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霉
‘是从正门里抬进来的填房!是给祖宗上过香的家主夫人!’
家丑不可外扬!
若是将毒杀亲夫,毒杀亲兄嫡子的罪名落实,正面处死她这个当家夫人,他宁家丢不起这样的脸。
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死心,还要有那一问,自取其辱。
后院那些曾经受宠的女人,那些曾经爬在自己头上放肆嚣张的女人,恐怕在他心中根本连个零都算不上;
什么张姨娘?什么娴姨娘?早十年前别人献上的那什么艳冠天下的艺妓?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就像花丛里种植的鲜花,开心了多看两眼,真正放在心中的,能让他多看一眼的,能配得上他的,自始自终就只有一个人!
而最讽刺的是,唯一能让这个薄情狠辣的男人多看一眼的女人,说配得上自己的女人,就是宁少卿的母亲,那个短命福薄的女人。
可他给她理由却是:她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她才是他三媒六娉唯一承认的正室。
这就是一个超级世家家主的情,果然够冰冷!够狠,够绝!
宁老家主的脚步要迈出主屋这时,谢氏已经想通了,赶上前去,“妾身从明日起自愿搬入家庙,为宁族祈福,为老家主祈福,只愿宁族百世安好,愿老家主的病能早日安康。”
宁老家主并没有回头,迈出门的脚步顿了顿,微一沉呤,“难道你能顿悟,去之前见一见少宇,日后若是无事还是不见为好。”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日后她就在家庙中渡过了,以后不但不要出来,连儿子都不要再见了。
谢氏并不意外,他做事若不是绝,他就不是宁愽涛。既已打定主意,她也不再犹豫,“好。”
“你能如此识得大体,前事一笔勾销。见了少宇告诉他,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让他日后不必耿耿于怀。”
“是。”
宁老家主闻言,不屑回头,顿住的脚步再次踏出的同时,冷声道,“来人,赐死李嬷嬷!”
早有人上前一把拧住李嬷嬷的脖子。你嬷嬷还未发出求救之声,已经倒地而亡。
谢氏手紧抓,却是咬紧牙关,并不开口。她若不死,就算自己去了家庙,只怕宁愽涛也不会放心。
看来,自己去家庙是正确的选择,若是刚才还不开口,只怕再容几日,不但嬷嬷活不成,她也一定会暴毙。
宁老家主前脚走,谢氏后脚就让人把宁少宇给传了过来。
于家庙之行,她并未多做什么解释,宁少宇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此事他无能为力,自然也就没有多问。
谢氏顾左右而言其它的说了很多,说了宁老家主让她转告的话,也叮嘱了很多类似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但她的真正的目的,却只为要交给他一个令牌,然后当着宁少宇的面在纸上写了一席话,待宁少宇看清后,她便吞了那纸,赶了他出去。
宁少宇知晓,这个非常时刻,她这是怕有人躲在暗处偷听呢。
从屋中踏出,宁少宇心头沉重之极,想起纸上所写的那些话,心下不觉微思。
他的沉重并不完全是因为谢氏要进家庙,更因为美梦初醒,策划了那么久,却敌不过他回来的数天,可恨之极……
为什么?为什么?只因为他先他出生,他就是父亲的至爱,他就是宗老族老心中认定的家主人选,他就是所有人的注目的焦点。
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听到前方脚步声传来,不觉抬头,却见一人漫步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身后,那初升的朝阳,万千光芒似千丝万缕的金线洒落在他的周身,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那领口袖口的金银竹藤般的图腾,让他周身生出尊贵无可比拟之气,眉宇间浑然天成那一股睥睨凌然于世之势,更是直觉给人一种忍不住想屈膝臣服的压迫。
宁少宇心头升起滔天嫉恨,一时间压都压不住。
这一切,本应该是他的。
他眼前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异母哥哥,是他父亲最疼爱的儿子,是宁族最得人心的新家主,是天齐人心中的少年英杰。
也是他的兄弟,是他最憎夶的仇人。
是的,仇人。
嫡出,优秀,血统高贵,光芒如山巅朗日,照射整个宁家,在那样耀目的光辉下,所有人黯然失色。
父亲视他如珍宝,宠爱有加,早早的就把他往家主的方向培养,不管什么他都是用最好的。
学文,练武,讲经,贯礼,通武略晓文史擅军法辨阴阳,早早出来为家族效力,真刀真枪的去封地闯名头……
可是,他呢?
