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梦(一)
赫臻脸上依旧满是遗憾,叹息道:“妍儿,你听朕说下去。”
璋瑢微微地点了头,将手炉放在了赫臻的手里。赫臻拨弄着手炉上的铜环,缓缓道:“当年绮盈进宫后,只是被册封为婉仪,那次朕与她在御花园偶然相见之后,便对她念念不忘。”说着看了一眼璋瑢。
璋瑢知道他担心自己会生出醋意,便报以微笑,眼神中露出“放心”二字。
赫臻继续道:“绮盈天真活泼,不比其他人来得那么拘谨,淑贤皇后去世后,朕久久不能自拔。对待其他人只是尽到帝王的本分,念及旧情。唯独对她,朕是动了心的。绮盈让朕摆脱了淑贤皇后逝世的悲伤,让朕重新感觉到男女之爱。”说着用爱慕地眼光看了璋瑢一眼,璋瑢不禁脸红心跳。
赫臻又道:“这都是朕不好,自古以来,后宫专宠都会惹出祸端,即便是朕,也在所难免。为了绮盈,朕不惜与太后、与群臣反目,要将她升为贵妃。妍儿,她不像你,宫外还有身为宰相的爹爹可以依靠。”璋瑢心里不禁一颤,原来皇上并没有忽略自己的身世。
赫臻并没有意识到璋瑢内心的活动,只是继续道:“绮盈她几乎一无所有,即便是血亲的妹妹,两人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她得到朕的专宠,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但朕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守候,除了用地位,实在不知该如何保护她,就如当初朕对若晴一般。可又是因为朕的一意孤行,惹怒了太后,绮盈被太后叫到寿宁宫,以忤逆之罪,对她实施家法,若不是皇后赶到死死地拦住,朕不知道绮盈是不是也会就这么离开朕。”赫臻的脸上露出深深地伤感,让璋瑢也为之动容。
赫臻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又透出一些恨意,“朕知道,太后是不想朕与群臣起争执,可是她也太……”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绮盈被皇后救出后不久,就被人暗中下红花药,身体大伤,从此都不能有孕。”璋瑢一阵惊叹。
赫臻继续道:“朕以彻查后宫为由与太后交换条件,太后未免后宫掀起波澜,这才使绮盈登上贵妃之位。但是绮盈的话让朕深深地感到对不起她,她说她情愿是个八品的充人,也不愿用自己的身体来换这个贵妃之位,并且为了朕愿意向太后示弱。”
赫臻突然怒道:“朕当初暗中查过此事,可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朕怀疑过……”
璋瑢出言止住了赫臻欲说下去的话,轻声道:“皇上,您能与臣妾交心,臣妾十分感动。但是宫闱之事,臣妾也不便知道得过为详细。臣妾只知道,太后慈满后宫,皇后母仪天下就可以了。臣妾要侍奉的是皇上、是太后和皇后,至于其他的事情,不该臣妾操心。”
“妍儿你……?”赫臻疑道。
璋瑢用手抵住了赫臻的嘴,轻声道:“皇上为臣妾担心的事情,臣妾心里都清楚。只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切都会放在心上,不会辜负了皇上对臣妾的拳拳爱意。”
赫臻动容于璋瑢的智慧,微微地点头。璋瑢笑道:“皇上还要上早朝,此时已过子夜,臣妾侍奉皇上到偏殿休息如何,一切还应以社稷为重?”
