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信。”
声音停下,莫无恒急侧过头,“有人。”
西楼不在意的随着他目光看过去,那个淡紫色的影子很快的向远处跑去,快得仿佛一阵烟,朦朦胧胧中已经没了踪迹。
“一个女子,很有些邪门。”莫无恒盯着那个方向。
西楼微眯了眼睛,“哦?我怎么觉得,背影有些熟。”
“你的意思是,刚才是孟府的人?”莫无恒四下观察,只觉雷鸣声越来越大,滚滚而来。
西楼缓缓摇头,“或许我眼花了,刚才她动作太快,没有看清。只是敢来凤熙山,就很有些意思了。”
天色愈发阴沉沉的,云色越来越深,厚厚的云团扭曲成各种古怪的形状,狰狞可怖。
“走吧。”两人继续前行。
微一抬头,前面正是素白衣衫的韩霜。
“二位辛苦了,很守时。”她冷冷丢下话,手上拿着几把雨伞,随手抛过去两把。
莫无恒伸手接住,“多谢。”
韩霜横手请道:“二位跟我来,前方有避雨处。夏季的雨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想必我们谈完了,雨已停歇。”
西楼浅笑,“如此甚好,原来韩小姐连天气都知晓得如此准确,西楼佩服。”
没有走多久,豆大的雨点已经洒下了几滴。方才撑开伞,雨便越下越急,等到了一个洞口前,已是倾盆而至。
洞内隐约有火光,莫无恒停在洞口,“这是哪里?”
韩霜收了伞,有些似笑非笑,“进来便知,莫非是不敢?”
西楼理了理有些打湿的头发,“你很喜(…提供下载)欢激将法,不过对我无用。主人自当带路,我们紧随其后。”
并没有多久,洞内是石桌与石凳。墙壁伸出的地方,有几只火把。
一切仅此。
韩霜紧紧盯着西楼,“他是什么人,让你如此信任?”
“合作者。”西楼答,“这个世上没有谁人能信,除非有共同利益的驱使或者有互相需要对方的帮助。”
韩霜点头,“很好。虽然不十分认同你,但如此一来,我会知道我们能合作得很好。”
西楼唇间始终有一缕淡笑,“可否告之,如何得知有相同的方向?我们肯定都有所保留,但有些话不说,难以互助。”
“我求了一挂,所以我知道会是你。也知道你的方向是皇室那边,无论是谁,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因为我的目的是,整个大夏皇族!”她淡淡说道,“至于替我卜卦的人,他是这里的道人。也许你会想见他,但他并不想见其他人。”
“那么,你们是关系匪浅了。”西楼道。
韩霜只简单的答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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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凤熙之盟(5)
西楼不多问,“你既然从开始就盯上我,想必是想好了一切。请说。”
“我们并不知根知底,也不需要。所做的都是极危险的事,个人有各自的理由。这样的合作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需要一种默契,在暗中互助。大家都有自己的计划,至于有无冲突,也不知晓,可否略谈?”
西楼点头。
“那么我先说。我的目的既然是整个皇室,的确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只是到我这一代,并非是开头,先人们做过很多事情,虽然失败,但并非全无益处。首先要动摇的是皇室的根基,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各方势力。在敌人未知晓的时候,一网打尽!”
西楼饶有兴致一笑,“恕我直言,有几点质疑。第一,你对我过于信任,甚至超越了一定限度。我想即使大家都有所保留,那么你是否应该告之你对我的底摸清了多少?第二,大家合作的底线是什么?第三,你与东风盟是什么关系?”话到后面,越来越冷了。
洞内依然能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与大雨倾泻的急哗声。
韩霜顿了一瞬,低低笑起来,“合作的底线,自然首先是保密,其次是保证没有冲突。至于东风盟,这一说如何来的?”
西楼道:“你要知道,我不光只是精读后楚的史书,大夏的也一样。大夏建国一百多年来,东风盟的反叛从未断过,甚至有过挟持了皇帝,最后仍是失败了。你既然提到先人,那么除了东风盟,还有哪一个组织如此热衷于推翻大夏统治?”
