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头们见出了大事,尖叫着四散奔逃,不想张松同胡文恒两个看着和鉴摔得半死不活,竟是喜出望外,暗喜能把和鉴那份给吞了去。故此反说是和鉴自己摔的,与人无尤,又允了同小燕把和鉴那张欠条上的银子均分。小燕见此,也不管和鉴死活,竟是一口答应。又亲自去请来老鸨龟奴,只说是和鉴自己喝多了摔了,如今他的两个同伴只要些烧埋银子便了。老鸨龟奴原想着自家宝月楼里出了人命,日后还有哪个人敢上门,正是为难,看着人家愿意私了,竟是一口答应了,不独免了张松胡文恒他们的酒钱,反封了五十两银子与他们算是封口费。张松胡文恒两个把和鉴拖在门板上,趁着夜色悄悄抬在城西一间破庙里,胡乱就活埋了,只待着三日后再往宁国府去领了银子远走高飞,至于答应那小燕,也不过是哄她罢了,哪里是真心。
却说贾珍气哼哼从长安县衙出来,回在宁国府,想着自己竟叫张松张华父子勒索了这许多银钱,一股子气闷无可发泄,把尤氏姐妹三个怨恨,竟是不许家下人等再替尤氏一个字。不想更叫他气闷的事还在后头,街坊之上竟把贾珍同姨妹尤二姐有染,又依仗权势威逼张华娶了尤二姐的事编成了段子传说,贾珍竟是连门也出不去。阖府上下,从贾蓉,秦可卿起而至赖升等服侍的仆人,小厮,媳妇,丫鬟等,都是动辄得咎,人人噤若寒蝉,不敢扬声。
转眼三日过去,张松依约往宁国府来取银子,也是他们聪明,只怕贾珍心狠手辣,是以只来了张松一个,胡文恒就等在宁荣街口的茶楼里。
189大祸至
贾珍这里正叫街坊上的流言搅得头昏脑涨;又犯愁若是叫御史言官们听着了,参上一本;只怕就有祸事。还是贾蓉来劝说;说是如今西府里的林姑爷现任着左都御史;正管着御史衙门;只消他那里弹压一番,想必也没有御史会冒着把顶头上司得罪的风险来参这些情弊之事。贾珍也觉有理,才把心放了下些,不想张松就找上了门。
张松这里自恃有着长安县衙的公断;那和鉴又死了,更少了个分银子的,格外得意。进得门来时,气昂昂倒像是擒了逆贼的将军得胜还朝一般;走在二厅上,也斜了眼把厅上伺候的丫鬟们细细打量了,又笑问:“你们老爷在哪里?论者辈分,他还得唤我一声姻伯父,如何这样大架子,就把我晾在这里。莫不是你们堂堂宁国府就是这等教养的?”
贾珍来时恰听着这话,脸上险些就挂不住,大步走到堂前,一撩袍角就在主位上坐下,冷着脸道:“你倒是不错日子的就来了。”张松就道:“我只靠着这些银子过下半世的,如何记不得?贾大人家大业大的,想来也不能赖了我这么点儿小钱。”贾珍听说,脸上就挂了下来,因道:“你自己算算!前前后后你们父子在我手上讹了多少银子去!我只劝你见好就收。莫要得意太过了,收不了场去!”
