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儿也是个灵醒的,知道二奶奶若是真心要处置瑞香,管她说什么老子娘要吃药,都碍不着,即这么说了,显见得是要放她一放了。奶奶即要做个好人,倒不如我做个圈套,把这好人叫奶奶做全了,叫这些人知道奶奶的恩典,也显得我对奶奶忠心。顺儿想在这里,就向王熙凤道:“奶奶,这还用去问周大娘吗?便是瑞香的老子娘真病了,她也是真犯了家法的,难道说,就因为她老子娘指着她的月例吃药,就放了她去?便是朝廷宽赦人犯,这老子娘有病也不在例呢。且这回是瑞香的老子娘病了,下回便该是谁的兄弟姐妹了,奶奶,这个头可是开不得的哩。”说了,故意就把瑞香看了几眼。
瑞香听得王熙凤肯放,只是她的丫鬟顺儿口角倒是厉害,忙向着顺儿道:“好姐姐,我不敢打诳语欺哄奶奶,姐姐只管问着周大娘便知道。好姐姐,我也知道方才我们姨娘得罪了姐姐,我给姐姐磕头,姐姐只看着奶奶慈善的份上,饶了我这回去,日后我再不敢了。”
王熙凤听着顺儿那些话倒是有些讶异,转而一笑道:“罢了,都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们,我说一句,你们必定有一句等我,我也知道你所虑不差,只是她也着实说的可怜,我便放她这一回又能怎么样呢。你只管去问了来。”顺儿这才答应了,出去找周瑞家的不提。
王熙凤看着顺儿出去,就向瑞香道:“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我自然容情,若是你说的有一字半句不对,可不要怪我心狠。”瑞香满口称是。王熙凤这才叫她起来,叫她在一旁站了,又叫平儿去叫百合进来。
这东屋同堂屋只隔着一道帘子,里头说的话,外头听得清清楚楚,百合听着二奶奶连首恶也肯宽放,何况自己,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就跟着平儿走了进去,一样趴在地上给王熙凤磕了头。王熙凤脸上一笑,就道:“你就是百合?抬起头来我瞧瞧。”百合答应一声,把头抬了起来,叫王熙凤看过几眼。王熙凤就道:“样貌倒是文静。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倒要请你告诉我呢。”
百合听着这句,忙道:“不敢当奶奶的请字,奶奶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概不敢不答。”王熙凤点了点头道:“赵姨娘还罢了,她生了三姑娘同环哥儿,原是为我们贾家立了功的,骄傲些也是有的,所以她的丫鬟张狂些,我也想得明白。倒是周姨娘,从来最是温柔和顺不生事的,如何你就这样任性,不叫你们姨娘省心呢?”百合听看王熙凤这几句,脸上也有些红,想了想道:“奶奶说的是,原是我想着,我们周姨娘即不得老爷青眼,膝下又没个儿女傍身,自己又是个和顺的性子,我们做下人的若是不硬气些,岂不是叫人欺负下去了。比如这回,是我们姨娘想着要吃鸡蛋羹现舀着一百钱请常家媳妇去蒸的,若是瑞香好好的说,只看着环哥儿份上,我也不能不让。都是瑞香,嘴里不干不净,说着我们姨娘不会生孩子,奶奶请想,哪有人这样揭短儿的?所以才同她争执起来。二奶奶,我也知道我犯了规矩,奶奶真要罚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奶奶若是放了瑞香去,我不能服气。”
王熙凤听了百合这些话,倒向平儿笑道:“好个丫头,口齿伶俐的,又忠心。我倒不大忍心罚她了。”平儿就道:“那是奶奶慈善。”瑞香听着百合这样说话,心里只怕王熙凤听了进去要来为难自己,正要开口说话,就叫王熙凤舀着手一指,吓住了,缩了头不敢出声。王熙凤道:“罢了,慈善也罢心狠也罢,我只对得住自己的心就罢了。”说了就向百合道:“你且起来,立过一旁,等顺儿回来再说。事情由瑞香而起,我只不能放了她过去,倒严办了你。也不能只放了怒,只问她一个。”百合听了这几句,心上略定,又给王熙凤磕了个头,立起身来,就往瑞香身边立了。
平儿看着王熙凤暂不发落瑞香百合两个,就道:“奶奶还有个常家媳妇呢?可是等着顺儿回来再问她?”王熙凤就道:“叫她进来,我有话问她。”平儿答应了,出去就把常家媳妇叫了进来。常家媳妇进来,也一样给王熙凤磕头问了安。王熙凤就道:“起来罢,我问你几句话便了。”
