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见我,所以我就来了。”辛提卡纳淡淡地说道。经过晚宴上的那幕,他其实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事实上自从狄斯刺伤他又娶了阿尔辛诺之后,长夜无梦的安稳睡眠对他来说就成了永远回不去的记忆。当阿尔辛诺的使女出现在他寝宫里的时候,他正睡得迷迷糊糊,不过隐约听出了那个使女的声音——他被刺伤之后,阿尔辛诺有时候会派她来探望他——问明了她的来意后,他诧异之余根本来不及细想,披上外衣就径直跟她走了。
“你怎么了?阿尔辛诺。“他走近了些,看见她靠在那张软塌上似乎又睡着了,她单手支着头,眼睛微微闭着,素净的脸上果然很是苍白,火光下泛着玉石一般莹白的动人光华。
阿尔辛诺轻轻摇了摇头,“给我倒杯酒,辛提卡纳。“她有些疲惫地慢悠悠地说。
辛提卡纳向四周望去,找到了使女留下的那个托盘,他慢慢地斟了一杯红色的葡萄酒,走到了阿尔辛诺面前,弯腰递给了她,“他呢?哪儿去了?”他抿着嘴,知道狄斯此刻并不在寝宫里。
“他睡不着,出去散步去了。”阿尔辛诺淡淡地说着,微微睁开了眼,伸只了手臂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辛提卡纳耷拉了一下嘴角,慢慢地给自己也满满斟上了一杯酒,喝了一小口。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阿尔辛诺——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妆容,褐色的美丽眼睛涣散而迷惘,颀长纤细的身体藏在月白色的宽大袍子里,由于是斜躺着的缘故,看起来似乎淹没在了其中,异常的虚弱。在辛提卡纳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尔辛诺,她一直都是那样骄纵傲慢,美艳妖娆,哪里会像眼前这个忧郁弱小的女子?呵呵,忧郁而弱小?这样的形容词他从来就不曾想到有一天会用在埃及大公主阿尔辛诺身上。
他承认最初迷恋上阿尔辛诺纯粹是因为她艳丽而不可方物的绝世姿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渐渐发现即使有一天她的美貌不复存在,他依然无法忘记她。她说的没错,他的确有过那样多的放荡的经历,然而他对她的爱却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堕落和放荡,有的只是矢志不渝的情感。正如他曾经对她所说的那样,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甚至愿意为她去死,这炽烈的爱像是升华的火焰,足以烧去他过去的一切污点。眼下的阿尔辛诺看起来像是软弱的小女孩,她那如此苍白的脸让他的心里万分难受,几乎忍不住要去传唤御医来替她诊治。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阿尔辛诺微微闭上了眼,握着手里的杯子却并不往嘴边送。
“你是指阿西亚吗?”
“怎么?你也早就知道她还活着?”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手软放了她。”辛提卡纳淡然一笑。
阿尔辛诺埋下了头,轻轻咬了一下温润的嘴唇。
“为什么?”他望着她。
阿尔辛诺疲惫地把酒杯放下,“……… ………我当然杀了她。”
“你说什么?”辛提卡纳睁大了眼睛,蓦然只觉得一阵冰冷自陡然间吞下酒液的喉咙里传来。
“我已经杀了她,早在我们从慕沙山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就杀了她!”阿尔辛诺用一只手捂着额头,继而又焦躁地放了下来,'炫‘书‘网‘整。理提。供'她一面微微地摇头,褐色的眼睛四处看着,眼神游离而飘忽,“我杀了她,可是,她怎么还会在我面前出现?她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
“阿尔辛诺!”辛提卡纳抓住了她不停动摇着的手,“冷静下来!”他望着她,目光里有疑惑,有慌乱,但更多的是关爱和怜惜,“没事的,已经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像是在耐心地哄着一个孩子——这样的景象从来就不曾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甚至连想也没有胆量这样想过,居然会有这样一天,连阿尔辛诺也会害怕,而自己,却能够在旁边安慰着她。“没事了,阿尔辛诺,”他一直说着,直到她看起来似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便重新把她放下的那杯酒放到了她的手里,“喝点酒吧,阿尔辛诺。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怎么杀了她的。”
阿尔辛诺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目光却停留在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上,幽蓝的光仿佛是暗夜里恶魔诡异而邪恶的眼睛。她轻轻地吁了口气,“我把她、把她淹死了,在水牢里。”她冷冷地说。
辛提卡纳感觉从心底升起了一丝寒意,他舔了一下嘴唇,“你真的确定她死了吗?你有见到她的尸体吗?还是你——”
阿尔辛诺冷不丁地抬头,褐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她抿着嘴看了他一眼,那眼伸让辛提卡纳本想接着说下去的话硬生生地又给吞了回去。
“我的确没有亲眼看见。”她重新略略地低下了头,喃喃地说着。握着酒杯的纤细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的关心而露出了泛白的关节。
她记得那天在阿西亚恶毒的诅咒中自己愤怒地拂袖而去,那时候水牢里的水应该还没有放满,因为直到她走出去的守侯,还能依稀听见阿西亚魔鬼一样的笑声。是的! 还能听见!那么,那个时候她就还活着!没错!她还活着!