无伦他如何努力,父亲都不曾正眼看过他一眼,也不曾夸过赞过,不曾给他一个笑脸。
☆、【138】试探,折断他两指
不等宁少卿走近,宁少宇调整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阴沉的脸上已经换成了意外中带着惊喜的笑颜。
驻足,待宁少卿走近,侧着身子让道问安,“大哥近来可好。”
宁家是掌了财的超级世家,住的大院虽比不上皇宫那般雄伟,却也是屋宇三千,楼宇绵延,大得很。
宁少卿又是家主,已经搬到了家主专属的院子之中。他为人低调,事情又多,基本上不在此院逗留,两人碰面的机会自然是少之又少。
若是放在一年多前,途中偶遇,宁少卿会笑颜相拥,拍着他的肩邀他共进午餐,喝一杯。
可今时今日,世道变迁,心中只剩苍凉默然,哪里还有动容。
宁少卿轻轻的扫了前方左侧的宁少宇一眼,不惊不喜,顿足负手抬眸,下巴微抬,面色冷肃清冽,家主气势不由然扩散开来,“以后称呼家主。你我兄弟之情,早在那一刀之时断绝。”
超级世家家主地位尊贵,但毕竟不是皇家,没有皇家的那么多的规矩。亲兄弟之间,还是会以兄弟相称,以显亲呢。
但,庶出的兄弟是绝对没有资格再与家主称兄道弟的。
宁少宇被这句话呛住,笑僵在脸上,这是明着打他的脸,想把他归到庶出之类。他虽是填房所出,但也是嫡出,怎么就没资格叫一声大哥。
他那日不是醉得不醒人事么?怎么把那一刀记得那样清楚,若是那天的刀还能再进一分就好了。
从前的宁少卿对他只有笑意,从来不羁他说什么,从来都是让着他的,他做错事,他连重话也不曾对他说过一句。
那日,他一掌震开短刀之后,盛怒之下一掌便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满脸杀意,可听到自己叫着大哥,却还是忍住杀意停了手。
回想过往,他总认为,即使有了那一刀,即使有之前种种。他回来一字不提,便还是和从前一般的窝囊,如泥人一般的原谅了自己。
且,被杀手逼走之时,他分明说了,这些个身外之物,既然你要,就给你好了。从此你我再不相干!
无信无义!
说了再不回来,现在不但回来拿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还惺惺作态。此时,更是想让自己成为贵族间的笑话。
越想越是不平,宁少宇忍不住便伸出手指着宁少卿,“大哥,你……”
“放肆!”
后面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黑色身影,以其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捏住他的手指,向上一折,只听指节处传来一声脆响,是手指被折断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怒喝,“家主之尊,岂能容你随意指来指去……”
“刀奴,退下!”宁少卿的声音极时响起,那被称作刀奴的黑衣卫士才松开宁少宇的手指,答了声,“是。”便恭敬的退到宁少卿的身后站好。
收回疼痛的手指,宁少宇眼波之中恨意一现,什么时候,一个奴才也能骑到他的头上喝斥于他。
刚才这一袭,他并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想躲。
此处宽广,视线极好,若是他真的躲开还和刀奴动上了手,此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就算宁少卿不处置他,只怕宗长和长老们为了给新家主的立威,会拿他开刀。
他不躲开,更是一个试探。
他的手指折断,他的好大哥连眼都没眨一下,他是真的拿自己不当兄弟,是真的对自己断情绝义了,用情和义已经再也对付不了他了。
他眼中闪过的那挘抟猓匀惶硬还偾涞难劬Α
宁少卿眼微一眯,语气仍是淡淡,“谅你初犯,今天便饶了你,若是下次再敢对家主不敬,族规处置。”
宁少宇握住自己被折的手指,忍住疼痛,躬身低头,口中客气之极,“请家主先行。”
既然,他已经不将自己当成是弟弟,他也没有必要再虚以委蛇。
眸中一丝不屑过后,宁少卿上前一步,站在宁少宇的面前,嘴角浮出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直视前方,不再往前行,也不看宁少宇。
只盯着远方那挘狙簦弥挥辛礁鋈颂眉纳簦朴频溃霸谀闩沙龅谝徊θ巳プ飞蔽业氖焙颍谀闩扇巳ネ跫掖宕烫降氖焙颍谀闩扇嗽谠破鹫蚶菇匚遥谀闩缮笔衷诔峭夥魑业氖焙颉稍牍袢铡!