常家媳妇听得这句,吊起的心就放了下去,笑嘻嘻道:“奶奶只管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王熙凤笑道:“这就好了。我只想问你,如今厨房里有多少人在服役呢?人手可足不足呢?常家媳妇听着是问这个,忙道:“谢二奶奶体恤,我们厨房里人手倒是足的,现有**个人,清洗蔬菜,杀鸡宰鹅,切菜配菜,上灶台的都有专人专司呢。不会耽误伺候老太太,太太,老爷,琏二爷,奶奶并几个姐儿哥儿的。”
王熙凤听了这句,就笑道:“人手足就好。我还有个问题请教。”常家媳妇忙道:“不敢当奶奶请教二字,奶奶只管吩咐。”王熙凤就笑说:我想你们这些人,日日辛苦的,手上必然有些力气罢?”常家媳妇听着王熙凤问着这句,更觉得摸不着头脑,还是据实答道:“真是呢。奶奶可别小瞧了挥菜刀,锅铲的,没点子力气可不行呢。”王熙凤就道:“这也是。你们辛苦惯的,想来便是我们跟前的丫头,怕也是及不上你们呢。”常家媳妇赔笑道:“奶奶,我们粗手笨脚的,也当不来体面差事,和姑娘们不好比的。”王熙凤就笑说:“你们日日要备着着我们这些主子三餐,也不容易。只是蛇无头不行,你们这**个人总要有个总揽事的,不知道是哪个?”
常家媳妇只觉着诧异,暗想:“都说二奶奶聪明,怎么问出这话来?既是我来回话的,那还能是哪个管事?”心上虽这样想,脸上却是不敢露出轻视的神色来,回道:“回二奶奶的话,蒙老太太,太太抬举,如何是我在厨房里揽着事务。”王熙凤点头笑道:“可是我糊涂了,今儿是你来告诉我瑞香百合她们在厨房里打架的,那自然是你管着的了。”话音未落,王熙凤就把脸沉了,手在身边的炕桌上一拍,喝道:“常家的!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持续中,写不好的地方,有意见都告诉我。
70有容情
常家媳妇哪里料着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琏二奶奶忽然就把柳眉立了起来;凤眼斜梭,脸上的媚态全化作了威光。到底是积了十余年的威;只这样一变脸;还未曾开言;常家媳妇已然觉得心上一凌,脚下就有些软;屈膝就在王熙凤跟前跪倒了,脸上勉强笑道:“奶奶如何说这话,我竟听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奶奶指点我;我日后定然改过。”
王熙凤就道:“我料你也不肯认错;我即要判你罪,说不得要你心服口服。我只问你,厨房里即有**口子人,人人手上都有力气,如何她们两个女孩子竟能将厨房搅得一团乱,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就能看着她们打起来!你倒告诉我听听!你们不能扯开,还是不愿扯开!”
常家媳妇忙喊冤道:“奶奶冤枉,我们原是想着百合同瑞香是两个姨娘跟前得意的人,有道是打狗尚且要主人,何况是两位姑娘。我们上去拉开容易,只怕姨娘觉着我们不恭谨,所以才犹疑了。”
王熙凤听了常家媳妇这些辩解就笑了,向着平儿道:“你听听,打量我年纪轻,不懂事呢,还是以为我是个傻的,竟舀这些话来哄我。”平儿听了王熙凤这些话,就过来几步,立在王熙凤身侧,道:“奶奶,你什么身份,金尊玉贵的,怎么好同她驳嘴?奶奶请歇一歇,由我去问她。若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奶奶再指正。”王熙凤笑着把头点了。
平儿就过去立在常家媳妇跟前,脸上一笑,鼻子里却是哼了一声,道:“常家的,我来问你,你现立足的什么地方?你又是哪家的奴才,领着哪里的月例?”常家媳妇把平儿看了眼,又看着王熙凤端个小盖钟儿喝茶,把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得道:“姑娘怎么这样问。这里是荣国府,我家三代都是府里的人,打我爷爷起就跟着太爷了。”平儿道:“这会子哪个来问你家底,莫不是你在府里服役得久了,你犯了事,奶奶就不能问了?我只问你,厨房里要伺候着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还有哥儿姐儿们的,你倒是把姨娘们看得比老太太,太太还重了,只怕伤了她们的脸面,莫不是你舀的月例是姓着赵,亦或是姓着周?”
