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别有居心。
只不知他从何而来的胆量与底气敢在她面前玩弄手段!
潘太后心中虽怒意一阵连着一阵,可脸上还是淡然,只挥手拂过茶杯,缓缓道:“那老身就等着你的消息了。钱桦这一去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是我的过错了……”
“嬢嬢也是好心让他出去会见家人,怎会是过错呢?再说谁也料不到城中忽然有人作乱,好在现在已经基本安定下来……”端王款款劝解,见潘太后沉默不语,便又道,“既然嬢嬢心中忧虑,那臣再亲自带人出去寻找钱桦的下落,嬢嬢就请先安心休息吧。”
潘太后颔首,端王转身要走,却又听她在身后问道:“近日九郎可曾外出过?”
端王停顿了脚步,返身道:“前几日和荆国公主、卫国公主一道去了踏青。”
“踏青?”太后眉梢一挑,唇边有几分讥讽之意,“他现在路都走不得,怎还有心思出去踏青?莫不是你们几个怂恿着他出去的吧?”
端王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其实九哥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还慢一些……嬢嬢是许久没见到他了吗?不如臣去跟九哥说,让他过来叩见嬢嬢。”
潘太后面色阴沉,许久才道:“我自有主张。”
“那么臣先告退,等找到钱桦之后即刻来报。”
端王温文尔雅地再度行礼,离开了宝慈宫大殿。
潘太后始终望着他的背影,直至他出了宫门,还坐在凤椅上没站起。身边内侍小心提醒,她这才缓缓起身,在宫娥的搀扶下出了正殿。
站在玉石长阶之上,远处杏树落花飘拂,纷纷飒飒,宛如织雨。
再往更远处望去,天际落日映出余晖,彤色云霞晕染之下,高楼碧檐明丽如刻,勾画出层层恢弘。
曾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因久卧宫中而日渐乏力,九郎便陪着她去了点翠湖、撷芳亭一带散心。湖边杏花如雪,一池明艳,照亮了大内春景。
今年的杏花又开得格外繁盛,只是那一道道宫墙森然沉寂,宝慈宫内已经许久不见九郎到来。
潘太后缓缓走下长阶,忽而止步,叫来了内侍。
“去凝和宫,叫九哥过来。”
******
九郎回宫不久就听到了这一传话,虽然在回来的途中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但真正听到太后宣召他过去时,他的心中还是震荡了一下。
打发走了那传话的内侍后,冯勉回屋语重心长地对九郎道:“太后娘娘已经很久没召您过去,这一次九哥千万要忍住,不能再和娘娘争吵。”
“我知道。”九郎看着搁在膝畔的手杖,淡淡道,“你应该想一想嬢嬢会如何对我才是。”
冯勉愣了愣,立即绽出笑颜:“娘娘只是面上冷峻罢了,心底总是最怜惜九哥的。臣在宫中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吗?”
九郎一哂,随即起身离开了屋子。
他到宝慈宫的时候,潘太后已回到内室。九郎一路进入,宫娥与内侍们的目光都有些异样。毕竟当时他在大殿前下跪交还乌木杖,与太后正式决裂,是众人都看在眼中的。
如今再次进入宝慈宫,九郎自己也觉得别扭,可一想到其他事情,便再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思。
一名宫娥从侧殿出来,行礼问候之后,将九郎带了进去。
地面光洁如玉,宫娥走路悄寂无声,四周便只有他行动间手杖触及砖石的声响。
似是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样子,门前的湘妃竹帘早已卷起,唯有长长的杏黄穗子垂落下来,偶尔微风拂过,便簌簌落落晃动不止。
“娘娘就在里面等着殿下。”宫娥低声说罢,退至了门边。
九郎略一停顿之后,在虚掩的门扉上轻轻扣响。
“进来吧。”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听上去有些低沉。他慢慢走了进去,春日之时已不再有暖炉,而今暮色初降,窗子虽已紧闭,房中却还是有几分清冷之意。
他看到潘太后就坐在榻上,便头也不抬地往那个方向行礼,低声道:“向嬢嬢问安。”
话语已罢,还是低着头,没有望她一眼。
从他走进房中以来,潘太后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九郎身上。自决裂之后,她竟还是第一次再见到九郎。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面容还是略显清瘦,虽然现在已经可以凭借着手杖慢慢行走,可那右腿本就有恙,再加上那次重创,如今走路更是吃力。
然而他却一脸淡漠,眉梢眼角看不出一丝介意。
可越是这样,潘太后看了就越是心痛,心痛之余,更起怨愤。
她深深呼吸,没有即刻回话。偌大的内室中只有她与九郎,一时陷入了寂静的重压。
九郎也没想要打破这僵局,只是默默站在一侧。潘太后过了许久,才略微挑了挑细眉,道:“九哥,你原先是不是原先打算着直到我老死也不会再来看一眼了?”
