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这样么?”
“还能怎么样啊?唉,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罢了,可别到处胡诌啊!”
“你放心,我懂。”
“行了,你也出来小半个时辰了,还不快回养心殿伺候!小心崔公公责罚,他可没有吴公公好说话。”
“好,我这就……”
借着两人告别的时机,令嫔快步离去,心头却有个大胆的念头隐隐冒了出来。令嫔明白,宫里只要是有些年头的奴才,皆是行事谨慎的,万不会在人来人往之处说事。即便有,也是受人指使,故意引君入瓮的。
可是今非昔比,这些话令嫔却不得不深思。这一年多来,她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再不能自欺欺人。令嫔深知宠幸已衰,又遇上皇上遇刺的传闻,忽而转为养病之说的奇事,如今更要彻查内务府。岂不是把她魏家放在火上烤吗?她昔日如何会得势?还不是因为有个内务府管事的爹!无况,福伦一家亡败,她只余娘家可靠。且十五阿哥才那么小,怎能少了帮衬?
如此,无论多么细小的疑问都不可放过,而且方才两个奴才所站之处也算僻静,说话声细小,可见并非故意诱她听的。何况,谁又晓得她这时候出延喜宫来御花园,走的又是哪条路呢?不过,万事仍要小心,此事还得好好查。
令嫔这么想着,亦不再往御花园,反身回延喜宫。刚入厅堂便一叠声的吩咐道:“小扣子,你马上去联络安排在养心殿的钉子,问问他们这几天养心殿内可有什么不同于往日的事,不管事情大小,事无巨细都给本宫一一问清了。黄杏,你去内务府传个信儿,让魏总管再打探打探,务必在明日未时之前问明了皇上此番的意图。对了,小扣子。别忘了慈宁宫,定要探明皇上每日向太后请安的情形。慢着,黄杏。见过魏总管,叫他遣人去五阿哥府上,命他明日……不,三日后进宫,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小扣子、黄杏二人听着令嫔接二连三的发令,不由得面面相觑。令嫔说完定了定神,见奴才仍懵懵懂懂的凑在眼前不知事,烦闷再次缠上心头,喝道:“看什么?还不快去!”
小扣子赔笑着解释道:“娘娘,奴才有事禀明。去岁大赦天下时,放出去了许多宫女,还有不少太监贬去了辛者库。安排在各院的钉子,损了不少。如今能用上的,也多是在外围了,都是洒扫院落的,并不得用。”
“即便是个洒扫的奴才,平日里也有交好的吧?只要有心,总能打听到一些事的。你告诉他们,便是叫人看出了端倪,也得把本宫交代的事弄清楚。他们全家的性命可捏在本宫手里,你让他们掂量着办!”令嫔挑起眉梢,斜视着小扣子,眼神中透着凌厉的寒光。
小扣子急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打探。”
末了,令嫔招来嬷嬷,抱过其怀中的十五阿哥,沉着脸入内室坐于床畔。令嫔低头瞅着熟睡的儿子,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尖,却不知想些什么。
日移影斜,房内光线逐渐黯淡,忽然听得外厢传来通禀。沉浸在思绪中的令嫔从恍惚中惊醒,疾呼其入内。
“回禀娘娘。”黄杏屈膝道:“奴婢已经把娘娘的话告知魏总管了,魏总管命奴婢带话,让娘娘放心,说他明白该怎么做。明儿会让人把消息捎来延喜宫。”
令嫔把孩子置于床榻之上,少顷转身提问:“魏总管有没有说,内务府查的如何了?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黄杏摇头道:“魏总管并未多言,只是……”
“只是什么?”
“奴婢细观,魏总管面色不佳,似乎心下烦乱,不欲与奴婢多言。怕是内中有些计较,只是唯恐娘娘忧心,不提罢了。”黄杏偷瞧了令嫔一眼道。
令嫔是知道的,自家在内务府掌权以来,往府里捞了不少。若真严办,就是让人顶罪,也脱不了干系。她刚要再问些什么,碧纱橱外响起小扣子的叩见声。
“进来吧。”令嫔说罢,摆手命黄杏退至一旁,三步并两步跨入内室的小扣子顶了黄杏的位置,禀道:“娘娘,奴才已经探明了。养心殿的小多子说,皇上这几天确实与往日不同。不仅是吃穿用度的喜好变了,就连跟着的奴才,也换了一轮。”
“怎么说?”令嫔急道。
“小多子说,皇上近日不待见吴书来等老人,反倒事事命几个小太监去做。而且,这些小太监是去岁刚入宫的,有些个还都不怎么懂事呢!”
