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孟府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无论娘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可他毕竟是我爹,我不想让百年前的恩怨延续下去。”
“那……”西楼正欲再问,只听见远处雪雁的声音传来,“娘娘,贤妃娘娘派人来了。”
西楼眉头一皱,皇后突然咳了起来。
“姑姑,不要紧吧。”西楼上前搀住她。
她咳着摇头,“我容忍她权利的逾越,她也一向与本宫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似乎有些过了。”
“姑姑放心,没事的。休息吧,把身子养好。”
皇后狠狠抓住西楼的手,“西楼,我只能信你了。别让我失望,最好……最好永远不要让那个东西出现。”
“我知道怎么做,姑姑。”
是的,我知道怎么做。西楼感到自己的心凉了下去,也硬了下去。
玉玺是一个筹码,一个很有分量的筹码。东风盟做梦也不会想到,后楚的玉玺最终落入她手里。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并不在意是否真的不让她失望……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永远不出现?可惜了姑姑,你的直觉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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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
50。云深雾涌(1)
无边无际的风从北边吹来,天气骤然转凉。
出了正殿,不多时,雨便倾盆而至,整个天空连着四周景致,都是压抑着的灰色,就像这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
“孟小姐,孟小姐,”雪雁拿着伞,小跑着追了出来,看到西楼并没有往雨里走,只是在默默的站在屋檐下,伸出手,看着雨水落在手中,再从指缝漏出去。
她松了口气,也不做声,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西楼的失常。或者说她的某些所作一直就是失常的,那么现在也不算奇(…提供下载…)怪了。
雨水顺着琉璃瓦流淌,像泉水一样从屋檐上倾泻下来。
“贤妃平日里都是这样么?”
雪雁楞了半晌,方才想明白她的问题,老实的回答:“宫里一般事情甚少这样请皇后过问,偶尔遇到很重大的事贤妃会亲自前来,但皇后通常会让贤妃自己处理。”
西楼收回手,晶莹的水珠顺着指尖滑下,“不过是个形式,让姑姑面上过得去。那就是说宫中实际的一切事务,全都是由贤妃经手?”
雪雁顿了一顿,面有难色,“其实……是皇后身子不大好,素来也不过问什么……”
其实这是很显然的事情,西楼抬手止住了她,她聪明的闭上嘴。
想起刚刚贤妃派来的宫女,这一切似乎并不只是形式上的恭敬,就像是……想将事情全盘交给姑姑。
是在将权力退还给皇后么?对孟家的妥协?
西楼感到脑子里有些乱,就像此刻的雨,被风吹得纷纷杂杂。
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纵然心里想到一些贤妃这样做的理由,却仍然有想不通的地方。
比如为什么在她来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在冷宫多年的妃子为什么突然会被杀了?然后这件事情被抛到了这里。贤妃应当不是好相与的人,这件事情会简单么?
她的感觉告诉他,还有很多未曾揭露的事情。甚至……她想到了皇后的身份——前朝皇室的遗脉,想到东风盟。前朝已经亡国近百年,为什么那些人一代又一代的执着于此?
倘若这件事情是针对皇后而来,那么其中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西楼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到胸口的沉闷舒缓了一些。
她讨厌一堆事情搅和在一起,也讨厌这些与她不相关的事情,只是她必须参与。譬如树木,要将无数根茎深入地下,才能牢牢抓紧,才能安稳的生存。她想要做什么,也必须有牢固的根茎。
“我累了,先回去吧。”
雪雁忙打了伞,与西楼走进雨帘中。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在第三日清晨时,终于停了下来。
西楼与雪雁站在侑归殿门外。
“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一直住的地方?”西楼在门前环顾一周,不算简陋,也并不奢华。只是让人感到了一丝静谧,却不像这里应该有的感觉。
“回孟小姐,据奴婢的调查,被先皇废去太子位后,还不是住在这里。是在他的母妃徐淑妃被打入冷宫并亡故后,大皇子才开始住在这里,于今已有十六个年头。”
西楼站在门前,迟迟不上前去。雪雁有些摸不透,又试探一问,“孟小姐难道不是要进去?”
