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直视着唐荞的眼睛，十七八岁的姑娘，唐荞竟然在她眼中看到了森然。唐荞脑中的那根弦突然的就啪的一声，断成无数截，理智瞬间荡然无存。
“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是不是？”
唐荞平时是个逆来顺受的个性，但不代表她什么都可以接受。唐荞的声音忽然拔高，站起身来，将沙发前的茶几上的东西尽数扫落了地，发出破裂的轻脆的响声。
楼下本来正在聊天的众人听到声音，立即不明就里的跑上楼，周澍冲上最前头，上了年纪的唐姥姥姥爷跑在最后，急的团团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妈，别急，我们上去看看。”
大舅妈扶着唐姥姥跟着众人上了楼，一到二楼客厅，众人就看见眼前这样一副景像。
地上全是碎片，唐婉一脸淡漠的站着，唐荞则脸红脖子粗的喘着气。
“荞荞！”
周澍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搂住激动不已的唐荞，她虽没有挣开，但身体却是僵硬到不行。
唐荞仿佛没有看来上来的众人般，还是紧紧盯着唐婉，似乎要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怎么了，这是，姐妹俩的，有话好好说。”
比周澍要晚一步的唐妈妈也不知道孰是孰非，只能先将明显情绪暴躁的唐荞安抚下来。
但唐荞这次却没有领情，一把挥开唐妈妈伸过来的手，指着唐婉道：“你说啊，我是不是欠了你？”
唐荞的这话说的众人一头雾水，再看看唐婉，就更纳闷了。怎么姐姐那么激动，妹妹却又是一脸安然。
“婉婉，你说了什么惹你姐姐不高兴的话吗？”
唐爸爸拉了拉堪堪的站在唐荞旁边的唐妈妈，自己则转过脸对着唐婉问道。
“我说什么大家都会觉得不高兴啊。”
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每个人都站在唐荞那边，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她父母因愧疚对唐荞小心翼翼的同时，可有考虑过她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唐荞是姥姥姥爷的亲孙女，那她又是什么？她凭什么得不到姥姥姥爷的疼爱？还有两个舅舅，对于唐荞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唐荞说什么都是对的，而她，现在只是想要出国而已，又不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想去国外读书而已，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他们都不愿意满足。
如果是唐荞呢？
唐婉耸耸肩，没给什么明确的回答，却明白的告诉众人，唐荞的不高兴，的确是因她而起。
这……
这下唐爸唐妈倒不知道说什么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本来这事要是唐婉服个软，也就过去了，唐荞毕竟也是一时情绪，只是没想到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唐婉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唐荞只差没两眼一翻给晕过去。明明是她不对，为什么她那样子看上去还很有理似的？好像错的是她。
唐荞一时烦躁，竟伸脚就去踢一旁的玻璃碎片。这个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唐荞其实并没有想通过这个举动来伤害自己或是别人，但是脚已经伸了出去，并且在搂着她的周澍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
血从袜子里渗出的时候，数道惊呼响起，一时间，大家都傻了眼。唐姥姥更甚，被大舅妈扶着的那只手都在抖了。
“荞荞，荞荞，好好的，怎么了啊这是，你看看你，怎么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了。”
唐姥姥急的团团转，但又不敢去碰唐荞的脚，唐荞咬着唇，努力忍着眼睛不让她掉下来，不光是气的，也是疼的。
周澍一把将唐荞抱起，按到了沙发，声色有些严厉。“你这是做什么？伤害自己很好玩吗？”说完就去脱唐荞的袜子。