“喔?”怪不得在御花园里说事,原来还是个嫩的。令嫔疑惑的看向小扣子道:“这可是真的?”
小扣子颔首道:“娘娘放心,奴才问的一清二楚,这事千真万确,养心殿内知晓的人不少。皇上这几日批奏折、端茶倒水、布膳食、外间守夜……用的皆是小奴才。”
“吴书来他们呢?”令嫔追问。
小扣子回道:“太后下旨申饬,说吴书来等人没有好好侍奉皇上,以至皇上病势沉重。前日打了板子,正圈在慎行司,说是令其好好反省呢!”
“看来果真有些……”令嫔仿佛忽然想到些什么,扭头追问小扣子道:“可去过慈宁宫了?”
“是,奴才悄悄问过春喜、小安子了。据说……”
“慈宁宫把门唱安的小安子,本宫倒是知道。这春喜是?”令嫔插口问。
小扣子笑着进言道:“回娘娘,这春喜本是茶水房伺候的。当初年纪小,她性子又憨直无人看重。不料,去年圣上洪恩不少宫女出了神武门,乌公公看她老实,挑她入了慈宁宫。哪知道,春喜倒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很得太后看重。这些个月来,一直命她给瑞珍公主梳头呢!”
小扣子瞅着低头深思的令嫔,续道:“奴才在她未入慈宁宫时便交好,今日旁敲侧击的问她,她倒也未起疑心。”
“她说了些什么?”
“春喜说,皇上每日去慈宁宫请安,太后都会命奴才们退下,关了门户说话。”
闻言,令嫔神色一窒,狠厉的目光扫向小扣子,急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小扣子偷偷抬眼看向令嫔,压低嗓音道:“回禀娘娘,春喜说皇上每次请安,瑞珍公主都在太后左右的。之后,太后遣退奴才,瑞珍公主却必是留下的。”
“太后和皇上谈了什么?瑞珍公主在内室说些什么?”
“奴才无能,打探不到殿内的消息,请娘娘责罚。”小扣子请罪道。
令嫔明白这事不能怪小扣子,况且正是用人之际,她拂手示意小扣子起身。小扣子叩首拜谢,退立旁侧。令嫔此时虽是内里跌宕起伏,蠢蠢欲动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心房,但她向来是个谨慎的,想了片刻,倏地转首问道:“小扣子,你难道不能从那汉女身边的人下手吗?”
娘娘,当初你可也没这个本事。否则,怎么会由妃转为嫔呢?小扣子心中嘀咕着,口中却为难道:“娘娘,您是知道的。在那瑞珍公主身边伺侯的,不是她进宫时带来的心腹,就是太后用惯的老人,她们不缺银子。而且,也没有把柄让奴才抓住,实在难呐!”
令嫔听着小扣子的话,眼中闪过烦闷之色,锁着眉峰咬着红唇低喃道:“难道,真没有法子了不成?”她心底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但她却知晓其中的厉害,那是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之路。若是无法打探明白,她如何敢动分毫?
黄杏不知想起什么,上前两步跪下道:“奴婢见娘娘这般烦恼,跟着揪心。倒记起了一件事,也不知对娘娘有没有用。”
“说!”令嫔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了,哪还由得黄杏吞吞吐吐?立时瞪眼呵道。
“那会儿晴格格还在宫里,奴婢记得正是西藏土司来京比武大会之后。奴婢按娘娘的吩咐,去慈宁宫送锦缎给晴格格和瑞珍公主。瑞珍公主陪着太后,奴婢不敢打搅,只见着了晴格格。当日晴格格的脸色很不好,见了奴婢就问奴婢几岁了,想不想出宫?”
黄杏不敢抬头看令嫔,目不斜视的盯着膝下一亩三分地,叙述道:“奴婢不知怎么回话,哪知道晴格格好像也不是真想问奴婢的事儿。奴婢只听到晴格格嘴里嘀嘀咕咕的说,有些个奴婢真是可怜,没能找个好主子,年纪大了还在伺候人不说,只怕连喜欢的都要拱手让人。接着晴格格又长叹一声,说以前是她想差了,其实宫里宫外都是一样的,只要做了奴才便是身不由己。”
令嫔原以为黄杏心大了,有事瞒着自己。如今听到此处,才明白黄杏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晴格格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捅她的心窝。按理说,黄杏已过了出宫的年纪了,晴格格这么讲,分明是借着奴婢的事打她的脸。暗指她不是个好主子,欺压奴才不给对方好归宿。可是,什么叫‘只怕连喜欢的都要拱手让人’?这是什么意思?黄杏现在提起,又是为何?
