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则是贺家大哥贺博安,论年岁倒与慕容恪也是相仿,但显然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不顺畅,看上去气色稍差,脸上的皱纹显而易见,颇显年长,一袭冬袍看上去有八成新,估计是刚刚上身,袍角处有些褶皱,还有溅上去的几点污垢,恐是四处奔波所致,索性只是少许,也是不碍的,只不过他身子略显单薄,这身袍子却不是十分合身,倒像是空荡荡的挂在身上,更为这位贺大哥减了不少的分数。不过即便如此,贺大哥依旧是眼高于顶的不屑模样,尽管他自己在别人眼中已是穷酸至极。
贺氏在子衿的陪同下,一起来到大厅,即使多年不见,贺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同胞兄长,长久不见娘家亲人,未免有些情绪激动,当下就红了眼眶,上前屈膝一礼:“婉华给大哥请安。”
见亲妹上前行礼,贺博安也站起身来,拱手道:“三妹无须多礼。”
“大哥快请坐。”贺氏擦擦眼角,落座于贺博安左手边,拉拉旁边的子衿道:“大哥,这是你的外甥媳妇,也该给你见个礼的。来,子衿,你该随无涯叫声舅舅。”
“是,子衿见过舅舅,给舅舅问安。”子衿乖巧的上前,对贺博安施一礼之后,退回到贺氏身边。
早就听闻无涯是个身有残缺之人,不想倒是娶了房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做媳妇,实在是艳福不浅,贺博安心中暗想,不由得多看了子衿几眼。
“大哥登门拜访,实乃大事,也该让无垠与珍璃他们都出来见见的。大哥稍坐,我这就去叫他们出来。”慕容恪起身笑道。
“父亲母亲陪舅舅说话,还是子衿去请他们过来吧?”子衿上前一步,道。
“也好,你这就去……”慕容恪点点头,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博安打断了。
“慕容先生可是在讥笑贺某?”贺博安神情略带不悦,斜睨着慕容恪。
慕容恪一愣,看向一旁的贺氏,这是何意?
贺氏略作思量,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听说贺博安之前曾娶过一房妻室,多年过去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始终无有一子继承香火,贺博安一心觉得无颜面对祖宗,如今听慕容恪这样说,一定认为这是在跟他炫耀什么,赶忙起身道:“大哥误会了,咱们当然没有那个意思!老爷,大哥路远迢迢,也一定累了,不如先让他下去歇息歇息,待等休息过后,再聊也不迟。”暗中拉拉慕容恪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给他。
“……也好。”慕容恪看看贺博安那副样子,实在是心里不痛快,语气也带了几分不耐烦:“来人,带贺先生去客房歇息。我还有事,失陪了!”随意一拱手,慕容恪转身离去。
“……”贺博安上前几步,又回身面向贺氏道:“他这是何意?难道嫌弃贺某?”
“他没有那个意思……”贺氏赶忙赔笑脸。
“贺某乃圣人门下,满腹经纶,若是连他这等含义都看不出,真是枉读圣贤书了!哼,区区商贾之流,竟敢怠慢我等文章魁首,真真是气煞人也……”贺博安像是真的动了怒,不住的喘着粗气。
这下竟是连贺氏都没得话说了,赶忙叫了丫头来带贺博安去客房休息。
子衿看着贺博安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撇了撇嘴,不知道这位大老爷是为了什么事儿登门的,肯定不是小事,不然的话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不过,这也不是个求人的态度啊?
待等回到落枫院,子衿将今日贺博安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学给了无涯看,云无涯笑的直咳嗽,不住的说子衿调皮,竟敢调侃他的舅舅。
“这是真的!你都没看到,爹的脸色都变了,那位舅舅大人呢,还在那埋怨人家瞧不起他呢!”子衿扁扁嘴,“要是依着我,才不要搭理他,就他那个样子,也敢称圣人门下,还‘文章魁首’?若是真的才高八斗,为何只是区区秀才?”