韩霜认真看了看西楼,“是,我是与东风盟有很深的关系,难道你仅仅知道这些还不行么?对于你的第一点质疑,请详说。”
“我是孟家的人,孟家在大夏朝堂上一手遮天,我若跟你去搅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定然是知道我的底线,我应该知晓。”西楼话中略带了铿锵,甚至心里起了杀心。知道的多了,被人拿了把柄,这样的事情,她不会允许。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朝廷,并不在乎所谓国家民族,你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心中所想罢了。所谓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也就指的是你这样的。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倘若不信,你可以问燕行柯,提到凤熙山,他会知道这里到底能查到你多少事。”
西楼点点头,“我会的。”
听闻雨声稀疏,刚才那一场倏然而至的暴风雨已经暂时过去,她又道:“今日不宜多留,来日方长。我的计划与你无碍,放心便是。”
韩霜起身,“很好,那便击掌为盟。”
她说着伸出了手,西楼右手一举,轻轻拍上。
出了洞口,方见阴云俱散。只是湿泥遍地,颇不好行走。
蓦的一个身影,又是刚刚的淡紫色。
“无恒,能抓到她么?”西楼低声。
莫无恒的一跃而过,如同风一样奔向那个身影。
韩霜细细看去,“是她?只怕不好追上。”
韩霜抽手一记黄色的纸片,还未看清,已经瞬间燃成了灰烬。
霎时间,莫无恒的手已经停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西楼瞥过一眼韩霜,知她懂些道术,却未点破。
韩霜与西楼走去,西楼看着她,笑颜一展,“悦心是吧,真是不巧。”
悦心看着她们两人,神色一慌,眉头紧锁,将头侧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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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中秋月凉(1)
韩霜冷眼看着悦心,“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了,只是凤熙山本来与我没有过大的关系,你有本事上来,我不拦。”她又问,“西楼,你认得她?”
“有过一面之缘,在尚郡王府。这个人是尚郡王府的舞姬,请假回乡,父亲病重,原来令尊住在这里?”西楼笑得有些阴沉。
韩霜看过悦心,有些轻视,“人?不见得。一个道行过浅的小妖孽,混入人间,必有所图。”
莫无恒冷笑一声,“就知道邪门。”
西楼望着她,“你有话说么?”
悦心不答。
“看来是认命了。”西楼道。
“孟家的孙二小姐,孟西楼。”悦心一字字道,却是在苦笑着,“不够光明磊落的,不只我一个吧。”
西楼眉头微微上扬,“你是在威胁我?你可知你目前的处境?”
她不看西楼,只看向韩霜,轻轻说了两个字,“玄真。”
韩霜脸色变了变,“西楼,放了她吧。”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被她撞见自己在凤熙山,已足以有除去她的理由,更何况还是尚郡王府的。
她看到韩霜看了悦心许久,悦心也再无言语。
韩霜道:“她也有把柄在你手上。”
西楼暗自思忖,悦心接近夏陌必然不是什么单纯的原因,如此看来与韩霜多少有点关联,莫非是东风盟的人?韩霜未说破,想必她也不肯定,倘若她是潜在的危险,韩霜也当不会轻易放过她。另一方面,夏陌说过,会让悦心入宫,那么对于东风盟的计划想必是有益无害。而自己对于报复夏陌,此人也是棋子。
这样想来,无论悦心是否与东风盟相关,都必然要放过她。现在放,权当是买韩霜一个面子。
“无恒,我们走吧。韩霜,你是知道分寸的人,我信你一次。”
两人即刻离去了。
待到他们离开后,韩霜看着她,“你是玄真门下?”
悦心漠然道:“何来门下一说,只是想活着罢了。”
“如此一来,你在尚郡王府的事,也是有谁在安排?”她冷冽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屑。
悦心未言,缓缓点头。
“今日暂且放过你,日后倘若被我发现你有半句假话,灰飞烟灭都是仁慈。”
闪电蓦的划过天空,映着人的脸一亮。雷声又滚滚而至。
韩霜最后看过她一眼,向山下走去。
悦心的眼睛有些空空的,闪电诡异的形状映在她的双瞳里。
中秋在强压的沉静氛围中到来了。皇帝与孟诤的对立逐渐的明朗起来,却仍在尽力去维持这个平静的局面。
八月十五,宫中例行的晚宴。
前一日,消失许久的莫无恒到了孟府。
湖面平如镜面,倒影着圆月。还有两个人影。
“你的几个侍女呢?”
