默起来,凤眸看向对面的青山,深邃的眸光渐渐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
似乎感应到沈瀚情绪上的变化,容淑蓝也安静下来,背靠着大树,昂头看着头顶随风聚散的白云。
良久,沈瀚突然问道:“你记得我们大婚前,你收到过的一箱南珠吗?”
这件事容淑蓝似乎在记忆里翻阅过,再次快速地翻阅起脑海中的记忆,很快就答道:“记得。那箱南珠有百余颗,每颗都有猫眼大小,价值连城。不过,我记得这箱南珠是九哥派人送来的——”
沈瀚收回眸光,斜眼瞅了她一眼,心里微微反酸,记得可真清楚!
“那一箱南珠,是三哥收到我们大婚的消息,万里迢迢托人送回来的!”
沈瀚把“我们大婚”四个字咬得特别的重。
容淑蓝正在脑海中翻阅着属于胞兄的记忆,也无暇理会他的小心思。
容士诚与蓝氏,育有一子一女。女,即容淑蓝。长子名容叔权,在家族中行三,年少时与沈瀚、沈泓兄弟随着容士诚学艺。
三人年纪相差也不大,容、沈两家本是通家之好,又有同门之谊,遂相处得跟亲兄弟一样。
容叔权比容淑蓝大了五岁,比沈泓大一岁,比沈瀚大三岁。三人当年爬树掏鸟窝时,原身还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或许是那段记忆有这太多的美好,所以她对当年的事情,印象非常深刻,至死不忘。
容淑蓝轻而易举就回想起来了,眼里闪过了羡慕。
前世她是独生女,家族中虽然有很多堂兄弟姐妹,但是她一直想要一个嫡亲的哥哥,可惜一直不能如愿。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容淑蓝表现得如此激动,更多的是因为容士诚。
如果哥哥还在人世,那么她肩上的重担将会轻许多。等迎了哥哥回家,她就能一心一意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沈瀚没有看容淑蓝,他屈膝坐在散发余温篝火旁,视线重新投放在前面的青山上,继续道:“当年三哥出事后,我和九哥偷听到父亲和师傅的对话,得知三哥被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说到这里,沈瀚略作停顿,问容淑蓝:“你还记得当年那件事情吗?”
容淑蓝点头道:“自然记得。哥哥把瑞亲王的独子打成了残疾,先帝震怒,不问青红皂白,命禁卫军直接拿了哥哥打入天牢。但是这案子,却是宗人府审理的。”
沈瀚听容淑蓝说得条理清晰,微微讶异,毕竟当年事发时,她才是七岁的小女娃。
而事后,开国公府都以为容叔权死了,这件事就成为了容家的禁忌,不会有人敢私下议论。
难道她一直记得?是了,他们兄妹的关系很亲厚,容叔权更是个地地道道的妹控。只要是容淑蓝想要的,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他都竭尽全力寻回来,哄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