“那你呢?”赫臻问道,一直以来,自己似乎都十分愿意“服从”璋瑢的安排,她如此体贴,细致入微,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推托。
璋瑢淡淡道:“皇上又操心了。”赫臻无奈地笑了笑,于是在璋瑢的搀扶下去休息。两人说些闲话,不提。
自从瑾贵妃出事后,数日来,赫臻都在坤宁宫休息,这让皇后非常感动,自是尽心伺候。皇后下令众人不得私下交谈瑾贵妃一事,宫里自然平静,即便有人心里欢喜,也只是暗暗偷笑,就连宫女太监也口风甚紧。直到十一月初三,宫中忙于准备着先帝的生祭,才似乎有些热闹,因为初五起赫臻便要斋戒三日,以示孝心。这三日,赫臻仅在涵心殿休息,任何女眷都不得靠近。
硕王妃这日便要避讳离开,这些日子虽然住在储秀宫,除偶尔被太后叫去寿宁宫外,大多会来馨祥宫看女儿,进宫那日母女二人如何激动,如何伤心,皆不提。但今日硕王妃要离开了,母女自然依依不舍。
“娘。”茜宇埋在硕王妃的怀里,满脸的不舍。
“娘过会儿就要走了,有些话,娘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要对你说。”硕王妃抚摸着茜宇柔软的秀发,心中暗暗想到,女儿啊,娘不在你身边,一切的事情,你要自己保重。
“娘?”茜宇坐起来,问道:“娘还有话要说吗?”这些日子,硕王妃日日将怀孕所需注意之事一一地告诉女儿,茜宇表面一一应诺,但心中却有万般的隐忧。
硕王妃捧着女儿的脸蛋,进宫不过半年多的功夫,自己刚来时见到女儿竟就有些不认识了,女儿不仅身形有所长高,容貌也越发长的标志。眉宇间孩童般的神态早已不见,心里不知该喜该忧,勉强挤出笑容道:“你可知太后是你的表姑?”
“嗯!”茜宇微微地点头,心中似乎预感到什么。
“孩子啊!”硕王妃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以后如果太后要你做什么,你都该好好地尽心去做,知道吗?”
“娘是什么意思?”茜宇心中有些不满,又不敢将陈妃的事情告诉母亲,但也不愿违背母亲,便只是装作不知道。
第二十五章 惊梦(二)
“没什么意思。”硕王妃淡淡道:“娘只是觉得不在你的身边,担心你被人欺侮。太后好歹是你的姑母,想来还是会照顾你的,这不,娘怎么就能来看你呢?”硕王妃还是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茜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要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了,便觉得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嗯!”茜宇低下头,淡淡道:“宇儿记下了。”正说着,外头便报敬妃娘娘驾到,母女二人便迎了出来。
“参见敬妃。”硕王妃福身向璋瑢施礼。
璋瑢连忙扶起,“王妃太客气了,夫人是一品诰命,我不过是个三品正妃,王妃不该行礼。”
硕王妃见敬妃容貌秀美,体态轻盈,端庄稳重,又知道她处处照顾女儿,十分喜欢,笑道:“外命妇岂敢与内命妇相提并论,更何况娘娘是君,臣妾是臣,此礼岂有不行之理?”
“王妃这话不错,但是我与宇儿如同胞姊妹一般亲密,那论起来王妃是母,我是儿,也该像母亲大人行礼才是。”说着也福下身去,硕王妃连忙去扶,三人欢笑不已。
待三人坐定后,茜宇嗔道:“娘早就进宫了,姐姐怎么今日才来看望?”
硕王妃连忙道:“恬嫔不懂规矩,娘娘莫气。”
璋瑢笑道:“王妃自可叫我瑢儿,何必拘礼。本来早就要来,但是王妃和妹妹难得相聚,要是花时间在招待我这里,就没意思了。今日听说王妃要走了,就想着该来送送。”
硕王妃笑道:“多谢娘娘惦记着,日后恬嫔还需娘娘多多照顾。”
“王妃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璋瑢说着让紫莲拿了东西过来送给硕王妃,三人说些闲话,之后送硕王妃出宫,皆不提。
很快就到十一月初六,赫臻已是斋戒第二日,但这一日却并不太平。