这句话又挑动了宁少宇心头的刺,“你为什么要回来?”这七个字几乎是低吼而出。
回敬他的却是轻笑,“是你一步步逼我回来的。”
“我……”
“此番悔悟,回头还来得及。”
闻言半响,宁少宇不答话。他的话提醒了他,不能再大意了。心中千转百回,出口时已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愤恨,“少宇愚昧,不懂家主在说什么?”
宁少卿的嘴角泛起一丝嘲意,有人在设一个惊天的阴谋,宁少宇只是其中一颗被人利用的愚蠢棋子。
背后那人野心极大,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并不单单的只针对宁族,而是要设计整个天齐王朝。
揽动皇族,挑拨世家,诱使南凌出兵,再让镇南王搬兵……每一步都看似无意,可每一步都是狠辣无比。
牵一发而动全身!
挑拨镇南王独掌皇族兵权,计杀镇国公,再把黑锅背到皇上身上。利用皇上一直以来想消灭世家独自称霸的野心,进一步调拨皇族与世家之间的关系,让皇族和世家起内乱,打破天齐的平衡,再来渔翁得利。
他胆子何其之大!利用当今的圣上,利用镇南王,剑指宁族,意在整个天齐大乱,他……是想灭了天齐?!
他是谁?!
他会找到他的。
拉回心思,宁少卿警告道,“不要被他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记住,你——姓——宁。”
语毕,宁少卿头也不回阔步向前。
只留宁少宇站在原地,满面寒霜如冰。良久,指上的痛楚才唤醒了他的思维,扭头绝然而去。
**
京中某偏僻小屋之中。
一男子腰背笔直身着深蓝锦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条与衣同色的缎带束起,缎带正中镶着一块上好的碧玉,耳鬓发束任其自然垂落,这背影看似刚毅却让人有种不寒而粟的阴寒之感。
男子的阴影子中,站着一须发皆白的老者。
“八长老死得冤……”深衣男子转过身来,他面上却是带着精致的银色面具。
阴影中有人回话,“主公不必太过忧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时的情况也只能推出老八……”
那人抬起头来,却是宁族的大长老。
“他的家人安排好了没有。”
“都被逐出了宁家。不过逐出也好,他们本就不是宁族之人,如今老夫安排他们回本族即可。”
“不妥!”
大长老一惊!此事确实不妥,若是宁族人不死心,派人一直尾随,岂不是要爆露主子的身份。他叹了口气,“是老夫思虑不周,那老夫只象征性的给他们些钱财安抚一下便了此事。”
他是答应了八长老,会妥善的安置他的家眷,八长老才会憾然赴死。如今……他食言了。只能等成事之后,再另行安顿了。
蓝衣银面之人轻叹,似有惋惜之意,“只能如此了。你也要小心一些,宁少卿此人心思慎密,千万不要着了痕迹,无事最好不要与我碰面。”
大长老面色肃然,“是,主公。”
“镇国公死了,那狗皇帝不知和镇南王谈了什么条件,居然没有翻脸,镇南王还是回了南边镇守南关……看来,我还得再出面走一趟,我族上百年来的筹谋不能毁于一旦。”
“主公万事小心,宁族这边有老夫在,谢族里也安插了人,绝不会让它太平。只是苏家……”
“苏家确实是铁桶一块……但,宁族若是倒了,狗皇帝抬手就收拾了谢族,然后必定便会剑指苏族,到时苏族不反也是反……你只管……”
“主公好计策,宁族确实是最好的突破口。”
“……”
**
宁府,落月轩。
午后的骄阳照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屋宇四角上蹲着的驱魔兽雕,眺望着远方,院子里各色花卉摆放得赏心悦目,艳丽盛开。
如此和美景色之下,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