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谁不知道我们御史最穷了,找我们敲诈十万两的银子,这是哪个没脑子的人能干的!”御史甲冷笑,他看不得这边假惺惺的演戏。
“吴总督的家丁还能不知道我们御史穷?”御史乙也冷笑。
“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有人是见不得我们御史在湖北查案吧。”说是有人,但御史丙就直接盯着吴涛威。
“我看不动大刑他们是不会招的。”御史丁表情严肃。
这些御史们,差不多和赵剑秋一样,都是被自家上司踢到这号称没案情的武昌的,如今居然能盯上了吴涛威,他们岂能错过。
言官的嘴皮子向来锋利,而且一连两个下人都扯进了绑架案,要说这事和吴涛威没关系。在场的人几乎都不信,吴涛威心里也明白,所以他被说的又羞又恼,却不争辩,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但有人却见不得吴涛威如此委屈。
“大胆,总督也是你们这些小人能议论的?”从门内冲出一个人,指着御史们呵道。
气势不小,但人不大,在场的人也都认得他,那是吴总督的孙子吴士坤,今年只有十二岁。
“士坤,快回去,这儿没你的事!”吴涛威马上就赶人,表情异常的紧张。
赵剑秋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吴少爷,我听说这吴超是在你身边当差的,不会连这吴佳也是你的人吧?”
“是又如何?”吴士坤毫无惧色,“他们是少爷我的人,而且正是本少爷让他们去教训你的!”他这话快得吴涛威根本来不及拦。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吴涛威急得斥责他。
“爷爷何必怕这种小人?!”吴士坤傲然道,“这些小人一直盯着总督府,为了升官而把爷爷当着眼中钉,他让我们日子难过,这样的人岂能轻饶他?”
御史盯住吴涛威,是有想立功的因素在,但他们也没有因此而使出什么屈打成招、栽赃陷害的手段,赵剑秋不知道什么原因会让这小少爷如此恨他,不过。“既然吴少爷承认了是绑架案的主谋,那请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吧。”
“什么?!”吴士坤才不干呢,“我朝律法,十四岁以下不得上刑,你身为御史怎能知法犯法?!”
这小子不是仗着这条律法才如此胆大妄为的吧?赵剑秋好言好语:“吴少爷,我们不是要刑罚你,只是请你回去协助调查,还有,吴总督身为你的监护人,也请一并回去。”真要钻空子,小孩子哪比得上大人。
可吴士坤仍然不惧,他很神气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玉佩?”赵剑秋是看清了,但不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
“那是皇上御赐的,”苏盛轻咳一声,代为解释,“当年皇上念在吴郎中因公殉职,特赐此玉佩,希望吴少爷平安长大,品性如玉。”只是可惜…
“原来如此,”赵剑秋点点头,“皇上仁慈。可惜吴少爷你辜负了皇上的期望,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吴总督,请吧。”
怎么他拿出了皇上的玉佩,这些人还是不害怕,吴士坤这才有些慌了:“爷爷,奶奶和娘亲不是说只要我带着皇上赐的玉佩,就没人敢动我吗?”
吴涛威真想揍这个不懂事的孙子,但还是下不去手,只能叹息:“妇人之见,妇人误事啊!”