唐姥姥紧挨着唐荞的另一边坐下，握住唐荞的手，“荞荞，疼不疼啊，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委曲不能跟姥姥说。”
唐姥爷也在一旁纠着心，满脸担忧的问。“伤的重不重啊，要不我们送医院吧。”
咳……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口子没有很深，只是那血把大家都给吓到了。
大舅迅速的将玻璃扫了扫，小心的收好，怕唐荞再一个犯混干出什么事来，而大舅妈则是赶紧去房间里找医药箱。
一家人都忽然变的忙碌起来，只有唐爸唐妈堪堪的站着，一脸忧心的看看唐荞，又唉声叹气的看看唐婉，这姐妹两到底怎么了这是？一眼没顾到就掐起来了。想来真是他们做父母的太失败了，但唐荞平时看上去挺不上心的一个人，唐婉这是说啥了就把人气成这样。
唐婉仍然挺着背站在那里，老实说，唐荞会突然伸脚去踢脚下的玻璃她也被吓到了，也有些担心，但随即又被大家全部对着唐荞一拥而上的画面给压了下去，就那么一直僵直着背站着，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失落。
她不过说说而已，她又真的能做什么呢，她想不让他们结婚，可是，他们都已经结婚了，连说都没有跟她说一声，也是，跟她说什么呢，有什么跟她好说的呢。
在他们眼里，她连被说的价值都没有。
唐荞脚上的血还在流，大舅妈拧了把毛巾递给周澍，在毛巾碰上脚的时候，唐荞疼的抽了一口气。
“轻点轻点。”唐姥姥抹了抹泪心疼的道。
“姥姥没事，不疼不疼。”
唐荞拍拍唐姥姥的手，扯出个难看的笑。真心疼啊，哪里不疼了。
“疼？你当然不知道疼，有本事了啊，有出息了啊，赤脚去踢玻璃，你怎么不在上面打个滚。”
周澍从头到脚，脸都是臭的，并且臭的相当难看。
手上动作一重，唐荞疼的又抽了一口气，本来就憋着的情绪，这下更郁闷了。
“你故意的是吧？！”
唐荞双手一推，周澍没有防备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被她推倒在地。
“唐荞！”
周澍的样子似乎很生气，但唐荞也不怕，别看她平时挺二百五的，到关健时候，她能更二百五，眼瞅着她就又要跟周澍杠上了。
“荞荞，你这臭脾气……”
唐大舅有点看不下去了，但又不忍心对唐荞说什么，毕竟她才是那个被割伤的人，一转头，又对周澍道：“周澍你别跟她生气啊，你轻点儿，她疼着呢。”
“让她好好疼疼，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做出这种事。”
周澍这次似乎也拗上了，重新蹲在唐荞面前，手上动作却轻了许多。
但唐荞这二姑娘似乎并不领情，脚下一阵乱踢。
“你走开，走开，谁让你弄了。”
周澍憋着的气眼看着就要因唐荞这个举动暴发，太不识抬举了，这二百五姑娘。
“怎么都挤在楼上。”
说话的正是说要晚到的唐小舅，一身军装都还没来得及脱，一放下部队上的工作，马上就赶了回来。回到家一楼这厅却一个人都没有，听到楼上有动静，便纳闷的上了楼。
“爸、妈。”
唐姥爷点点头，唐姥姥则还是拉着唐荞不言语。
唐小舅回来，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此时没有一个人能笑的出来。
“老二你回来了。”
唐大舅打了声招呼。
唐小舅冲着唐大舅一颔首，“大哥，嫂子。”然后又冲着站着的唐爸唐妈道，“姐，姐夫。”
最后才将目光落到坐在沙发上翘着脚的唐荞，以及蹲在她身前的周澍。
“荞荞怎么了？”
唐荞脚下一用力，从周澍的手中挣脱开，却因为用力的原固，疼的惊呼出声。“啊！”
“你这是做什么？”
周澍梗着脖子，连招呼都没心思跟唐小舅打。
“不要你管！”
咬咬唇，唐荞似乎誓要将这气死人的毛病发挥到极致。
“行行行，不管你了。”
周澍将手上的东西一扔，站起身，握起拳头，咬紧牙关。
虽然周澍在极力压抑自己的脾气，但到底是年轻人，火气盛，再加上唐荞实在是气人，这不知好歹的劲，太气人了！
“这是闹哪出？”
唐小舅将手中的军帽放下，走到唐荞的身边站着，心里计较了下当下的情形。
唐荞瞬间就跟没妈的孩子见着娘了一样，双手抱住唐小舅的腰就不撒手了。
“舅……”
憋了许久，这回总算是哭了出来，而且哭的很是轰动。
唐荞这一哭，众人更是手忙脚乱。又是劝又是哄的，一时间就跟菜市场似的，好不热闹。
周澍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再动作，只是捏着拳站在一旁。
本来已经好几天没怎么休息头痛不已的唐小舅，被大家这么一吵，头更痛了。
