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当她要抢先喝下那一杯毒酒,那一场可能的宫廷血变,会否因她而中止?父兄与他,会否因此暗暗放下心中的隔阂与猜疑?
如若不能,当看到她中毒身亡,父兄是否可借此全身而退?而他,是否会对她心生一丝怜惜眷顾,甚至大发慈悲放过她的家族亲人?
……
这一切,她如今皆无法探知。可是,她却很清楚,明日面对他不可抗拒的赐酒圣意,除了抢在父兄面前喝下那怀毒酒,她别无选择!
当她横尸宴前,香消玉陨的那一刻,他会否想起此时此刻,他对她的千般温柔,万般怜惜?
此刻,在她的眩晕迷醉与万千思绪之间,他正毫不客气、温柔而又霸道地拥有着她。
而她,也同样拥有着他!
此时,此刻,此地,她只是他的女人,他一次又一次、一丝一毫、寸寸入侵,热切拥有着的女人。
此时此地,此情此境,她是属于他的,而他,也是独属于她的……此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从未如此充实而令人喜悦!
她此生命运既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恨过他,是否有怨过他,可是她再也不想去怨恨任何事,任何人。
此刻,她愿彻底迷醉,彻底沉沦!
明晚,当她自愿喝下那杯毒酒,她不愿感到怨恨。她会继续保持着那颗无爱无恨的心,淡然恬静,对尘世毫不留恋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与使命……
她不愿有任何的遗憾与不甘,此刻,她已彻底沉沦……
☆、锥心痛楚
终于,轩辕恒在酣畅淋漓中倾洒了自己的一片热情。
长舒了一口气,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抬起了那张凝满细密汗珠的倾世俊魅的脸。
“霜儿为何哭了?”他淡淡相问。
“臣妾……有么?”慕容映霜凝望着他脸上细密的汗珠,伸手往自己脸上轻轻一抹,果然,抹湿了纤纤玉指,“或许,是汗水吧?”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是他身上挥落下来的汗水?
见他微眯俊眸,满脸狐疑地看着她,慕容映霜侧首看向一旁,毫不羞涩地说道:“或许,是臣妾实在太高兴了!稔”
“高兴?”轩辕恒俊眉一蹙,随即,脸上荡起一丝暧昧的笑意,“霜儿觉得……很快乐?”
她向来表现得安静而安份,他从来不知道她的感受。
慕容映霜不敢再转头看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别处。
轩辕恒缓缓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与樱唇,温柔从容,仿佛带着万般怜惜!
慕容映霜没有逢迎,也没有推拒。
她终是明白,轩辕恒今夜前来宠幸她的目的。
明晚,便是那至关重要的宫宴之局,他此刻摆驾前来宠幸她慕容容华,不就是有意无意地,为了打消父亲与兄长的戒心与疑虑么?
两人的身子皆已疲累至极。暖暖烛火摇曳映照之下,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夕,到底是何时,如此相拥着双双入了梦乡。
……
慕容映霜第二日醒来之时,轩辕恒早已离开。
七月的清晨,窗外朝阳明媚,鸟鸣啾啾。
这是最后一日。这或许是,她留在宫中、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日。
慕容映霜慢慢地起了床,将轻歌、漫舞等人唤进来侍候她梳洗,不急不缓地开始这最后的一日。
来到庭苑处,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菡儿与宫女们嬉戏玩耍。
菡儿乖巧地跑到她面前,她将她抱着怀中不舍地亲了又亲。可是,当着轻歌、漫舞等人的面,她却什么不舍的话语也不能说出口。
“母妃,你为什么不开心?”
坐在她怀中的轩辕菡,天真地仰起头问道。
慕容映霜不禁暗惊。她以为,她将自己的心思掩藏得很好,她也以为,自己今日没有欢乐,也没有忧伤。
可是,孩子纯真的双眼,却看出了她的不开心。
“母妃并没有不开心。”她温柔地看着小菡儿,摇头否认。
“那么,母妃你笑一笑!”轩辕菡不相信她,眨着美丽的大眼睛要求道。
慕容映霜盯着她眼中的澄净,认真地笑了起来。
这个绝美的笑,终是瞒过了小小的菡儿,她惊喜地拍手欢呼起来:“母妃笑了,太好了!母妃开心了……”
立在一旁的轻歌、漫舞等人,也被慕容映霜的这个笑瞒过了。她们看着小公主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皆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慕容映霜将小菡儿轻轻抱紧,心疼地说道:“菡儿真乖!母妃只希望,菡儿无论在哪里,每一日都能开心!”