黄杏见令嫔并不打断话头,便接着道:“奴婢当初听了晴格格的话,一时有些会错意。之后想想,晴格格向来与娘娘亲近,这话定不是指着奴婢的。但奴婢想不明白,晴格格为什么这么说,说的又是谁?直到十日前,娘娘令奴婢去内务府取花瓶,回宫的路上听得几个宫人在谈笑。其中两人便是瑞珍公主身边得用的鹦哥,和黄鹂。”
“当时,奴婢听得嬷嬷打趣询问,说鹦哥、黄鹂年纪也不小了,去岁大赦瑞珍公主怎么没放她二人出宫。或有问瑞珍公主是不是已经为她们许了人家,就等公主出嫁,再办她们的喜事。还有消息灵通的,旁敲侧击依尔根觉罗鹰贝勒是不是真如外头说的那样,昔日受过难由瑞珍公主施与援手。还问她们当初是不是见过依尔根觉罗鹰,鹰贝勒长得如何,脾性是不是如谣传的那般好。”
“那鹦哥、黄鹂怎么回话的?”
黄杏摇头道:“黄鹂和鹦哥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提到依尔根觉罗鹰的时候,还满脸娇羞的样子。”
“这事是真的?你怎么没跟宫本提过?”令嫔阴着脸道。
“回娘娘的话,不是奴婢不说,奴婢以为娘娘已是知道了。当日听到这话,姚红、蟠珠就在奴婢身边,一回到延喜宫她们就……,是奴婢的错,请娘娘责罚。”黄杏磕头辩驳了几句后,忽然转过口风认错,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于青石砖上。
黄杏说到姚红、蟠珠这两个宫女,令嫔算是明白了。这两人是红梅死后她提上来的,惯会争宠,常常在她面前明着暗着给黄杏上眼药,想要做她跟前的第一得用之人。令嫔记得那日黄杏几人取来花瓶,她命姚红、蟠珠在她身边伺候,叫黄杏去小厨房炖鸡汤。姚红、蟠珠似乎想说什么,但那时候她正恼于皇上不喜十五阿哥,又闻十五阿哥吵闹,心烦意乱之下把奴才都赶了除去,不想蟠珠、姚红竟什么也没说。
令嫔心道,幸亏这些筹谋她从不让蟠珠、姚红去做,一是跟她的日子不长,怕对方有二心。二是瞧她们年轻不经事。如今看来,她想得果然不差,若真用了她们,只怕重要的事都被蒙在鼓里。至于惩治这两个贱婢,此时是没有这个功夫,等到大事定了,方好让她们尝尝自己的手段!
思及此处,令嫔斜眼睨视黄杏道:“这事你却是有错。你明知你是本宫最信得过的,无论此事有没有人禀报本宫,你都该详细说一次。怎么甩性子不说呢?难道看着本宫提拔姚红、蟠珠,你便生出异心了?”
“奴婢不敢,求娘娘责罚。”黄杏不住的叩首哀求。
末了,令嫔冷眼瞧着黄杏膝盖前混开的泪花,沉声道:“罢了,这次本宫就饶了你,今后带功赎罪吧。”
“是!奴婢谢娘娘宽恕,叩谢娘娘恩德。”
“嗯。”令嫔勾了勾唇角道:“说吧,你讲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黄杏不敢拭泪,通红着眼睛解释。“那时候晴格格对奴婢说的话,奴婢直到今日才想明白。晴格格说有些个奴婢真是可怜,没能找个好主子,年纪大了还在伺候人不说,只怕连喜欢的都要拱手让人。这句话仿若指着宫内不少的奴婢说的,其实不然。晴格格的下一句是,以前是她想差了,其实宫里宫外都是一样的,只要做了奴才便是身不由己。”
黄杏吊着眼睛看向令嫔道:“晴格格稚龄入宫,哪里还记得宫外的事,她话中宫外的奴婢,岂非就是指去年入宫的鹦哥等人 ?'…3uww'奴婢见黄鹂、鹦哥听人提及依尔根觉罗鹰,满面含羞似有情意,而鹰贝勒却被指给瑞珍公主为额驸,不正是晴格格说的那句‘只怕连喜欢的都要拱手让人’吗?”
实则黄杏这么说却并不明白,或者说是不理解晴格格的想法。依尔根觉罗鹰是瑞珍公主的额驸,鹦哥、黄鹂对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在晴格格口中就成了‘只怕连喜欢的都要拱手让人’?难不成依尔根觉罗鹰对黄鹂、鹦哥有情,这额驸倒是奴婢让给公主的不成?可看着也不像啊?
不过思索片刻,黄杏又释然了。硕王府的事就不说了,光是晴格格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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