拍了拍埋在他腰间的脑袋，对着众人道，“好了，大家都下去吧，挤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爸、妈，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来。”
“是啊，妈，我们先下去吧。有老二在呢，唐荞最听老二的话了。”
唐大舅附议，能治住唐荞的还真的只有老二，他们这么一堆人围着也不能解决什么事。
唐姥姥叹了一口气，作势起身，大舅妈迅速去扶。唐姥爷拐杖一杵，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听得唐婉一阵心惊肉跳。
众人便浩浩荡荡的下楼了，只剩周澍还站着。
“阿澍，你也下去吧。”
周澍的拳头这下捏的更紧了，但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颗埋在唐小舅腰间，不见脸的脑袋之后，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众人下了楼。
“好了，荞荞，他们都下去了。”
唐小舅拍拍唐荞的脑袋，轻笑出声。
唐荞这才把脑袋抬起来，放开搂着唐小舅腰的手。
唐小舅矮下身子，默不作声的继续周澍刚刚没有完成的事。血已经止住了，唐小舅从医药箱里取出要包装的东西。看着唐荞眨眨眼，“唐姑娘，你是要打个蝴蝶结呢，还是蝴蝶结呢，还是蝴蝶结？”
唐荞因为唐小舅这搞怪的举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刚刚还在哭，哼了一声之后道：“我才不要蝴蝶结，蝴蝶结难看死了。”
唐荞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调皮，拿着美工刀去切橡皮，唐小舅那时候在她身后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她除了把橡皮切的惨不忍睹是想干什么，遂在她身后出声，“荞荞，你在做什么呀？”
唐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响了一大跳，手一抖，刀便冲着手指去了。
本来就一小小痕迹，唐荞愣是哭的惊头动地，还扬言要唐小舅赔她。本来就只用巾个创可贴的事，她愣是要唐小舅给她包扎，并指定要蝴蝶结。
唐小舅虽说是无所不能的一个人，但毕竟还是个男人，对于蝴蝶结这件事，还真是没办法。于是，那日，一大一小在沙发上就为了个蝴蝶结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唐荞大概也想起了这件蠢事，虽然没有再笑，她偷偷弯起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你小时候明明最喜（…提供下载）欢蝴蝴结的。”
唐小舅替唐荞包好脚，倒也没有打蝴蝶结，拍拍唐荞的腿。“好了。”
唐荞举起脚，左右看了看。
“小时候是小时候嘛，现在不喜（…提供下载）欢了。”
抽张纸巾，擦了擦唐荞脸上未干的累痕。
“现在可以跟小舅说了吗，怎么了？”
唐荞有些别扭的抓抓头发，“没什么，烦！”
“烦就拿自己撒气？嗯？”
唐荞最怕唐小舅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了，听似不温不火，平静的一丝起伏都没有，但她就是怕。
“我知道错了。”
踢下去她就后悔了，但戏总得演完不是。
“烦就让姥姥姥爷担心？”
相较周澍来说，唐小舅就没有那么好说话，虽然周澍常常会被唐荞气的想撞墙，就如同刚才。但到底除了流氓她之外，也没怎么过她。但唐小舅不一样，他要是整起她来，她起码得掉一身皮。
“舅，我错了。”
扯扯唐小舅的衣角，刚刚在周澍面前的那股硬气劲早已荡然无存，唐荞一脸的讨好。
“这事暂且不提，现在告诉舅，你为什么烦？”
为什么？因为唐婉？
其实也不全然是，唐荞再会气她，也就那能耐，反正她是一二百五，与她爸妈，与唐婉，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怎么样，她也不在乎了。
那她为什么烦呢？她有什么好烦的呢？她还不够幸福吗？
不，她幸福！她太幸福了，多少人求之不来的东西，她全都有。
唐荞默不作声的别开眼，身子慢慢的往沙发上倒，最后成了个半躺的姿势。
唐小舅叹口气，一把将躺下去的唐荞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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