湖边的石桌上,几碟小菜,一小壶酒。
西楼持杯轻抿,“放她们出去看热闹了。”
莫无恒坐在对面。
桌上,酒壶旁围着半圈,四个杯盏,西楼举杯相邀,“请。”
莫无恒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查得怎么样?”
莫无恒又一杯后,道:“夏陌小时候和当今皇上关系很好,大约九岁左右,顾太妃去世,关系开始恶劣了。成年后搬出皇宫,此后的关系与如今差不多。而且未曾听说他少时接触过宫里的乐师,甚至,很多人都不接触。倒是与皇上疏远后,才渐渐的接触到其他人。”
西楼细听,“如此说来,没有人教他乐器么?”
“起码我查不到,就目前的线索而言,若有人教他,只有十多年前的皇上,在那之后,特别是他与皇上关系僵化后,他已经开始会熟练的吹奏曲子,所以应当是在那之前学的。”莫无恒答道。
“可是当今皇上不理音律,甚至排斥,也是这个缘故,夏陌在继续与皇上僵化时,才会故意露出一些音律上的才名。应该不会皇上所教,何况皇上自己那时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西楼缓缓说,也在心里思忖。
“那么,便是个谜了。”
西楼沉默片刻,又道:“我明日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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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中秋月凉(2)
莫无恒眼睛登时一亮,“你有办法拿到凝魂珠?”
她微蹙眉,“没有那么容易,先探探风,再从长计议。但愿这一次,能将爷爷与皇上的冲突缓和一下,争取一些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待到我与夏陌的事情,自然是越乱越好了。”
“这些年的平静,维持不住了么?”
她缓缓摇头,“怕是皇帝已厌倦了当傀儡。”
莫无恒沉吟片刻,道:“我倒是觉得有桩奇事。当今皇上登基有十五年了,自八岁登基,如今二十三岁,似乎醒得过晚。然而我在查夏陌当年的事时,发现在元泰初年,曾有一度孟诤有些控制不了,可后来皇上突然又服服帖帖了。”
西楼回道:“我也听过此事。那时皇太后还在,自从她过世后,爷爷的权势便渐渐牢靠了。”
“大概是吧。”他不再多说什么。
莫无恒突然一凛,人瞬间已经远去。
西楼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罗衣已经进来了。
她平定心绪,“罗衣,怎么回了?凌月她们呢?”
罗衣有些愣,听到她的问话,勉强笑道:“凌月,凌月还和三儿她们在街市上,我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于是回了。”
西楼嘴角微微翘起,面色缓和,却被冷月的光晕洒下了凉意。
罗衣看了一眼西楼身旁的石桌,然后迅速扭头,走进月西楼里,边走边说,“换了衣服,我再去找他们吧。”
西楼微微叹了口气,斜眼瞥过桌子,自己对面是刚才莫无恒的杯盏,一时间未来得及收,自己终究是大意了。
过了半晌,罗衣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看了看西楼。西楼微微笑着点头,“去吧,他们还等着。”
莫无恒从月西楼后出来,看到一脸寒色的西楼,“她看到了?”
“我不知道,但我赌不起。”她冷冷道,“跟上她,从她出去的那一刻起,我不想看到她与任何人有接触。”
“直接杀了?”
西楼沉沉点头,“将此事处理成一个意外。”
莫无恒离开前,突然一顿,“西楼,听说她从小服侍你长大,有十六年的感情吧。”
不等她回答,他已然离去。
西楼放下心来,又斟了一杯酒,饮下前,望着清冽的酒水,轻轻荡漾着她的倒映。
十六年……多少年的感情也不可信。她感到心里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在吞噬着什么。
闭上眼睛,有一丝心安的,是那些许久以前的梦境。梦中人的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那是繁花似锦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