什么都往妇人身上推,他怎么不怪自己溺爱孙子呢,对被大人管得骄慢无知的小孩子,赵剑秋替吴涛威说明:“吴少爷,所谓皇上赐的物品有很多种,只有向免死金牌那种才可能保命的,但那种特别的东西只有开国功臣或者对我朝有极大贡献的人才能拥有,而且会记录在册。至于其他的,只是代表皇上对臣子的一种奖励和期许。但无论得到哪种,臣子都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利用它做坏事。”
现在说这些大概是晚了,在场的人也大概都明白了,这位小少爷得到皇帝的赏赐是好事,结果家里人把这种好处夸大了,小孩子又不懂大人所谓的虚荣,真以为靠着这个就能横行无忌,结果…
吴士坤现在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终于向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大哭起来:“爷爷,我不要去。救我,爷爷…”
这是吴家唯一的后代,一瞬间,吴涛威好像老了十多岁,“赵御史,士坤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老夫跟你去。”当年他来不及救儿子,已经是抱恨终生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这个孙子。
赵剑秋可不敢只把吴士坤当孩子看,一个指使别人绑架、杀人,还懂得利用皇权保护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有点邪气,所以她说道:“这事究竟怎样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还是请吴总督和小少爷一块去趟御史府吧。”
“赵御史,你!”吴涛威在武昌权威颇大,但今晚事出突然,他来不及把自己的心腹官员都招集过来,其实招集过来也没有用了,文官手上根本没有兵,而且他这个孙子已经当众承认了。
“罢了,老夫就跟你走一趟!”吴涛威咬咬牙,仿佛下了某种决定,他抱起惊慌失措的孙子。“士坤别怕,爷爷不会让你有事的。”
“老爷!士坤!”后宅的女眷听到消息纷纷赶过来。
“苏总兵,这边有劳了,下官带吴总督前走一步。”赵剑秋冲苏盛拱拱手,带着嫌疑人和御史们打道回府,留下苏盛“安抚”那些女眷。
……
终于抓住了吴涛威的把柄,虽然已经是半夜三更,但御史们都兴奋得毫无睡意,所谓打铁要趁热,他们决定连夜审问吴涛威。
这一路上,吴涛威已经想了不少。现在是完全镇定下来,没等御史问话,他就主动先开口:“赵御史,老夫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
“可以,”这代表吴涛威的心理已经动摇了,赵剑秋吩咐手下御史,“你们先带吴少爷出去。”
“爷爷,”大概路上吴涛威已经跟孙子保证了什么,吴士坤不怎么害怕了,但此刻仍抓住吴涛威的衣袖不放。
“爷爷是怎么和你说的?!我吴家男儿就这样没担当吗?”吴涛威斥责孙子,然后扯回自己的衣袖,扭头不再看他。
“爷爷你别生气。”吴士坤这才出去,临走还不忘瞪了赵剑秋一眼。
这应该是个孩子吧?赵剑秋寻思着。
“赵御史,你打算如何处置士坤?”等孙子一出去,吴涛威马上就回头问道,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孙子。
这事是不大好办,绑架(未遂)、谋杀(未遂),这是要换成是成年人干的,怎么也得进牢里住个十年、八年的,但吴士坤偏偏未成年,而且天佑王朝根本也没有针对未成年人犯罪的法律制裁,只能追究其大人的行为。
不过,“吴总督,孙少爷所为与他的年龄太不符了,这样的孩子赵某见了都觉得害怕,我想,就算吴总督肯承担一切,赵某也不敢放了孙少爷。”可惜天佑王朝没有少管所,赵剑秋觉得挺遗憾的。
“赵御史!”吴涛威脸色变了,御史是不能刑罚未成年的孩子,但要找个理由整这个孩子,或者一直关住不放还不容易?
吴涛威是知道官场黑暗的,如果他的总督之位保不住了,那他也无法再保护自己的孙子了,现在他已经是在人屋檐下,只能低头了:“赵御史,你来湖北的目的是什么。你我心照不宣,老夫可以让出总督的位子,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经过这件事,吴总督这个官位已经做不稳了,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易呢?再说,要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懂得绑架谋杀,有几个人会信?”其实现在赵剑秋最担心的反而是吴士坤了,太与年龄不符的世故。
“赵御史是希望老夫承认是这事的主谋了?”吴涛威也不动怒,“老夫可以承认,甚至可以交出所有与太子有关系的官吏的名单,只希望赵大人能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孙子,我可以保护我吴家人从此再不踏入官场一步!”