“哎!”无涯制止她说下去,“再怎么说,那也是舅舅,轮不到我们品头论足,而且,这区区秀才千万不要让他听到,话说‘揭人不揭短’,咱们还是要积口德的不是?”无涯笑道。
“好~我不揭短~我积口德……只怕我不说,也自然有人会说!”子衿跳上床去,荡悠着两条腿,微微笑道:“圣人保佑,让咱们这位舅舅赶紧速速离开,日子久了,怕是不中听的话要一车一车装呢!”
第五十八章 骗局
“婉华,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而是深知其中的险恶!他既说不清他要借钱去给谁,又说不清那人拿了钱要去做什么,只这样稀里糊涂的让我怎么能放心?是,二百两银子对于咱们家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比如说在乡下,像大哥家那样一家五口,足够好几年的吃穿用度……”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老爷,这么多年以来,他是我唯一见过的亲人,也是第一次登门来求我们,虽说他嘴上不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确实是需要这笔钱,而且对他而言很是重要,老爷,帮帮他吧,算我求你了……”
“不行!”慕容恪斩钉截铁,“我可以派人送他返乡,也可以给他一笔钱回去过日子,甚至可以帮他安排一份挣钱的门路,以便他日后吃穿不愁,若是想让我这样不清不楚的给他钱,绝办不到!”
“老爷,看在咱们夫妻情分上,只这一次还不成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若是再胡搅蛮缠,只会失了你自己的身份!”
听着里面你来我往的争执声,子衿决定不进去了,端着茶点转身离开,心想这位大舅的确是来的不是时候,好不容易缓和的夫妻关系,至此又要再起波澜了。
慕容恪执意不肯出钱,任凭贺氏百般恳求也是无效,也因此伤了夫妻之间的情分,慕容恪一连多日,没有去静园歇过,白日里也不再给贺氏好脸色看。
贺博安是真的很想要到钱,所以没有傲骨铮铮的拂袖而去,而是在慕容府里住了下来,终日里在贺氏身边打转,一边咒骂着妹夫的无情无义,一边要求妹妹再去劝说,次数多了,贺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再像当初那样的和颜悦色。
“大哥,我只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要钱去做什么?”贺氏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么?有位同乡,来此访亲,不料亲人未曾寻到,又被歹人劫了钱财去,与我巧遇,便出口求救!既为同乡,试问,我岂有不救之理?”贺博安反问道。
“那我让你将那位同乡带来让我见见,你为何又推三阻四的不肯?”贺氏追问道。
贺博安略有迟疑,道:“他……他也是……他也是自觉尴尬,抹不开面子……你又何苦强求!”
“那要你说出他姓甚名谁,如今住在何处,若是查明,咱们自会助他一臂之力,这你又为何不肯?而且,先前你说那人要与你一同回去,老爷也答应了派遣专人送你们,你怎么又不肯答应?”贺氏板下脸来,冷冷言道:“莫说我一妇道人家,久居府中,不问世事,却也知道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只为返乡旅费,需要这么多么?”
“你……你的意思是,我是在骗你?”贺博安丢掉了平日里文邹邹的模样,气急败坏道。
“你是吗?”贺氏冷眼扫过去,问道。
“我……我……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贺博安转过身去不看贺氏。
贺氏暗暗下定主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钱袋:“若你说实话,这些钱就是你的。”
贺博安猛然回身,看看鼓囊囊的钱袋,咽了咽口水:“这是……”
“这是一百五十两。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些年来过的日子也并非宽裕,上头有老夫人、老爷,还有……还有二房的人,我手里若是说珠宝首饰倒还有些,可是现银,眼下你要的急,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来。一百五十两,买你一句实话,足够了!”贺氏将钱袋稳稳拿在手里,“机会只有这一次,说不说由你。”
“我……你……”贺博安很是急躁,恨不得立刻就把钱抢到手里,看着贺氏肯定的神情,终于咬了咬牙,道:“你要我说,我说了便是。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在乡中教书为生,挣下的银钱,除去平日里的开销,所剩无多。即便是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但家中依旧穷困潦倒,为此,贤妻……终于离我而去……”
“嫂嫂她……”贺氏大惊。