阿尔辛诺的心里一阵激灵——该死!
“我只是下令放水,离开的时候她,她还在说话。”
“这么说来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一定是有人偷偷地放走了她。”辛提卡纳松了口气,“你也太大意了,阿尔辛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有人放走了她?”阿尔辛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这个当然,她现在活生生地就站在我们面前,这总假不了吧?又不可能是什么鬼怪。而你又不能肯定当日她是否就真的死在了水牢里,那么她自然是逃过了那一劫。”辛提卡纳耸了耸肩膀,“知道是谁做的吗?”
阿尔辛诺依然埋着头凝视着自己的握杯子的手。
真是这样吗?阿西亚居然可以从水牢里逃出来?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样都死不了?难道水族的人真有什么特异的灵力?难道说——
“反正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只要你把当时在水牢里目睹一切的几个使女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好了,阿尔辛诺,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他说着,握住了她握着酒杯的手。
“放心?”阿尔辛诺猛地一扬手,阴沉的脸转向辛提卡纳,褐色的眼睛利刃一般地扫了他一眼,“你认为她活着我可以放心?愚蠢!”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然呢?”辛提卡纳缩回了自己的手,惊讶于阿尔辛诺瞬间的转变,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才是他所熟悉的阿尔辛诺。刚才那个有些迷惘慌乱,小女孩一样脆弱的阿尔辛诺已经消失了,恐怕以后也再也不可能出现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很怀念那个虚弱而苍白的阿尔辛诺。“你都已经嫁给狄斯了还用得着怕她吗?”他忿然而有些心酸地说道。
“我说过我怕她吗?”阿尔辛诺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阿多尼斯在一起。”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辛提卡纳嗤之以鼻地轻笑了一下,“阿多尼斯是刚即位的埃及法老,财富和权势无人能及,况且又那么英俊潇洒,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王妃这个头衔的诱惑、不想成为埃及王的女人?就算是做不了埃及的王妃,那至少——”
“阿西亚和你身边那些追名逐利的下贱女人根本是两样!”阿尔辛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当然清楚阿西亚是怎样的人——至少,她清楚以前的阿西亚是怎样的人。她对狄斯的感情未必就会输给自己,同样她和德勒之间那份似乎异于寻常的父女感情也曾让她有过一丝的感动和羡慕。记得当时她甚至愿意为了德勒而自刎。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权利和金钱的诱惑而和阿多尼斯在一起?她对埃及应该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当日在水牢里她还口口声声的诅咒着她所谓的忘恩负义的埃及;此外,对于狄斯,她该是矢志不渝的,就算是看到了那枚蓝宝石的戒指,她仍然坚信着狄斯不会背弃她,那份执着简直让人惊讶;可是现在……… ………算算时间,如果真如阿多尼斯所说,他这次的出游就是为了去慕沙山寻找水族的人,在那里遇见了阿西亚,那个时候自己和狄斯还没有成婚,而阿西亚在此之后就已经以埃及王身边的女人的身份和阿多尼斯回到了底比斯。这样说来,如果说背弃,应该是阿西亚先背弃了狄斯。可是,究竟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坚定执着的女人轻易放弃了自己的信念和爱人? 而且为什么偏偏要选中埃及法老阿多尼斯呢?