“十六年都被软禁在此,居然还活下来了。”西楼低声自语,忽又一抬头,问道:“十六年前,就是徐淑妃亡故时,他是多大?”
雪雁想了想,“约是有十一岁,奴婢不敢确定,不如下次查清楚了再告诉孟小姐?”
西楼微微摆手,“不必了,我随口问问。想来也相差不远。这么多年来的寂寂无闻,就是他活下去的方式么?那为什么,又和冷宫的妍嫔扯上关系呢?”
雪雁微垂着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与妍嫔相关的人事太少,唯一的古怪也就只有这位大皇子了。”
西楼正欲上前,脚步却是一顿,“那么,徐淑妃的那个疑案,仍然没有一点线索?”
“这个孟小姐若是拜托奴婢怕是找错了人,奴婢进宫虽有些年头,但毕竟那都是先皇在位时的事。到底有无线索奴婢不知,也不知如何查起。”
西楼略微点头,上了前。
雪雁敲了敲门,唤道,“如熏,如熏。”
门被一个面目清秀的宫女打开,见到雪雁,微微一笑,“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雪雁起先是淡淡一笑,然后面色一顿,清咳了两声,“孟小姐,如熏正是这里伺候大皇子的宫女。”
名唤如熏的宫女有些愣愣的。
西楼余光看向了里面,有些空空的院子,花木却修剪得很好。
“这位是孟丞相的孙女,孟小姐,还不快行礼。”雪雁快速小声的提醒。
如熏方才反应过来,行了个礼。
她面色有些茫然,略带些紧张,“侑归殿常年冷清,奴婢们若有失礼处,请孟小姐见谅。”
西楼不在意的点头,“我只是来看看,顺便想问大皇子一点事情。请先禀报一声吧。”
她小心的看了看雪雁,见她不说什么,便打开了门,“孟小姐请进,奴婢……奴婢去请大皇子。只是大皇子话不是很多,所以……”
西楼淡淡点头,“没什么,你不必紧张。姑且当作我只是来看望他,我不会为难与他,只是最近宫里的事情你应当也听说了,我不来也自有别人来。”
如熏点点头,“是。”
西楼走进前殿,看到屋子右处有个素衫的身影,正躬着身,似乎是在修剪盆景。前方的窗子打开了一半,清晨的阳光薄薄的洒进来,他对着光,几缕漏出的头发被渲染上一层晕晕的色泽。
这一刻安静得仿佛阳光能流进心里。
他小心的样子,让如熏疑迟了片刻。
“大皇子,你先停停。”
他头也不抬,回答:“你今日怎么了;不是说了平日叫公子便可么?”
片刻后,方才抬头仔细看着她,如熏朝西楼那边一看,便直说,“孟小姐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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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云深雾涌(2){解禁章节
他顺着如熏的目光看去,又有些茫然的看了眼如熏。
“这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孟小姐。”如熏低着头,小心的说。
他方才客气一笑,和着晨光,淡定的眼睛里却显出了些与年龄不符的清澈。那一瞬间,西楼几乎以为自己看恍了眼。
“大皇子。”西楼微行了礼节,即便是软禁了十几年,他依然是皇子的身份。
他摆手,淡笑着:“什么大皇子,很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如不介意,可叫我夏邺。请坐吧。”
如熏帮夏邺略微(炫书:。。)整 理一番,他便坐下,淡笑不语。
西楼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一种放松,就仿佛平日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她没有去想怎样去问关于冷宫妍嫔的事,只是心里有些奇(…提供下载…)怪,他的眼睛与别人不一样……
她见过的许多人,眼神无一不是深不见底,心里藏着无尽秘密。哪怕前世,那些她曾看不出来,或是看不懂的,后来记起时都开始渐渐的明白。甚至从小一起长大的吟风公主,偶尔也会有她看不懂的眼神。
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就好像,你一眼就能将他看到底。不用费劲去猜测他有多深的心思。这样的简单如同山涧溪流,水下一览无遗。
“孟小姐,此番前来,应当不会只是来看看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吧。”夏邺话中流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意。
西楼回过神,淡淡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你也该清楚我的来意了。”
他笑得有些牵强,像是突然涌现出了一种苍白,西楼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他的眼里可以看出一种无奈,但是他还要坚持笑。
为什么?西楼很想问。
“妍嫔去了,是这件事么?”夏邺问。
西楼点头,“是的,有几日了。姑姑最近身子不好,但后宫出了这样的事不能不管。”
夏邺微微垂了眼,如熏看着他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需要你亲自来么?”
