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存粮就说明事先有预谋,买粮总要花钱吧?就是说他们现在要粮要钱,”江天暮寻思着,“那送钱送粮的人他们不会拒绝吧?不如我们扮肉票吧?”
这个提议够大胆,但的确能吸引山贼,“你要我们组成商队经过玉屏山?可那里刚出了事,哪个商队敢从那儿过?”山贼也不是没脑子的,只怕不会上当。
“哪用商队那么麻烦,你忘了我是谁家的?”江天暮笑眯眯,他江家二少爷还代表不了无数的钱粮?
“你要以身作饵?”那样太危险了,赵剑秋提议“要不我来扮…”
“你得扮成我的跟班,有更重要的事做,我是人质肯定行动不便,就要你这个小跟班和那些人搞好关系了,记得打探消息时也千万不要忘了为你家少爷争取更好的伙食待遇。”做人质这么危险的事,在江天暮说起来就像玩游戏。
两边衡量下,赵剑秋选择了当跟班:“那我还用张勤这个名字吧。”她必须争取行动自由才能打探山寨是否有“暗影”的人存在。
“那我叫江云好了,嫡子的身份太吸引人了,就说是旁系好了,”江天暮还是很认真对待这件事,“反正江家旁系的孩子不少,他们不会细查的。”
“……”
……
定下了行动计划,就看李洪业那边的配合了。
这个右副都御史办事还是挺利落的,他借着要修河道的名义将大部分军队撤出了玉屏山,只留下小部分在那儿巡逻。
而巡逻队没有长官看着,自然松懈下来,这样不少胆大的人开始在玉屏山下行走,有探亲访友的、有做买卖的,而多数都没事,无非是碰上官兵,打点些钱就放行,出手大方些的甚至还有巡逻队护送经过。
这些情况,都被山上派的探子打听清楚,不忿官军借他们的“威名”赚钱,山上也派下了收买路财的匪徒。
于是官军和匪徒终于为钱开打了第一战,可惜官军少人匪徒少经验,这一战不分胜负谁也没灭了谁,再于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划地盘,走这边你收钱,走那边我收钱。
这样倒也相安无事了。
……
前提条件都铺展好了,于是江天暮一身富家公子打扮,带着跟班打扮的赵剑秋,十分张扬的要雇车去郑州。
从他们目前在的新加县去郑州,玉板县玉屏山是必经之路,看那这富家少爷一身的珠光宝气,有理智的车老板都拒绝了他的数额不菲的车费,就是真想赚这笔钱的也讲条件要和商队同行,以确保这车钱不会便宜了山贼。
“我家少爷有急事,等不了这么久的,何况我家少爷也不习惯和陌生人同行,”赵剑秋十分尽责的扮演着跟班的角色,“这车钱又不少你的。”
“不是钱的问题,”车老板小心翼翼四处看看,才小声和赵剑秋说道,“你们不知道最近玉屏山附近不太平吗?还是劝你家少爷与人结伴同行吧。”这跟班看起来应该比那富家少爷知道深浅。
跟班知道有什么用,拿主意的是掏钱的主儿,“本少爷必须在后天赶到郑州,没时间等人作伴,这新加县就没个有胆量的敢走一趟?”江天暮这张嘴向来厉害。
听到他把整个新加县都扯上了,之前一直看他们交涉的车老板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就按你说的价钱,我拉你们去。”他嘴里说着,可眼睛不看赵剑秋也不看江天暮,他看着的是江天暮那亮缎银花公子衫上系的紫金鱼配饰。
江天暮对他的视线恍若未觉,只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
等到坐上马车,看着那大汉全神贯注的赶车,借着车轮声当掩饰,赵剑秋才小声说道:“我看这个车老板不简单,他这一开口旁边的人就全没了意见,他不会就是玉屏山的探子吧?”然后直接拉他们上山?