九郎心头震动,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嬢嬢见了臣只会徒增气愤,既然如此,臣又何必前来拜见?”
潘太后冷哂一下,“倒不如说是你如今将我视为仇人,早已忘记了你小时候我是如何照顾你的。”
“过去之事从未忘记……”九郎顿了顿,低声道,“但嬢嬢对双澄做的事,也让臣没法接受。”
“双澄……哼!”潘太后手指一紧,随即强压下怒气,冷冷地看着他道,“我问你,你是想要一直这样耗下去?如果我与官家都不松口,你就一年接着一年地等?”
他一言不发,眼神冷淡。
潘太后见状,只得又道:“你今日为何擅自离宫?去了哪里?”
“只是在宫中待得闷了,便想去五哥府中做客。”九郎在来之前就想到太后会问及此事,故此也并没惊讶,“但后来听说五哥去了汴梁府衙,臣就让车夫在城中转了一圈,然后回了宫。”
潘太后看他说话神情镇定,竟与之前端王相似无差,不由得蹙起双眉,审视着他道:“九哥,你当真只是在城中转了一圈?”
九郎望着她,缓缓道:“嬢嬢为什么这样问?”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你在城中做了什么,我会一点都不知?”
“那嬢嬢希望臣怎样回答呢?”九郎认真地看着太后,多日不见,她竟不仅脸容消瘦,连眼下也有了隐隐青影,脸色很是不好。他不由心中伤感,没等太后回话,又道,“从小到大,有很多时候臣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样,才会使得身边的人满意,所幸嬢嬢还宠爱着臣。可是,臣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嬢嬢眼里只怕都是错的……臣,实在举步维艰,倍感辛苦。”
潘太后亦语带悲凉道:“你现在知道举步维艰了?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端?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眼下这大内暗藏汹涌,你若想要独善其身就休要与其他人太过接近,否则的话,只怕你自身难保……”她说到这里,忽而侧身撑着前额连连低咳,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下去。
“嬢嬢……”他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潘太后又咳了一阵,直至脸色涨红,才勉强止住。九郎终是不忍,走至榻前替她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面前。
她捂着胸口,用审度的眼神注视着九郎,却并没有去接他手中的茶杯。
“九哥,你真还记得我以前是如何待你的?”她哑着声音问。
九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管怎样,嬢嬢以前确实庇佑过臣,臣不能不承认。”
“好……”潘太后闭上双目,缓缓道,“你记得就好……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忘掉。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九郎其实心中明白,但他还是道:“臣不甚明白。”
潘太后冷笑一声,“你自己心中清楚,有些事你根本不该插手。端王现在与你走得如此接近,你竟连一点防备都无?”
他沉默不应,过了片刻才低声道:“臣觉得五哥没有理由要对臣不利。”
“那老身难道有理由对你不利?除了双澄之事,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可端王呢?他要的是什么,你可真正想过?”潘太后颓然靠在榻上,见他还是如此固执,不由道,“你自己回去想想明白,这大内之中,到底谁才可以信赖!”