张松听着贾珍这话,丝毫不肯容让,反唇相讥道:“我便是不能见好就收又如何?贾大人能治死我儿,想来也不怕再把我治死!只是贾大人莫忘了,我今儿来,是在长安县衙公断的,大人能治死我,难道连堂下听审的那些人也能灭口了?”说了得意已极,又把桌子一拍道:(3-U-W-W)“你们这些丫头片子,连一盏茶也不知道给我上吗?便是你们主子也不敢这样看轻我!”说了,又把贾珍斜了一眼。贾珍看得张松这样无赖,虽是气得无可言说,却也拿着他无可奈何,只求着把银子给了他,不能指望他从此之后绝足不来,总也有段时日情急。是以也不予张松废话,只命赖大取了银票并笔墨来,叫张松写下收条来,张松见有银子拿,自然答应,依着贾珍的话儿写了收条,又按下了手印。张松把银票一收,对了贾珍露齿笑道:“她姐夫,我这里先回去了,日后再来拜访。”说了把沾了墨汁的手指在个丫鬟身上一抹,甩了手扬长而且。
贾珍这里看着张松出去了,想着他临走前的话,又羞又气又恨,挥手就把案几上一只八瓣梅花瓶扫落在地,跌得粉碎。他这一挥手之时,袖子带风就把案几上的张松写下的那张欠条掉落在地,恰恰好落在了碎磁片之中。就有个小丫鬟见机得快,忙过来捡拾,也是她太不小心,指尖叫块碎磁片刺破了,小丫鬟也顾不得疼痛,捡起欠条,双手递给了贾珍。贾珍这里有气,接过来也不去细看,顺手就交在了赖升手上叫他收了。
这宁荣街通往大街茶楼正是唯一一个路口,胡文恒就在茶楼里等着张松,从辰时起,等过了午时,又从午时等过了申时,茶也换过几壶,点心也吃过几碟,只是不见张松人影。胡文恒直等着日头都落了下去只是不见张松人影,茶楼里的活计都把冷眼来看他,只得起身,结了帐起身,走到茶楼下,就在茶楼门前晃了几圈,想着贾珍既能想法子治死张华,如何就不能想法子把张松也治死了。便后悔起当日怎么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亲自往宁国府里取银子,倒是白白的送了上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胡文恒这里又想,那贾珍即能治死张松,自己也是知情人,又在公堂上替张松做了证,贾珍只怕也不能放了他过去。
胡文恒想在这里,十分心慌,又看这里离着宁荣街极近,只怕叫贾珍派了人来悄悄害了,好在他身边还有些银子,当即摸去了宝月楼,见了小燕,如此这般一讲,又恐吓小燕说是:“那张松原是说着要了银子就到茶楼里来等我,如今天将尽黑他都不来,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你我都是知情人,若是那张松临死前把你我两个都讲了出来,那贾珍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连你我一并除去。”
小燕看着胡文恒来,只以为他是来送银子的,不想胡文恒说的竟是这样,也惊恐起来,扯着胡文恒的袖子只道:“这可如何是好?”胡文恒冷笑道:“什么如何是好!他既不仁,自然也怪不得我们不义了。明儿就到大理寺那里击鼓鸣冤去,就说张松去了宁国府,一去就人影不见,请少卿大人做主。”小燕又哭道:“若是那少卿不接状又能如何!”胡文恒听说,也略微迟疑了会,又想着和鉴从前的做法,便同小燕商议了故技重施一回。又因小燕是个粉头,倒是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就说定了由小燕在衙门前把贾珍如何答应给张华银子,如何身死,张松如何告状,如何去了宁国府再不见人影的事讲一回,只要看热闹的人多了,便不怕顺天府尹不接状子。
到了第二日上,这胡文恒和小燕两个来在大理寺衙前,胡文恒这里先用力击鼓,果然就引得人看。小燕见人多了,就伶牙俐齿把事情缘由添油加醋说了回,她是个粉头,最是不知道廉耻的,讲说事情缘由时,便连死了的尤氏尤三姐也没放过,直把贾珍说成是丧伦败行之人,听得人眉飞色舞。
当今的大理寺少卿个沈,倒是个两榜进士,为人也算公平,听得有人击鼓,便问情由,就有衙役出去听了,回来学了与沈少卿听。沈少卿尹听得这样肮脏之事,原本不想管,只是听衙役说是外头围了许多人,只得穿戴了出来升堂问案。胡文恒进得公堂,满口喊冤,一口咬定了张松是叫贾珍治死了。人命关天,沈府尹听得这样,也不敢轻忽,只能拔了火签命人往宁国府去传贾珍前来问话。
这回来的却是赖升,赖升来在公堂,一样喊冤,只说是:“昨儿那张松前来,小人主人已把银子给了他,他收了银子又打了收条下来,现有收条为证,请大人明鉴。”说了就把欠条从怀里摸了出来交在衙役手上,衙役又奉在了公堂之上。这沈少卿一眼看去,倒是写着某人某年某月某日收到多少银两,立据为证。立据人某某。只是在收条之上滴着两滴血。偏是胡文恒前头口口声声咬着张松叫贾珍治死了,沈少卿看着这带血的收条,如何不起疑心,因此脸上就变了颜色。
