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老先生听她如此镇重,倒也不再多话,起身向外走去。
陌千雪急急跟上。
桐老先生在前方带路,穿过几个回廊,风景虽好,陌千雪却无暇顾及。
她心中甚是奇怪,平常大富之家,院中用的多是丫环婆子,可是,她从进院开始,到现在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男仆小厮,护院,整个园子没有一个丫环婆子。
又走几步,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院门紧闭。
管家上前推开门,里面才有嘻笑之声和衣服的撕裂之声传出。
越往前走,那声音越是清淅。
桐老先生走到那声音传出的窗台外,便停了下来。
“那里面的,便是小儿。你自己看吧。”
好奇心驱使,陌千雪凑在窗户口的缝隙往里看去。
一锦衣男子,坐在屋中撕着布,居然浸浸有味
他在那里一边撕着撕着,嘴里还一边哈哈的笑着。好似听到这个撕布的声音,便让他特别的满足。
看他的样子已是二十出头,可其表情若三岁孩童,天真,懵懂!
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三岁的孩童,却又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般。
陌千雪的心一乱,也不想多想,这人又是傻笑又是撕布。这证况?分明就是精神有毛病。
她怎么会治!罢罢罢,今天还是白来了一场。
正要拒绝,回头却看到桐老先生已经背过身去,肩部抖动异常,想是情不自禁。
哎!这桐老先生也甚是可怜,既然来了,还是装装样子,问上一问,安慰安慰吧,生意不成仁义在!
陌千雪轻声问道:“他这状况有多久了。”
桐老先生听她问话,猛的回头,眼中满是希翼之光。然,陌千雪却看到了那深处犹未尽的泪意。
桐老先生轻咳一声,道:“这状况有两年了。”
“哦,那他是两年前病的?”
“不是,只是撕布的状况已经维持有两年了。”
“之前干什么?”
“之前摔碗摔了二年。”
陌千雪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娘亲的,她到处奔波的挣钱,人家撕个布撕了二年,砸个碗又砸了二年,这得多少钱。
现在不是的时候,陌千雪继续问道:“摔碗之前呢?”
“撕纸,打鼓……一天下来手脚不停。”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三四岁的时候吧。”桐老先生神色暗淡。
“啊?三四岁之前呢?”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个正常的孩子,聪明可人……”说到这里,桐老先生的两行清泪还是没忍住。
“那怎么会突然如此?”
桐老先生突然看向陌千雪,面有防备,目光锐利似剑。
陌千雪也不想挖人家的痛处,只是那山谷对她很重要。而且,她越听越觉得这可怜的少年并不是并一的精神病,很有可能是……
“我并无其它的意思,您知道的,有些东西必需是要对症下药。”陌千雪语气和缓。
桐老先生看她似是没有恶意,也觉得她语中有理,只是长叹一声,“因为老夫家宅不严。哎,都是一些成年旧事。”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成因,若是老先生不太方便,就当千雪没有问,也没有来过,千雪冒昧打扰了。”
“老夫没有怪你的意思,既然请你到了此处,自然应该把前因后果给你讲清楚的。
老夫三代单传,传到老夫这里,子嗣更加艰难。老夫三十未得一子,只有一妾为老夫生了一女,带是个哑女。
从娶妻到生下哑女期间也曾有过几个女人有孕,可是到最后却总是不幸落胎。本以为此生再无缘份生子,桐家一脉到我这里就会断绝。
谁知等到四十,夫人居然老来孕,十月后生下靖儿,靖儿本就有些先天不足,又是老夫唯一的男孩,老夫自是宠入骨髓。”
桐老先生说的凄凉哀婉,陌千雪听得心生同情,那管家含泪轻拍桐老先生的背部。
“夫人年纪大了些,身子未免有些不好。老夫便纳了很多小妾。一来为了绵延子嗣,二来也是为了帮着夫人打理家事,照顾好靖儿。
可是,谁料,那帮女人们心术不正,争风吃醋之下,居然下毒毒害老夫妻儿。
妻子病逝。
靖儿中毒。毒解之后,靖儿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请了无数名医,都诊断说靖儿身体无佯,只是受了些惊吓,脑子有些糊涂,会慢慢复原。
老夫信了,以为等他长大之后,就会好。可是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等他十五的时候,他还是这个样子。
老夫心灰意冷于是安顿好哑女之后,才带着靖儿隐居于此,父子相依为命到现在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
不过一个内院宅斗的牺牲品罢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限之处。妻室本来病弱,他还要纳妾,还美其名曰:帮着夫人打理家事,照顾好孩儿。
对桐老先生,生出的同情之心顿减。
在她看来,这桐老先生有此十场,简直就是活该。只是,可怜了这位叫做靖儿的桐公子。
陌千雪现在已经可以大致的判定,这桐公子并不是什么失心疯之类,而是自闭和拖延治疗的轻微弱智。
如果,当时治疗及时,这桐公子应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只是,现在晚上,她对这方面也没有一个章程,得回家好好的想一想。
陌千雪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只说要回家好好的想一想,制定一个治疗方案。至于到底能不能治,她现在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只这一番话,就把那桐老先生弄得喜不自胜,连忙的吩咐身后的管家,让其派马车送陌千雪回家。
是夜。
桐宅之中,大厅之上。桐老先生端坐一方,下首一黑衣人单膝跪地。
“你去打听清楚了,那宁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这一辈子经了多少事,已是老谋深算,情归情,信归信。
但是不查清楚,他怎么会把自己看得重若性命的靖儿交托于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女人手中。
黑衣人回道:“那宁娘子是什么来历,没人知道,属下只打听到她三个月前晕在河边,被人捡回了王家村,给那村的蒙学先生冲了喜。”
桐老先生微一沉呤,又问:“那蒙学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那蒙学先生据说姓宁,确非常人,属下只稍一靠近便被发现。只得退走。”
“竟有如此警觉之人,连你这个桐家卫之首也被发现?”