这并不需要她亲自来,她说不清为什么,听雪雁说他的经历,就很想来看看。不知是一个怎样的人,被软禁十六年还安稳的活着。
“我想有些事情亲自问比较好,何况你毕竟是先皇长子,我亲自拜访,也不算很让人意外的事吧!”西楼缓缓说,“你在宫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敢对你不敬,但你也不参与任何事。也正因如此,我对于调查妍嫔的事情,很难绕过你。”
夏邺微点头,“你问吧。”
西楼看着这个安静的人,觉察到他的一丝压抑。淡淡的阳光印在他的脸上,感觉却有些萧瑟了,原本明皙的眸子也黯淡了些许。“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据皇宫里的一些闲言碎语来看,妍嫔被打入冷宫,似乎与你有关?”
如熏原本沉默的站在一旁,听闻这句,忽然脱口而出,“其实不关他的事。”
西楼略微瞟了她一眼,见如熏看夏邺的眼神有些不忍,于是微笑问她,“那关谁的事?”
夏邺依旧淡淡的笑了笑,对如熏道:“如熏,你先出去吧。”
如熏看着他,手指不自觉在衣摆上打圈,似乎有话想说。片刻后,垂首,“奴婢告退。”
雪雁看着她走出去,头低得很下。她有些不解,觉察到这个时候的如熏与她过去所认识的如熏,有些不一样。
“你不觉得现在支走了她,我会对你将要说的话有些不信任?”西楼唇间含笑。
“那么你认为她的死,会与我有多大的关系?”夏邺看着她轻声问,“冷宫的妃嫔一向被遗忘,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件在宫里本会一笔带过的事情,要如此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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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云深雾涌(3){解禁章节
“因为……”西楼平视他,疑顿了一瞬,继而又说,“我。”
夏邺未有过多的表情流露,只是静静等着她后面的话。
“孟小姐!”雪雁惊道。
西楼摆了摆手,止住她的话。
“因为我进了宫,让有些乐于安逸的人心里开始恐慌。”她的声音清亮得如同碎冰一样,“宫里永远都有人这么不知好歹。”
夏邺的笑停了停,忽而又出现在脸上。如果说之前的笑都是客气与疏离,那么这一次,多了些微的真诚。
“你很坦白,谢谢你。”夏邺淡笑着说。
西楼不说话。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一种很宝贵的财富,因为信任,能体现出被信任的那个人的价值。可是很少有人对我这样坦白,所以谢谢你。”他笑着解释。
她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惚的想,很久没有人这样真挚的对她说,谢谢你。仅仅因为她的信任。
而她对别人说的谢谢,几乎都是一种习惯的虚伪。
陡然的,她想收回刚才的话。因为那不是对他的信任,是她想获取他信任的手段。
别信!心里有个声音蓦的冒出来。没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人,不能仅仅因为他的样子与言行举止看起来很简单,就开始自己站不住阵脚。人心叵测,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与表象一般。
信任不应该存在与他们之间,那种东西是短暂的,需要共同的目的。可是他们没有。
心里的默念,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我需要知道妍嫔的事情,据悉她被打入冷宫,与你有关?”西楼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夏邺。
能明显感到他的笑容苍白了许多,“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说,其实你哪里都能问到,不必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