“不要总说我身边的女人下贱。“辛提卡纳喝了一口酒,这和说我下贱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他心里有些痛苦地补充道。
阿尔辛诺没有留心他的话,继续凝视着手里的杯子,想着自己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辛提卡纳重新在她面前蹲了下去,两只手指轻易地拿掉了她的酒杯,而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阿尔辛诺?”
“我只是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慢慢地说着。电光火石般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流星一样地闪过。阿西亚说过要报仇,难道,这就是她的报复?她之所以接近阿多尼斯,重新回到埃及王宫,在自己和辛提卡纳面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都是为了即将开始的疯狂报复?难道,她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
这样的想法让她感到焦躁不安——毕竟,阿西亚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知道当日水族之所以要违抗王命离开底比斯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追杀;知道是谁杀了德勒和水族所有的人,知道是谁把她投进水牢想淹死她,当然也知道德勒神官当年有关狄斯轼兄篡位的那个预言……… ………这许许多多的真相,随便哪一件,不管是阿多尼斯还是狄斯知道了之后都不会放过她。更糟糕的是倘若阿西亚因为怀恨狄斯娶了自己,将那个预言告诉了阿多尼斯,那么无疑会发生她当年就担心的事——为狄斯惹来杀身之祸;就算她还爱着他,舍不得让他送命,那么她也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自己,撇开她杀德勒和水族所有人的事不说,单单为了爱情,要是狄斯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阿尔辛诺感到一阵寒意自心底而生,袭遍全身。
“别担心,亲爱的。”辛提卡纳慢慢地说,心里终于猜到她究竟在顾忌些什么,“只要阿西亚守口如瓶,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而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口风是最紧的。”
“没错,我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第三次,我就不相信她永远都那么好运。”阿尔辛诺呓语一般地轻轻说着。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阿西亚的出现已经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全给打破了,不能再让她这么肆意妄为下去,趁现在,那些事情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
“怎么了?亲爱的阿多尼斯王,你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阿多尼斯的寝宫,弥漫着一股酒的腥甜味道。
“倒酒,阿西亚。”阿多尼斯沉闷地说着,一面抬头望了一眼正在悠闲地摆弄着花瓶里的莲花的美丽女子。
阿西亚撇了一下嘴唇。她已经换上了银白的长裙,亚麻色的长发放了下来,额头上依旧戴着平日里的那条金色发带。她一边微笑着,不紧不慢地从花瓶里抽出一枝莲花来,放在脸上嗅了嗅,一边慢慢地朝阿多尼斯走去。
伤刺
玉雕般的青葱手指拈起铜制的酒壶,慢慢地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渐渐盛满了金色的酒杯。
“为什么还没有睡?”阿多尼斯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慢条斯理递过来的杯子。
“是你吵醒了我。”阿西亚微微翘起了嘴角,如丝的目光淡然扫过阿多尼斯冷峻的脸庞,最后还是停留在了自己手中的莲花上面。莹白色的花朵看起来仿佛尼罗河上最美丽的精灵。
阿多尼斯沉默地喝着酒,一面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持花的清丽女子,那飞舞的蝴蝶一般绚烂的气质隐匿在美丽的黑色眼睛里,致命的妖艳收敛于恬静而绝美的容颜之下,如同空谷里的幽兰一样清雅脱俗,又似尼罗河上的晚霞一般明艳眩目。此刻那张纯净白皙的脸上呈现出处子般的宁静,但那隐隐洋溢着的谜语一般的轻笑和水凝的黑色眸子里不时流露出的冷漠却总是让他觉得疑惑和不安。
这样一个女人,虽然小时候就远远地见过,但严格算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然而她竟然有力量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怒火。
阿多尼斯冷冷地想着,开始为自己先前在宴会上有欠考虑的做法感到一丝的懊悔——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自打有记忆以来,他就不记得有什么事曾让他比刚才更大为光火。阿尔辛诺或许说得说错,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他喝了口酒,目光仍然停留在阿西亚的身上。
又或许是因为阿尔辛诺的确太过分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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