“去年十月十七,她留书一封,就此音讯全无。小女留在家中,整日埋怨我无能,逼得母亲远走他乡,一时间家中愁云惨雾,百般困窘……”贺博安拭拭眼角,“腊月里,外出谋生的张家二哥给我带去消息,说曾在柳新镇见到过贤妻,我一心想追她回去,便变卖了些家中物件,筹得微薄银两,前往柳新镇寻妻。”
“柳新镇?柳新镇距双屏尚远,你又如何来到此处的啊?”贺氏不解。
贺博安坐到石凳上,愈加的沮丧:“在柳新镇逗留数日,始终不见贤妻踪影,盘缠也全部花尽,无力返回家中。巧遇一位公子说是要返家过年,听口音与我相仿,前往之处也与我家不远,因而邀我同行,路费他自会替我操办!尽管如此颜面尽失,但终究思乡情切,我百般道谢之后便上了他的车……”
“这是好事啊,哥哥为何……”贺氏见他几欲落泪,赶忙问道。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丝毫无错!”贺博安怒火中烧,恨恨道:“自从那日上车,便一路昏迷不醒,待等再次醒来已是数日之后,人也已经住在了双屏城内的福祥客栈!更有甚者,那位乡邻去赌场豪赌,输光了全部盘缠,连马车都输给了赌档,最终与赌档老板画下契约,所欠银两由一块玉佩作为抵押延缓三日,三日后自会前往赎回!直到那赌档的老板找到了我,我才知晓,他竟将我们贺家的家传玉佩偷了去做了抵押!”
“什么?!”贺氏大惊失色,“咱们贺家的家传玉佩竟被他盗去?!”
“是!我自是不能任由家传之宝流落那种地方,因而想到来找你,想问你索要银两也是为了去赎那玉佩回来……”贺博安苦着脸道。
“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胆敢这样大胆放肆,待我禀明老爷,将那人捉回,定要送官查办!”贺氏勃然大怒,追问道。
贺博安不由得举袖拭泪,哭诉道:“实乃兄长无能,竟然不曾问过他的名姓,家住何方……如今,已是茫茫人海,无处可寻了!妹妹,如若你都不肯施以援手,就真的是苍天不佑我贺家,兄长也无颜再存活于世,这就告别贤妹,下九泉向祖宗请罪去了……”说完转身欲走。
贺氏赶忙一把拉住他:“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本是血脉至亲,同为贺家儿女,即便是兄长这事儿做的糊涂,我却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不过这事咱们也不能这样糊涂的做了替罪羔羊,我这就去找老爷将事情禀明,让他出面去找那赌档的人说个明白!若是那人实在不通情理,就告知官府,总不能让兄长吃亏便是……”
“哎哎哎……唉呀,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啊?”贺博安用力挣脱贺氏的手,言道:“如若不是想挽留最后一分尊严,一分颜面,我又何苦隐瞒实情不对你们言明?如若最终还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去向贺家列祖列宗赔罪!”
第五十九章 东窗事发
贺氏见状连忙再拉住大哥的衣袖劝说,一时间竟僵持不下,忽听一把清凌凌的女声赫然响起:
“若是真的想一头撞死,就不必在这儿拖拖拉拉的,若是不想,又何苦做出这样的戏码来,是要给谁看呢?”
“胡月霞,你竟然偷听我兄妹说话?!”贺氏杏眼圆睁,看向从树丛后款款走出的胡氏。
胡氏娇声笑道:“大姐说话还真是好笑!瞧瞧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要说悄悄话不去寻那僻静之所,偏要来这后花园,怎么有脸面反咬一口说我偷听呢?”转而上下打量着贺博安,胡氏继续说道:“近日来大哥住在府中,我也略有耳闻,大哥素来以圣人门人自称,虽是功不成名不就的,可好歹也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更何况还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怎么就会被人骗的如此彻头彻尾呢?糊里糊涂的被人骗也就算了,却又在咱们慕容府里玩起了这要死要活的把戏,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你……”贺博安几时被人这样数落过,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气结至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怎么?我哪一句说错了吗?”胡氏看他狼狈的模样更加的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姐,总是听老爷说起你们家是书香门第,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如今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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