九郎将茶杯放在桌上,慢慢地退后一步,躬身道:“臣……告退。”
他走的时候脚步明显沉重,潘太后无力地坐在榻上,过了许久才记起九郎为她斟的那杯茶,端起一饮,却已发凉。
******
那天夜晚,在端王的授意下,钱桦的尸体被扔进了汴河。
与此同时,季元昌来到乐坊,将双澄带了出去。
封丘门缓缓而开,已换上男装的双澄随着元昌策马而去。
骏马飞驰之中,双澄回望汴梁。城楼上灯火粒粒,遥对着天际寒星,虽照亮了这一程路途,然而更远处的天地仍是漆黑一片。
重重宫门早已关闭,皇城大内已入沉睡,凝和宫中却还透出灯光。
九郎站在半开的窗前,望着院中的婆娑树影,在寂静中却好似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那声音清晰得如同踏在他的心上,嗒嗒,嗒嗒,带着无尽思绪奔向远方。
☆、75|3。16|
第七十五章更访遗踪得隐迹
天光刚刚亮起之时,凌香便接到了从汴梁城中送出的密件。
屋中垂幔深深,唯有窗口隐约透进亮光。她站在窗前打开信封,信笺上只写了一行字。
“燕双澄昨夜已离开汴梁。”
她将这一行字看了数遍,眉心微微蹙起。门外有人轻轻叩响,她随即将信纸叠起放回信封中,道:“进来吧。”
先前带头去白光寺将赵钧劫走的男子走了进来,掩上房门道:“刚才看到信使,是不是宫中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倒不是宫中有事。”凌香顿了顿,捏着信封道,“燕双澄走了。”
男子一惊:“逃出汴梁了?为何不派人追赶?”
“我找你来就是为的这事。”凌香转过身正视着他道,“她是从北边的城门走的,似乎是往真定府方向而去,要是你带人现在迅速追出,应该还不至于相差太远。但是王爷至今还未来到汴梁,如果我们现在就将双澄抓回,我又怕难以躲过搜捕。”
“这庄园应该不会有人敢擅自进入吧……”
“是,否则也不会将怀思太子安置在此地。”凌香蹙紧眉间,“我只是着急为何王爷迟迟不到……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看她还犹豫不决,忍不住道:“之前不好下手,现在她好不容易离开了汴梁,难道我们还要等她回来再行动?”
凌香还在思索,男子又道:“这件事丁述是否已知道?”
“自然不会。信使见了我之后即刻离开的。”
“那娘子就更应该当机立断,要是消息走漏,也不知道丁述又会做出什么事来。”男子目光一沉,道,“我总觉得他至今还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凌香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或许二公子也没想到他会对双澄如此维护……这倒是在我们的意料之外了。”
男子冷笑一声,低着声音道:“依我之见,要是此人冥顽不灵,还不如趁早将他了断,以免留下后患。”
凌香听得此话,顿时一扬眉,敛容道:“他对双澄有抚养之恩,怎能这样轻易说杀就杀?何况二公子与他也是故交,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男子见她变了脸色,只得道:“但现在双澄出了汴梁,希望娘子能准我出去将她擒下,如果怕将士兵引到这里,我就先把她关到其他地方,等一切太平后再见机行事。”
凌香抿唇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道:“这样也好,先寻机会将她抓回,但不要带来此地。”
“是。”男子抱拳道,“一定不会让人追查到此。”
凌香颔首,男子飒然转身离开了小屋,招来手下之后便迅疾从偏门出了庄园。
一行人翻身上马,直奔北边而去。铁蹄踏尘,迅如疾电。行了一程,前方再过一片荒林便是汴梁外城。男子正待招呼众人再加紧速度,却见远处小路上有一骑疾速驰来,马上之人头戴帷帽,垂下的黑纱遮蔽了面容。
男子见那人直奔他们而来,急忙一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小心应对。
转眼之间,那人已驰至近前,未等他们开口,即刻勒住缰绳低声道:“回庄!”
众人心中顿起疑惑,为首的男子更是盯着他面前的黑纱,“你是什么人?”
“回庄!”
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以坚决的语气再度下令。
“你到底……”男子还待追问,那人已紧紧攥着马鞭,一字一字道,“你应该知道城中的讯息都是谁传出的。”
“……二公子?!”男子惊愕万分地望着对面的这个人。
此人用隐藏于黑纱后的双目冷冷盯了他一眼,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