将小菡儿搂进怀中又亲了亲,她却不能说得更多了。
黄昏终于到来,慕容映霜在轻歌等人的侍候下,再次隆重沐浴更衣,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穿起了自己挑选的一套白底蓝边绣荷花曲裾深衣。宝蓝色的衣裾在身上斜斜缠绕,将她的纤浓有度的修长身子衬托得妖娆多姿,而纯白底的衣衫上绣着的几朵清荷,又让她浑身透出一股如仙般的清冷脱俗来。
带着众宫人走向举办此次宴聚的濯龙园翠竹殿之时,她一路上能隐隐感到空气中的阵阵紧张与异常。
她毫无意外地看到,父亲从太尉带来的官兵人马并不少,少说也有五六十人。父亲无权将他们带近宴席厅,他们皆下了马匹,手持兵器整齐地候在濯龙园外。
作为太尉,父亲平日皆可带着数百官兵出行。此次虽说是入宫,带着五六十名官兵倒也不算奇怪。
只是,慕容映霜知道,这五六十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走进濯龙园,她看到值守的御林军与宫廷侍卫们皆神情严肃。
她还看到了轩辕诺麾下的几位御林军将领不时出没,尽管他们在她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却知道他们必在暗中布局。
走进不大的翠竹殿宴席厅时,轩辕诺与慕容嵩父子早已到了。慕容映霜与各人行了见面礼,便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了下来。
“皇上驾到!”
她刚落座,随着内侍一声不高不低的通传,一身墨黑龙袍,头戴十二旒白玉珠冠冕的轩辕恒便大步踏了进来。
“微臣见过皇上!”慕容嵩父子站起来恭迎。
“臣弟(臣妾)见过皇上!”轩辕诺与慕容映霜也跟着起座迎候。
“各位爱卿免礼!”轩辕恒抬步踏上阶梯,在主座上坐了下来。而跟在他身后的甘公公,则在他身旁两步之外站定。
轩辕恒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有意的亲切温和。
然而,他那龙袍冠冕的高大身躯,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与冷傲孤清,终是令人不敢不对他恭敬仰视!
慕容映霜能真切地感觉到,横亘在他俩之间的那道无形鸿沟。
他是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帝皇。而她,只不过是臣子的一个小小庶女,被送到他身为作了一名地位随时不保的“宠妃”。
昨夜,他们的那些亲密缠绵、蚀骨相依,早已变得飘渺而不真实。而此刻,彼此间的尊卑疏离,如此真实而可感!
“朕今夜请慕容太尉与华章、华鉴二位入宫宴饮,用意有二:一是为华章停职受查之事,朕忧心不已,二则为华鉴的婚事,也是朕终日放心不下的。”轩辕恒坐在高高主座之上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清朗而动听,话语亲切而随意,有意表达着一位仁君对臣子的关心。
“皇上对慕容家的关切之情,老臣感激不尽!”慕容嵩拱手恭敬回道。
慕容映霜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倾听父亲与两位兄长轮番对皇上的恩典表达着感激之情。
坐于她对面的轩辕诺,同样没有说话。
每人面前的案上,都摆放着丰盛佳肴,还有酒水与茶水,但没有人举箸举杯动一下。
“慕容太尉二十多年来为了东昊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所做之事,更是劳苦功高。朕每每想起,皆感慨不已,也替东昊臣民对太尉感激不尽!”
主座上的轩辕恒又接过慕容父子的话说道,“因此,今夜请太尉过来,也是想表达朕的感谢之意。来人,将西域进供的玉瓶琼浆欺斟上,朕要以好酒赐贤臣!”
闻言,众人神色皆暗暗一震。
慕容映霜抬眸看了眼轩辕诺,见其始终不动声色。
眸光随之扫向轩辕恒身后的甘公公,却见甘公公似有意无意般向她看了一眼。那目光之中的警示之意,她自是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
毒酒即将奉上,她无论如何,也应阻止皇上向慕容嵩父子赐毒酒!
慕容映霜看着那甘公公,心中想的却是,若然宫变突然发生,甘公公离轩辕恒只有两步之遥,出其不意突然出手偷袭的话,胜算也是极大的吧?
两位宫女各用托盘举着一个精美的白玉酒壶及数只高脚青铜酒杯走了出来。
一人走到台阶之上,为轩辕恒斟满了一杯酒,留在他案上。然后,她又走下台阶,用那酒壶为赵王轩辕诺也斟满了一杯。
而另一名宫女,托盘中是一个酒壶与三只酒杯。她依次为慕容嵩、慕容华章与慕容华鉴各倒满了一杯酒。
慕容映霜的眸光无意般扫向殿门和成排的宽窗。
外面,天色早已完全黑下来了。
凝神静听,似有隐约而杂乱的脚步声,抬眸望去,窗外似是人影幢幢。
难道,轩辕诺布置的御林军,已将这翠竹殿紧紧包围起来了吗?