吴涛威是个聪明人,御史们盯了他十年,也没有抓住他的把柄,谁知道他的孙子居然给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但他一点也不怨,仍想着保护他的孙子,赵剑秋感动于这种血脉亲情,但这不能成为她放松警惕的理由。
“吴大人,我必须得确定令孙不会害人了,才能放了他。”就算处于上风,赵剑秋也不会信口开河随便许诺。
“士坤那孩子…他爹爹过世时,那孩子才一岁多,这没爹的孩子难免受人欺,他祖母和娘亲也是可怜他,才从小告诉他什么都无须害怕…这回他真的尝到教训,是不怕再放肆了。”吴涛威这回打的是苦情牌。
赵剑秋不会去难为一个孩子,但前提得是那孩子的确是个“孩子”,她先把这事放下,问道:“吴大人,有两件事赵某不得不问,十年前令郎,还有八年前我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事,真的是意外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解决了
对赵剑秋的这两个问题。吴涛威都没有回答,他只是要了纸笔,说要回忆一下,赵剑秋同意了,知道他不放心孙子,便命人将他们带到同一间屋子关押。
独处下来的赵剑秋,也没有乘机歇会儿,想了想,她开始给江天暮写信,这是五年来她头一回主动给他去信,原因是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孩子。
写好信,赵剑秋把它交给王勇,王勇虽然跟着她五年了,但一直是江天暮在付他工资,他知道怎么与京城联系。
这样再算算时间,赵剑秋派人去看吴涛威写了没,等了一会儿,却听到那边一片喧闹,有人急急来报,吴涛威自尽了!
……
吴涛威是用衣带悬梁自尽的,他死的时候。吴士坤正睡在旁边的椅子上,是御史府的人把他吵醒的,才知道自己爷爷出了事,他吓得哇哇大哭。
赵剑秋此刻却顾不上他,她看向桌上,那吴涛威要去的纸张都写满了字,上面墨迹未干,如今却变成了遗书。
吴涛威还是在临死前交代了当年发生的事,十年前武昌水患,的确是因为他一时的贪心,当时在竞争工部侍郎,他想为自己儿子努力一下,于是在工程中动了手脚,以次充好,省下钱私用,他是想着第二年重修时可以补上的,可谁知道那年会下数十年也不遇的大雨,更没料到他的儿子会…
吴涛威这些年一直在被自己的良心所折磨,他的儿子吴远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工程上做了手脚,但吴远也是工部出身的,所以吴涛威一直在想,是不是吴远在救灾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为了替父赎罪,才没有从水里上来的…
吴涛威不需要儿子用命换自己的前程,但他得为了孙子着想,这个家必须有人支撑下去,所以他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并仍坐在总督的位子上。
他的确不想再升官,只想守在这里赎罪,可惜都察院的人仍不放过他,左副都御史不知道怎的就查出了水患的真相,急急返京。
吴涛威不能身败名裂,不能让孙子从此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叫人在返京的必经之路的山顶,用火药制造了山难。
除了这两件事,吴涛威自问再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可是都察院居然十年如一日的盯着他,让他想忘记过去都做不到。
而可能就是因为他不安的越来越无法隐藏,才让家里人都发现了,而不知内情的吴士坤便以为是御史们“欺负”了爷爷,才想出这么个主意为他出气,结果反而把事情弄槽了。
……
吴涛威关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这样的事,赵剑秋往回想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吴涛威只是自尽,而不留下这封遗书,那朝廷追究下来,御史们就得承担逼死地方大员的责任,虽然可以有吴士坤的事当挡箭牌。但毕竟是麻烦。
吴涛威没用自己的死把御史们也拖下水,原因赵剑秋也明白,一命换一命,他送功劳给御史们,条件便是不要再迁怒吴士坤。
如果吴士坤不是赵剑秋心里担心的那种人,赵剑秋倒可以放过他这回,不过现在,她还得把那个可疑的孩子留下来。
外面已经乱了,知道吴涛威出事,又马上得到了他的死讯,武昌本地的官员群情鼎沸,直说要替他讨个公道。
御史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幸亏有当地驻军护着御史的办事处,才没有出更大的乱子,这些当地的官员联名上书,要朝廷派人公审这个案子。
……
在任的总督自尽,怎么也是个大事,三天后宣和帝就派出代表解决此事,过来武昌的便是庆王。
江天暮刚到城门便被当地官员和吴家人给拦住了,看着那些跪倒喊冤的人,他以庆王的身份保证一定会秉公办事,才让御林军的护卫下得以进城,到了都察院的办事处。
……
“对不起。”五年没见,赵剑秋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仍是没长进,还得江天暮过来给她收拾善后。
“那个吴士坤是古代人吗?”江天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