“那人会武,而且他大概认出我是江家人了。”江天暮乐滋滋的把玩着那紫金鱼坠儿,多明显的珍宝呀,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出这是江家嫡系才能带的。
“小心些。”山贼可能就在身边,赵剑秋也不敢多说。
江天暮微微一笑,开始谈起了河南各地的美食:洛阳的猕猴桃、罗山的栗子、新郑的大枣、临潼的石榴、开封的打瓜、灵宝的苹果…
旅途无聊,江天暮说话声音又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在外面赶车的那个大汉也听到了,在江天暮嫌气闷掀起车帘,开始谈起兰考的香葡萄后,大汉终于忍不住插嘴:“我们河南的葡萄好,葡萄酒也不错,不过最好喝的还是张弓酒、林河大曲、宋河粮液、四香陈酒,那种酒喝起来才有味道。”
“好,等到了郑州,我请你喝这些酒。”江天暮爽快的说道。
“那可说好了。”大汉笑道,对江天暮顿时大有好感,不愧是那家出来的人,娇气是娇气了些,但人仍然大方。
话是越说越近,三人你一言我一句,逐渐熟悉了起来,可惜除了知道那大汉姓王名勇,干车老板已有十年了,赵剑秋没听到他提起玉屏山匪的只言片语。
眼看快到了玉屏山下,王勇的态度严肃起来,不再说笑:“把车帘放下来,从现在开始只要我不说可以你们千万别出声。”
“为什么?”江天暮偏偏要问个究竟。
“为了你们的性命。”王勇把车帘放下,继续专心赶车,江天暮和赵剑秋互相看看,决定暂时先听他的。
进了玉屏山,行进一片树林后,王勇更加紧张起来,这里的位置可是不错,那些山贼哪会放过这“做买卖”的好地段。
果然,走到林子深处,一群庄稼人打扮,手里却拿刀拿枪的汉子拦住了马车。
总共有十五个人,如果暗处没有埋伏的话,王勇自问还对付得了,他停下车等对方先开口,顺便观察周围动静。
由村民改行的山贼果然开了口:“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多经典的开场白呀!江天暮捂住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赵剑秋可没他这么轻松,她轻轻掀起车帘看外面的情况,背对着他们的王勇身体绷着劲,看来也很紧张。
就听王勇回道:“线上的朋友是哪个溜子?”(1)
听到王勇也说出了道上的切口,江天暮这才不笑了,听上去王勇和这些山贼不是一路的,他们不会碰上了黑吃黑吧?
江天暮听懂了王勇的话,赵剑秋听不大懂也知道这大概是绿林行话,反倒是那群拦路的一脸莫名其妙,其中一个看似头头,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问道:“叫你交钱就交钱,胡说八道什么?”
王勇皱起眉头:“壮士是哪个衣钵?”(2)
“衣破?”年轻男子低头查看自己的穿着,出来办事要体面些,他没穿带补丁的衣服呀?
(1):线上:以某个地域为势力地盘,该地域即称“线”。哪个溜子:属于哪帮哪伙?
(2):哪个衣钵:跟谁学的艺?
第五十六章 非专业
王勇是个有来历的人,车老板不过是他闲着打发时间的第二职业,甚至王勇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
像这种“相家”(内行人),几句话的交涉下来就看出这伙山贼其实就是“空子”(不懂江湖事理),当下更不放在心上。
“我们车行过这儿向来不用交费,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交钱?”切口对不上,王勇干脆直接问。
“我们是玉屏山的影子大盗,”自报家门的年轻人十分骄傲,“而我就是山上的二寨主蔡米,现在这儿归我们管,路过的就要交钱。”
王勇这回也差点儿笑出来,不说这名字,就他这架势,还二寨主呢?
“我要是不交钱呢?”王勇倒不是在乎那点小钱,只是要让三山五岳的朋友知道他向几个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小毛贼服了软,那他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看王勇有动武的苗头,赵剑秋和江天暮比蔡米更快反应过来,不能让王勇打乱他们上山的计较。
赵剑秋探出半个身子,先王勇一步对蔡田呵斥:“你是什么人,敢挡江家少爷的路?!”
车帘一掀开,赵剑秋旁边江天暮穿戴的珠光宝气就晃花了蔡米的眼,他愣了愣才问道:“哪个江家少爷?”
“天下首富江家的名字都没听过?”自报家门,赵剑秋比刚才的蔡米更骄傲。
但这种行为在王勇看来就是愚蠢的,他刚想出声阻止,江天暮就在他身后拉住他,小声问道:“大哥的好意我们领了,这事还是我们自己来吧。”
聪明人不用把话都说明了,就这份镇定便不是寻常少爷能有的,王勇当下不再开口,静观事情发展。
听到天下首富江家的名字,在场山贼的眼睛全亮了!“你…你把身上的值钱东西都扔过来。”蔡米兴奋的声音都发抖了,江家的少爷,那身上带得肯定不是假货。
光要东西怎么行?他们又不是专门过来送礼的,所以江天暮极为干脆的拒绝:“不行!”