黑衣人低下头,有些汗颜,“属下不敢有半点谎言,属下见惊了他那人还跟了属下一路,最后属下兜了半天的圈子才甩脱,看身形,他……应该是一个影卫?”
“影卫……宁?京城的宁家公子?”
“听说一年前,京城出了大事,那宁大公子无故失踪。”
“是无故还是你无能查探?”桐老先生目光锐利。
桐家卫首领腰杆一挺,回禀:“属下派人去查过,此系他后母联合庶弟下毒谋害。到现在宁公子那后母还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只是,却被一些假消息给骗的晕头转向。”
“都是女人惹的祸啊!老夫现在已经淡出京城,只希望余生能陪着靖儿……宁公子之事,你就不要多事了。”
“是。”
“那宁娘子,可有什么威胁之处。”
“据下查探来的消息,那宁娘子似乎发过一次高烧之后,脑子就把前事都给忘了,看起来,对桐家没有威胁。”
“忘了?哼!这就是你给老夫的答案?”
“主子息怒,这宁娘子不会武功,王老先生也只是在她体内发现一丝被封的微弱真气,属下判断她身世来厉不凡,只是无从查起。”
“再查。”
“是。”
……
王家村宁家。
陌千雪睡得正香,外面布谷鸟儿轻叫。宁少卿睁开眼睛,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轻手轻脚的披了衣衫就出了门。
“他回去了?”
“回去了,属下故意跟丢,他绕了两圈便回了桐宅。”
“看来,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宁少卿轻描淡写的敲了敲桌子。
“属下该死。”他影卫的身份暴露了,就证明主子的身份也暴露了。影煞脸上杀气一现,当时他就应该下重手,杀了那个桐家卫。
“无妨。那桐老当家的既然已经淡出京城,想必也不会再来插手京中之事。”
“以后,多加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是。”
“如果有刺客来袭,护住夫人先撤……”
外面的雪飘啊飘,夜风来一阵阵,很寒很寒,影煞的脸却比外面的冰霜更寒,即刻握拳抵胸盟誓:“恕影煞不能从命,影煞就是死也不会再离开主子。”
宁少卿看着影煞誓死如归的坚定,垂下眼睑,轻叹一声,默了半响,“你以为夫人若是有了什么事,我还会独活么……”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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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表白,千雪的愤怒
自前几天从桐宅回来之后,陌千雪便不再出门,整日里在家里写写画画,引得宁少卿好奇得不行。
问她,她也不能说,只说这是秘密,等她拿下那块山谷再细细的告诉他。
如果她告诉宁少卿,她在想方设法的给桐公子治病,以他那个醋劲,非得把她禁在家里再也不让出去的。
宁少卿见陌千雪不出门,便借口天寒,给蒙童们放了一天假。
陌千雪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又写又画。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儿童故事,再通过动画的形式把它们给画出来。
宁少卿坐在一边看书,陌千雪抬眼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墨发轻垂脸庞,沉静如美玉般,一时间有些闪神。
面对这样令人垂涎欲滴的美男子,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的。
是以,陌千雪画着画着的时候,便会不经意的抬头看他。
若是碰到宁少卿也抬头看过来,她便微微一笑又俯下头去作画。
仅仅一笑,眸光温暖柔和,温馨在两人之间荡漾,宁少卿心中更有如清泉淌过。
没有争斗,没有暗算,没有烦恼……那种甜到心坎的蜜让他由衷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
垂眸淡笑,放下手中的书,宁少卿拖了把凳子坐到陌千雪的对面,伏在案上看着她。
瞧着陌千雪唇角微扬的笑意,他就想起了上次被她反扑,差点让她咬了唇的场面,甜蜜的暖流经过心脉一直流向某处,灼热一片。
陌千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少卿,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不会画了。”今天这眼神像怎么像是要把她吞了似的!
宁少卿无辜的眨了眨睛,竟有些撒娇似的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了你。再说,你刚才也看我了,打扰我看书了,我自然要看回来。”
陌千雪没想到宁少卿也有无厘头的时候,被这样火热的注视着,这画想是画不成了。
偷笑中放下笔,便想逗逗他。
于是,清咳一声,定定的看着他正色说道,“我是看你了。可是,我的目光是欣赏,哪像你现在这般。目光如此直接,好似要把人家生吞活剥了似的,太过——银邪。”
银邪?敢这样说他,宁少卿的笑意在脸了僵了一秒,直起身,身子横过书桌,长臂一伸,欲抓她。该让她尝尝什么是生吞活剥,什么才叫银邪。
她一跃而起,后退几步,躲开那只狼爪。回头嘻笑不已,还好身轻如燕。就知道这人不经逗的!
陌千雪正得意,转过头见宁少卿已跃过书桌,斜倚着书桌,望着她摇头轻笑。
她看着眼前已离墙角不远,觉得不妙,转身欲逃。这可是大白天啊!万一真的把他给惹得火起……
小心翼翼的绕身过去,才靠近门,身后一阵劲风袭过,房门哐的一声关上。
陌千雪心里一阵惊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掌风啊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