胡文恒在公案下看着沈少卿脸色,也猜着收条上有情弊,满口嚷着:“即是有收条,请大人叫小人看过。若真是张松所写,小人情愿撤诉。”说了又满口喊着青天大老爷等话。赖升自是知道收条上有血迹,只是他是知道哪个留下的,竟是帮着胡文恒道:“这收条原是张松亲笔写下,请大人叫他看过,也免得人串通了讹诈小人主人。”
沈少卿这里听了,只得叹息一声,把收条向赖升一亮道:“这上头如何就有血迹?”赖升见问,自是说是丫鬟所留。只是一张要紧的收条,上头留个小丫鬟的血迹,这话讲出来,也不能令人信服,一旁的胡文恒见状,更是叫起冤枉来,又是一口咬着张松必然叫贾珍害死了,这收条上的血就是张松的,只要沈少卿做主。
因贾珍到底是宁国公后人,如今有袭着三等将军之职,沈少卿也不能做主,只得把赖升暂扣了,又令胡文恒,小燕两个回去等信。次日上朝,沈少卿就一本奏上,只把胡文恒如何告的贾珍上奏圣听。一旁就有个御史姓董,自以为刚正不阿,颇有效仿前朝海刚峰,杨继盛之志,早想把贾珍强占姨妹,逼死妹夫一事奏上,原先碍着林如海,这回看着大理寺少卿先上奏了,紧跟着也一本奏上。那林如海能做得天子近臣,自然也是知情识趣的,不独不为贾珍分说,反跟着一本奏上,只请天子严查,以正视听。
当今圣上素来厌恶这些污秽之事,猛然听得这些脏臭不堪的事如何不怒,自是刑部与监察院细查,更不准林如海避嫌,林如海只得领旨,同沈少卿两个同领此事,又为着圣上旨意,林如海倒比沈少卿更严厉些,先把赖升提出来问。那赖升原看着林如海在,只以为他是西府里娇客,原是自家亲眷,自然好说话,倒是满口喊冤。林如海这里叫沈少卿斜了眼儿看着,十分羞愧,就命动刑。无奈贾珍真是没有害张松性命,赖升如何能招,哭天抢地般喊冤。林如海见得这样,也只好罢了,又与沈少卿商议了回,次日请下圣旨,竟是要去宁国府抄捡政务。
贾珍这里看着赖升去了大理寺就没回来,他这里倒是问心无愧,也不慌张,不想第二日就听说自家被沈少卿同个御史告了,便是林如海也请旨细查,不由就动了怒,待要往荣国府去见贾母,请贾母在其间分说分说,好叫林如海念着亲眷情分上多加回护,不想贾母竟是托病不见,又求见邢夫人,邢夫人倒是见了他,却是满口说着她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明白的话。王夫人更是叫他去问贾母邢夫人,贾珍到了这时,这才慌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尤氏是怎么自杀的?我就说不是补漏洞。
190雷霆怒
贾珍听得大理寺少卿沈正则并御史董辰良两个在御前将总结参了;这还罢了,西府里的娇客林如海不独不回护反跟着参了一本;贾珍这一气那还了得;只是好在张松还未死;若是能把他人寻了来;也就无事了。是以贾珍虽慌,倒还不至乱了方寸,只把宁国府里年轻机灵些的人都撒了出去,照着张松人品;只令他们往青楼楚馆并赌场酒楼去寻人,这些人只把长安城寻了个遍,却是不见张松人影,回来报给贾珍知道贾珍气恨交加;跳着脚骂他们无能,却也是无可奈何,又想着到底林如海贾敏夫妇两个向来合称。若是西府里老太君劝说几句,许还能有转圜余地,不想贾母只是不见,便是邢夫人王夫人两个也不肯见他,就把心灰了,垂头丧气回在府中,到了此时,也只存一个职位便是,张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能将他如何,只是这大半生的体面却是折得尽尽的。
不想贾珍这里想得倒是如意,想他荣宁二府,赫赫扬扬也近百年了,自然不能没有仇家对头,看得这机会,自是加上几脚,,因想那大理寺的捕头从来是个倔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因此上倒是故意做个为贾珍说情的样儿,只说是:“这也是你扬名立万之际。只是我这里有几句话相劝,想那贾珍到底是开国元勋之后,皇上素来仁慈,虽然这会子盛怒,保不齐日后想起宁国公功勋倒是有生了怜悯,是以倒是不好得罪狠了。日后也好相见。”果然,那捕头听着这些话儿,果然犯了左性,到了抄捡宁国府之际,吩咐了贾珍姬妾,贾蓉之气秦氏并贾蓉姬妾们的房间不许冲撞,除了这些,宁国府别处务必要细细抄捡,一处也不能漏过。
衙役们虽是如狼似虎,到底贾珍还是三等将军的官身,也不好太冲撞了,又兼左都御史林如海林大人也在,总要给林大人几分颜面,故此贾珍的主屋也是马马虎虎看过了事,倒是宁国府下人们的屋子抄捡得十分仔细。便是这一仔细,就出了大事,竟是在一个姓舒的粗使婆子屋子里翻出一条秋香色锦被来。锦被上用金银丝线织成的秋菊傲霜,十分精致,里头更衬托了上好的丝绵,绝不能是这样一个粗使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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