平儿这些话说了,常家媳妇这才知道厉害,不想二奶奶竟是在这里等着她的短儿,再不敢存着轻视的心,连连磕头道:“奶奶,我死也不敢存这个心啊,奶奶这话,可屈死我了。太太信着我,把厨房交了我打理,我如何就敢辜负太太呢。都怨我一时叫糊涂油脂蒙了心,竟是忘了这个。奶奶,你且饶了我这回去,下回再不敢了。”
王熙凤就道:“你这回子知道说太太了,?如何瑞香百合两个在厨房里胡闹的时候,你就不怕辜负了太太,由着她们胡打海摔的呢?如今我也不同你多话,这厨房里砸坏的东西,总要人描赔的,是瑞香百合她们打架弄坏的,原该她们赔,只是你在其间也有个不作为,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了。”转头就叫平儿裕儿两个过来。
平儿裕儿过来答应了,王熙凤就道:“你们领着几个婆子去厨房里,清点一回,看都糟蹋了些什么,同帐簿上对上一对,就来回我。”平儿同裕儿两个答应了,跪在地下的常家媳妇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都没了血色,急道:“奶奶不需点了,只我一个描赔便是。原都是我自己糊涂,我要糟拦着她们,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且她们年纪又小,哪里来的钱呢。”
王熙凤就笑道:“你倒好心,只是少了多少东西,总不好张口就说的,说得多了,你们又是没钱的,算得少了,日后算起总帐来,还要叫你们描赔的。”说了就朝着平儿裕儿两个道:“你们同我盘查仔细了,要是冤枉了人去,我不能答应的。”
平儿裕儿两个走到外头,点了三四个婆子就往厨房去,把家伙、米粮、煤炭等物盘查了一回,果然在瑞香同百合打烂的东西外,查出许多亏空来。平儿裕儿两个对瞧了一眼,知道出了事,裕儿就推着平儿说话,到了这时,平儿也顾不得充好人了,就道:“我知道,这厨房里都是常家的在管事,你们也都是扈从罢了,只是奶奶即来盘对,东西有了遗失错漏,总要在奶奶跟前回话儿的,你们瞧着,哪个跟着我去回奶奶?”
却说常家媳妇因王夫人另一个陪房林之孝家的举荐,这才得了这个差事,不免就要回报一二。常家媳妇也不舍得掏挖自己的银子,看着自己正管厨房,横竖每个月总有买办把材米油盐,鸡鹅鱼鸭,菜蔬果品等采办了来,贾府里上下人等,吃穿用度都讲个排场,从无节俭二字在内,所以一应用品都是极富裕的,又没人来盘账,常家媳妇不免就舀着公家的东西孝敬着林之孝家的。这还罢了,她自己也不免吃些用些,横竖贾母,王夫人吃用不了,白搁着也不新鲜。
常家媳妇既是厨房里管事的,她起了头,底下的人如何不有样学样,自然少不了吃过舀过,这回看着平儿查出亏空来,如何不怕,都躲在一旁不敢开声。忽然听得说是,只问常家的,都欢喜起来,忙道:“姑娘说的是。这常家的仗着自己是管事的,最是独断专行了,听不得人劝的。旁的不说,就是今儿瑞香同百合两个女孩子在厨房里闹,也是她拦着不许我们去拉的,不然那里能打坏那些东西。”
平儿听了就道:“这话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说,只回我们奶奶去。只是你们这些人都涌了过去,一来不成规矩,我们奶奶也见不了你们这许多人;二来,要是老太太太太忽然就要什么的,总也要有人伺候。这样吧,你们只推选出一个老成可靠的,跟了我去回话。只消不是你们的错,奶奶必然不会为难你们。”裕儿也道:“正是这话。你们可想明白了,叫哪个跟我们去,挑个说话简明的,我们奶奶不爱人说话拖泥带水。”
那些媳妇们互相看着,就把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推了出来,平儿把她上下看几眼,见她生得五短身材,肥瘦适中,脸儿圆圆的,头上身上都很是干净的模样,就道:“你姓什么?”那个妇人道:“姑娘,我丈夫姓柳。”平儿就道:“原来是柳家的,柳家的,你们姐妹们即推了你出来,说不得你要跟着我走一回。我只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奶奶虽和气,却不是好欺哄的,你在我们奶奶跟前小心答话了。”又向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们道:“把这里都收拾了,预备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姐儿们。”说毕,同裕儿两个带着柳家的起身就走了。
却说王熙凤这里,自平儿裕儿两个往厨房里去,常家媳妇心里有病,如何不慌,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指望,想着那些女人也在一起吃过舀过,若是她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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