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件事点到为止。”
邵承顺手关了机,把有些激动的宁橙压回床铺里,额头抵着额头,轻声说:“咱们别再为了外人吵架好么,为了筱萌,为了曲烨,为了筱叔叔、阿姨,咱们吵了多少回了?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听我的,这趟浑水你别蹚了,筱萌的路不能总靠别人替她铺平,她自己种下什么果就该她自己受,咱们能为她挡多少次?要是没有咱们,她自己就过不下去了?”
“可是……”
“别可是了,就当这个人没存在过,我是不想再管她了,你也差不多该收了。这次要不是她,你也不会挨那一刀。”
邵承声音越发低沉,含着懊悔和愧疚,慢慢压低身子,轻啄她的耳垂、颈子、锁骨、胸口,最后隔着睡衣吻着她愈合不久的刀口,呼吸浓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问题,我以前没想到当我的妻子还要处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以后不会有,所有事都交给我,你需要休息。”
宁橙轻叹:“你说的倒轻松,可是我已经在里面了,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怎么可能冷眼旁观不管不顾?既然我是你的妻子,就难以袖手旁观。”
这句话就像遭受重击后横插进内脏的肋骨,邵承听着胸口一阵抽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以往都是他在无意间造成对宁橙的伤害,宁橙步步退让直到终于累计太多怨愤火山爆发一次,那样的宁橙就算残忍,最终也会软化。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宁橙升华成了死火山,还是她的承受能力越来越深,原本该爆发的事却不爆发,反而令邵承心里没了底,这种感觉就像是将小猫逼近死角的洋洋得意猎豹,却突然被猫反扑抓出一道血口,令他不敢再小觑这个看似弱小却蕴含着爆发力的女人。
“你说你想给我买房子、车子,还有保险,想让我衣食无忧,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你只是把我当你的宠物。”
宁橙这时的补充等同迎头痛击,声音依旧轻如棉絮,却不着痕迹的让邵承心中一恸。
他说:“我为你在外面奔波,累了就乖乖回到你身边,只要你对我笑笑我就觉得值得,其实是我想当你的宠物。”
“是么,是这样么?”
“不是么?”
邵承抬头含住她的话尾,成功结束了关于“谁宠谁”和“谁向谁邀宠”的话题,就当他们是彼此的宠物好了,受伤了也好互相舔舐伤口。
已婚男人的心里话01
大多数女人都要走入一座城,少数女人还要经历入城、出城、再入城的过程,或者永远兵临城下连城门都没踏入过。宁橙和筱萌属于前者,目前已经走入了一座城,将来会不会弃城投降改换城池,此时是说不准的。
四年前,她们摆脱了城外眺望的状态,一转眼已经坐守城中。只是她们的两座城因她们而时常严阵以待,有时还冰火相容,就如同宁橙在养病期间曾因筱萌的是是非非和邵承意见不合一样,筱萌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和曲烨在家中大眼瞪小眼。
这样的境遇有些可笑——前些年总是邵承更紧张筱萌,如今他已放手,宁橙却拿的起放不下了;同样,以往对宁橙颇为在意的曲烨如今对她只字不提,筱萌却还将她挂在心上。
宁橙不知道就在她养病期间,筱萌和曲烨的关系也因她逼近了悬崖。这得从筱萌托筱母去探望宁橙一事说起,愧疚感令筱萌总放不下宁橙被送进医院那的一幕,又不好登门造访,只得委婉的告诉筱母,“宁橙做了手术,这阵子正在休养”,筱母一听立刻张罗着去看一趟,哪知筱萌却支支吾吾的不肯动身。
后来母女俩关在屋里小声嘀咕了一个多小时,筱母才明白了始末,但站在母亲的立场上总是倾向于保护女儿的,于是向筱萌保证绝不将这件事告诉筱父,自然也不忘斥责筱萌。
最后,筱母问:“那你和曲烨,到底怎么样了?准备离了?”话没说完,老泪纵横:“你们要是离了,源源怎么办,你们怎么就不为孩子考虑一下?”
筱萌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我还想绝对不能成全他,可是这几天看他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又想还不如离了,难道真让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过一辈子吗?”