眸光再扫过身旁的父兄,只见他们皆眸色深沉。
尤其是两位兄长,看似极其认真地听着帝皇的说话,但他们案桌下紧握成拳的手,以及他们紧抿的嘴唇,都在暴露着他们的紧张,以及准备随时奋起偷袭,作如死网破之争的决绝!
一旦宴席生变,到底御林军率先冲进来制胜,还是父兄身藏暗器,甘公公隐在帝皇身边更有胜算?
对此,慕容映霜完全无法预计。
她在暗暗思忖,自己没有将甘公公是宫中奸细的事告知轩辕恒与轩辕诺,是否错了?
作为东昊君主,她并不希望轩辕恒被人暗杀。尽管,他即将为她的父兄赐下无情毒酒!
……
她不愿再纠缠于内心的左右摇摆。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她希望的鹿死谁手。
她所惟一要做的,便是尽力去阻止这场宫变的发生,用那在他人眼中并不甚重要的性命。
“皇上,为何臣妾没有酒?”她浅笑着看向座上的帝皇。
“哦?慕容容华也想喝酒么?”轩辕恒转向她问道,似是此刻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依本王看,慕容容华大病初愈,不宜饮酒。”坐在对面的轩辕诺开口劝道,“这西域玉瓶琼浆,酒性极烈,慕容容华便免了罢!”
“烈的酒,才是真的好吧?”慕容映霜对着轩辕诺轻轻一笑,又转向轩辕恒道,“皇上,臣妾也想陪着皇上喝呢!”
轩辕恒看着她,沉默不语。那皇帝冠冕上长长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将他的脸隐隐约约的挡住,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更看不到他的眸色。
仰首看过去,她只能看到他长长旒珠下好看的薄唇。
那薄唇终是轻轻开启,下达了圣意:“既然如此,来人,为慕容容华赐酒一杯。”
慕容映霜的心轻轻一颤,随即笑道:“谢皇上赐酒!”
她说不出心底是何种滋味。
他那好看而魅人的薄唇,昨夜与她温柔痴缠,眷恋不舍。此刻,却冷静地赐给她一杯酒,一杯可夺人性命的毒酒!
站在慕容太尉身旁倒酒的那名宫女,已托着酒壶走过来,斟满一个另取出来的青铜酒杯,放在了慕容映霜面前。
“好!”轩辕恒抬手举起了面前的青铜酒杯,“朕先敬慕容太尉一杯,替天下万民感谢慕容太尉数十年来,为东昊所做的一切!华章、华鉴,你们二人为太尉之子,也一并作陪吧!”
说着,他将酒杯移至唇边,一仰首,便将杯中的西域玉瓶琼浆一饮而尽!
慕容映霜与慕容嵩父子,还有甘公公,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两壶西域玉瓶琼浆,一壶有毒,一壶没有。
给轩辕恒与轩辕诺斟的那壶,是无毒的。
而慕容氏四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毒酒!
皇上赐的酒,皇上已经先饮为敬了。接下来,当然便是慕容嵩父子三人了。
众人皆把眸光聚集到慕容嵩身上,只看他如何应对。
未待慕容嵩举起酒杯,也未待他出言,慕容映霜清丽的声音已再次在殿内响起:“皇上对我慕容家向来隆宠不绝。臣妾入宫之后,更有幸得到皇上眷顾,如今位居容华之位。臣妾对皇上的恩宠向来心怀感激,今日便借此机会,代替父兄与皇上先喝了这一杯!”
闻言,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慕容嵩父子似是神色一松。甘公公却不动声色。
轩辕恒冠冕旒珠后的神色却似大惑不解,那审问的眸光透过串串白玉珠,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他久久没有说话,殿上气氛不觉严肃凝重得有些可怕!
“哈哈哈!”轩辕诺突然好笑地朗声大笑起来,打破了这可怕的凝重,“本王好生奇怪,慕容容华原来如此爱喝酒?皇上敬的是慕容太尉,容华却要抢着先喝这酒,于礼于规皆不合呀!”
慕容映霜正想着如何出言反驳他,轩辕恒却已冷然开口:“容华如此爱此酒么?那么,朕便赐你先喝下这一杯吧!”
心底的寒意,竟慢慢地从心中升腾起来,冷冷地渗向四肢百骸,让慕容映霜寒冷得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她本作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是,当这赐她毒酒的话从那好看而迷人的薄唇中冷冷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