自从把锄头换成大刀后,蔡米还没有遇到过敢这样拒绝他打劫的人,“你…你交出钱来,我就放你们过去,保证不杀你们。”
这人应该还没杀过人,赵剑秋从蔡米拿刀的手势和他威胁人的语气可以判断,这个刚从庄稼汉转型的小匪,还没有溶入角色。
江天暮也不满意,他江家少爷人就在他们面前,居然只看到他身上的珠宝?
好在还有几个转换角色成功的,也更能明白江家少爷的价值:“蔡二哥,这可是江家的大少爷呀!能换不少粮食呢!”
山里果然开始缺粮了。赵剑秋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赶紧加点油:“对呀,我家老爷有好几个大粮库呢,只要你让我们过去,我保证让老爷给你们送粮。”
一个小跟班能保证了什么?不过她的话提醒了蔡米:“你们少爷留下,等你们老爷拿来粮食再放人,至于你…回去报信!”
赵剑秋怎么能丢下江天暮,何况当江天暮成了山贼眼中的金娃娃,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怎么打探消息?
“蔡二哥,”赵剑秋怯生生的,却不着痕迹的拉近乎,“我是被买给我家少爷当仆人的,要是丢下少爷自己回去了,会被老爷打死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留下来服侍少爷吧,这样我的罪过还能轻点。”
江天暮在旁看着,赵剑秋都察院没白进,御史们在收集情报时,那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的本事(莫步云的原话)还真学到了。
“小勤不能走,她走了谁给本少爷端茶递水,铺床叠被?”江天暮拉住赵剑秋不放,还顺便给山贼找好了送信的人选,“你去!你给江家送信,让他们快来救本少爷!”他扯下那紫金鱼坠扔给王勇。
可怜兮兮的小跟班让人同情,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让人头疼,蔡米他们也觉得让王勇去送信也可以,可有人还眼馋那个紫金鱼:“把东西交出来再走!”
“这是凭证,不然你以为江家凭什么相信我一个赶车的?”王勇是越发瞧不起这伙毛贼了,肯定成不了气候。
“行了,行了,你走吧,记得快去快回。”第一次干这事的蔡米心也很乱,如果江家不赎人,他们真要撕票?那主仆看上去好年轻的…
“要不…我们还是要些钱算了?”叫人看住赵剑秋和江天暮,蔡米走远些,和从小一块玩泥巴长大的伙伴们商量。
“可山中缺粮,我们每天在这儿守着,人们都不敢过了,到时候大家吃什么?”虽然是坚持,理由也充分,但说话的人始终低着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山下传来消息,说只要有钱活动就能放一些人回来…”他家那口子还有身子的,不知现在怎样了?
“江家是大户,那些钱粮人家根本看不上眼。”有人自我安慰。
一直安分守己靠辛勤劳动生活的人,对这种拿刀抢别人钱的行为实在无法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但现在里里外外都要用钱用粮,反正…反正已经干过了。
“再做一次好了,等有了钱把大家的亲人都赎出来,我们就在山上种地,再不下山了!”蔡米咬咬牙,作出了决定。
……
毕竟不是专业的山贼,加上心里还有点愧疚,蔡米他们带人质上山一没捆绑二没蒙上眼睛,一路行来赵剑秋和江天暮将玉屏山的地形尽收眼底。
难怪有人提出要放火烧山,江天暮在心里叹气,这里的山路的确太绕弯子了,就连他练成的过目不忘可能都起不了作用。
而值得安慰的是,蔡米他们这些山上住的显然也并不大熟悉这山路,因为每到拐弯处,他们都会看着山石壁上的记号走,有时还会模仿鸡叫、鸭叫、羊叫,招来哨卡的兄弟指路。
这样的戒备,又是这样类似于迷宫的道路,赵剑秋也无法绘制地图,山下的军队要攻上来一网打尽可不容易。
九拐十八弯的,他们终于在一处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