筱萌说出了心声,一下子舒畅了许多,因为和于本生的和平演变,如今的她又被不阴不阳的曲烨折磨了许多天,有种累的很想大睡一觉一睡不醒的感觉,这回再次萌生出的“离婚”念头比上一回冲动下的产物更加确实。
筱萌想,她还是得和曲烨谈一次,心平气和的谈一次,就算离婚也要为前史做个收尾。
于是就这样,接连数天持续冷战的筱萌、曲烨两口子故意支开了筱父,又让筱母抱着曲源到公园去玩两个小时,趁着这个机会家务事家里了,并且双双觉悟到,这将是最后一次“了结”,也是最后一次“了解”。
筱萌还是头一次在家里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曲烨:“我知道你心烦,这回不用顾忌了,女儿不在,你就抽几根吧,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曲烨也不客气,点了就猛吸了几口,然后夹在指间,透过朦胧的烟雾看着烟雾中朦胧的人影,真应了那句“雾里看花”,心情也因为这样柔和的美而软化了一大半。
“其实我就三件事想弄清楚,只要你都交代了,我就签字。”筱萌说,然后也不给曲烨讨价还价的机会,故作漫不经心的接着说:“第一,影楼你打算怎么处理,第二,你是回上海还是留在北京,第三,你会不会回过头去破坏邵承和宁橙的婚姻。”
曲烨的指间被烟头烫了一下,他嘶了一声,将烟放进烟灰缸里,他呼了呼指间,一脸嘲弄的说道:“你还是放不下是吧,怎么,要是我回头找宁橙,你还打算怎么折腾大家伙儿?”
筱萌脸色被这句话拉沉了:“我没打算再折腾谁,我只是觉得既然咱们已经完了,你就不要再把这种伤害延续到别人身上了。”
“哈,这可有意思了!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筱萌白了他一眼,别开脸:“我妈说的对,我要揪着过去不放只会苦了自己,再说宁橙也没对不起我,我也不该把这些事都算在她一个人头上……”
最主要的是,一想起以后被宁橙疏远,被邵承怪罪,被曲烨厌恶,身边再没可以吐苦水的人,心里就空落落的只余下一抽一抽的痛,她甚至不止一次的自问过,以前争得那些到底值不值得,为什么当初那般执着如今回首,却觉得无关痛痒,这是否就是人们常形容的年轻时候追求的东西老了以后不想要了?
“反正,连我都能想开、放手,你有什么不能的?就算你回去找她,她也不爱你,你不会成功的,别再把自己弄了一身伤。”筱萌清清喉咙,鼻头一酸,知道曲烨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难堪的难以回视。
“影楼那边,我和我妈也商量过了,她说他们就要回以前垫的本钱就行了,其余的都留给你日后创业。我这里也不多要,最好是在银行开一个联名户头,以后每个月咱们都忘账户里存点钱,当做是女儿以后的教育经费,我保证会把每分钱都用在女儿身上。还有,我妈认识的朋友里有人正想转让房产,因为对方着急所以价格比市价低了一些,要是你看着满意可以买下,现在北京的房子越来越贵,这种机会不多,再说地方也不远,以后你接女儿出去玩或是过去跟你住几天,也方便……”
曲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谈判会是这种发展趋势。本来筱萌突然打电话叫他回家谈离婚时,他还准备全副武装的打一场硬仗,心道,筱萌就算大发慈悲也不会让他好过,反正鱼死网破、头破血流也不是头一次了,他也不怕在这段婚姻的结尾再添上壮烈的一笔。怎么想到,这会儿的筱萌不但脱胎换骨,还替他铺好了后路。
“你不会是有别的打算吧,你今天这么说话我真不习惯,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曲烨干干的撂下这句,又干笑两声:“说吧,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或者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保证今天一定坦白从宽,决不隐瞒你。”
筱萌转过脸,眼神苦涩的看了他一眼,笑笑:“也没什么想知道的,至于要求,现在我也不指望还能要求什么,你只要早点把影楼的事办好,就行了。”
她那心灰意冷的神态倏地刺伤了曲烨,胸口贴着的两本存折也有些烫人,曲烨僵着手指将它们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曝光在筱萌的视线里。
“影楼的事我已经办完了。这本是爸妈当年给我的本钱,你帮我转交给他们,这本是这几年影楼利润的三分之一还有转让后的钱,是……留给你的。”
筱萌一惊,瞪着上面的那串数字,脑子蒙的竟然数不对到底有几个零,心乱如麻。
就在她听了筱母的劝说以后准备和曲烨好聚好散并为他安排后路的同时,不想曲烨也正在为她的将来奔波。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证明,没了对方自己也会将生活经营的很好——用这种为对方打理将来的办法证明,也是用坚强伪装痛苦的逞能。
“那你呢?”筱萌轻声问道,顿时如鲠在喉。
“我也给自己留了三分之一的钱,剩下那三分之一都投进这几年影楼的开销里了。你放心,我那些钱也够用,我一个人还能花什么钱,以后到了别的地方再重新开始扎根也够。”
筱萌楠楠问:“别的地方?你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反正是不会回上海,也不留北京,漂到哪儿算哪儿。”曲烨故作轻松的说,眼角一热,又拾起被烧掉一大半的烟头吸了两口,然后按息在烟灰缸里。
筱萌搅着双手垂下头,头发披在肩头,适时掩盖了滚落下的第一行眼泪,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没事,我用不着这么多钱,你拿回去当重新开始的本钱吧。以后,等你找着了落脚地,再通知我,什么时候回来看女儿,提前说……”
如同珠玉落盘,话音和眼泪和在一起坠了地,筱萌终于哭出了声,却用一种告别又不舍得心情撑起笑容,用泛着青色的指间将存折合上推回曲烨跟前:“这个时候,咱们就别计较钱了,要是你不愿意,以后联名户头你就多给点,女儿我一定好好养大……”
眼泪滴在温热的手背上,惊心的凉,曲烨一抹脸,这才明白什么叫心酸到身体其它感官都被冻结的境界。若是这会儿问他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他也答不出来,好像前面无路可走唯有这一个出口。
可能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走到死而活着,可能在精疲力竭的前一刻还能笑语嫣然,不到咽气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像他和筱萌以往总是一前一后步调不一的走在同一条路上,这样为对方着想又被对方逼的相对流泪,也是头一遭,当他们吵得面红耳赤时又可曾料到了?
曲烨没碰存折,也没再继续存折的话题,又抹了一把脸,笑道:“其实还有个事,我得跟你坦白,以后过了这个村夜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行啊,你说。”筱萌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抖着手点燃了一根,递给曲烨。
这是她头一次为曲烨点烟,曲烨恶狠狠吸了几口,尼古丁瞬间打通了他的五脏六腑,只是心痛的毛病烙下了根儿。
筱萌依样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呛出了眼泪,曲烨要去抢反被她挥开手:“你让我试试,我从来没站在你的立场上想过,到底为什么你这么爱尼古丁,现在我想试一次,这也是过了这个村夜没这个店儿了。你继续说你的,别管我。”
见筱萌又被呛了一口,呛红了脸,曲烨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半响,嘴角一勾,声音却颤如琴弦:“我得告诉你,我……爱过你。”
指尖一顿,烟头掉在茶几上,但听一声惊喘,她还来不及安抚被烫伤的指间,眼泪已汹涌。
下一秒,曲烨拉过她的手,轻轻含进嘴里,盖在她手背上的四根手指就像刀子似地将要刺穿她的手背。
而她,早已无颜面对,另一手抵住胸口,弓腰蜷缩进膝盖里,泣不成声。
可能多年后,再有人问起他们“什么叫心痛”,或者“你尝过心痛的感觉吗”,他们嘴上只会挂着苦笑形容不出什么叫不形于外的内伤,只知道它会跟自已一辈子,负隅反抗却不能根治,尤其是当自己独自躺在床上病恹恹时,午夜辗转被梦魇惊醒时,走在街头看着一对对叠在一起刺目的影子时,它总会出来打个招呼吧。
已婚男人的心里话02
嘴里尝尽了咸涩的眼泪,筱萌的声音闷闷的从膝盖中发出来:“曲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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