一清早,众宫嫔、公主在太后及皇后的带领下,在崇德殿祭拜先帝,因为是生祭所虽然并不像死祭要到天坛祈福这般神圣,但也不容忽视。这日所有宫嫔一皆到场,即便是大腹便便的良嫔,头缠纱布的瑾贵妃,也全都到了。众人虔心膜拜后,上香礼毕,纷纷散去,不提。
蕰蕴已经多日没有出宫了,平日里即便有人前去探望,也是称乏不见,自从古夫人进宫后就只有她一人独自照料。
茜宇见到蕰蕴自然十分高兴,拉着不停的说话。蕰蕴也十分热情地恭喜茜宇喜得龙裔。璋瑢见两人说笑甚欢,自己也展开笑容,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瑾贵妃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浑身不自在。德妃趁璋瑢和蕰蕴说话时,曾经单独拉了茜宇过去,因为手里抱着若珣,大家也只当是说些恭喜赞赏的话而已。
众人送走太后与皇后之后,茜宇和璋瑢也送了蕰蕴回到修缘宫,接着两人取道一同回去,路上说些玩笑话。正走着,却见瑾贵妃迎面而来,头上缠着纱布,极淡雅的妆容,素衣白裙,灰鼠风毛大袄。反而将茜宇身上的橘红色雀羽黑貂大氅和璋瑢身上绛红色锦缎兔袄衬得十分惹眼,乍一看很难让人想到眼前的是为贵妃娘娘。
“参见贵妃娘娘。”璋瑢微微福身,茜宇深蹲跪地,身后的奴才也纷纷跪地磕头。
瑾贵妃淡淡道:“你们都起来吧。”脸上的神色极其平静,自从苏醒过来,已有几天,赫臻虽然日日在坤宁宫休息,但白天都会去探望她,这几天帝妃二人的长谈,似乎消除了好多误会。瑾贵妃的心态渐渐平和下来,今日特意来找璋瑢二人,却不知何意。
“谢娘娘。”茜宇二人站起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似乎都有了暗示,随时准备接瑾贵妃的茬。
“敬妃和恬嫔是否愿意赏脸到本宫那里坐坐?”瑾贵妃语气平和,淡淡地问道。
两人不免一惊,心里并不愿意去,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应诺下来,于是跟着瑾贵妃去了锦霞宫。
瑾贵妃在偏殿佛堂中招待了二人,这让茜宇心中感到丝丝寒意。瑾贵妃似乎看出这点,招呼佩云呈上素点后,浅浅的笑容挂在苍白的脸上,缓缓道:“这尊观音是皇上当年赐给本宫的。虽然本宫没福,但是恬嫔你是个有福的人,我们在这里喝茶聊天,福荫庇佑,也祝你一举得男。”
茜宇实在不相信这话是从瑾贵妃嘴里说出来的,数月前,她还让自己在浮云亭中长跪不起,在连贵面前让自己难堪不已,不由分说将缘亦打个半死。如今这种祝福的话语,茜宇一时难以接受,不知该如何应答。
璋瑢却莞尔一笑,轻松道:“娘娘岂能是没福的人,臣妾和恬嫔都是托娘娘的福才得以在宫中享乐,怎么娘娘如此谦逊呢?”
瑾贵妃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不过是说自己宠极一时还不知满足,但见并没有讥笑自己没有所出,所以也并不致气,冥冥中也感到自己似乎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若是从前,这样的话断是不得入耳的。于是淡淡道:“说到这里,还未谢谢敬妃的‘镇魂丸’,果然是灵丹妙药,本宫醒来后就不曾觉得头疼。”
璋瑢嘴角微微扬起,将笑容挂在脸上,道:“娘娘何必客气,自然都是臣妾的本分。”
瑾贵妃眼神中露出些许的无奈,看着茜宇道:“恬嫔似乎并不愿意与本宫说话。”
茜宇微微一怔,随即赔笑道:“娘娘误会了。”瑾贵妃淡淡一笑,伸手过来想要抚摸茜宇的小腹,茜宇大惊,不禁身体往后一缩。瑾贵妃一愣,顿时气氛冷了下来。
瑾贵妃惨然一笑:“本宫确是个不……”
璋瑢知道她想起以前的伤心事,认为妹妹此刻是忌讳她,便爽朗地笑着打断了瑾贵妃的话:“娘娘,这会儿摸不出什么的,恬嫔才一个多月的身孕,连身形都未显现出来呢。”
瑾贵妃这方面自然没有什么经验,不免浅浅一笑,茜宇知道自己失礼于人,也抽回神思,但只是平平道:“是这样的。”虽然璋瑢告诉了自己瑾贵妃曾经的遭遇后自己对她有所同情,可是每每想到那日浮云亭的难堪和兰妃出事时她对自己说的那句:“你怎么这么傻?做也做的太明显了吧?”便觉得心寒,因而从心里不愿与她多说话。
璋瑢却不在乎,只是笑道:“不知娘娘今日请臣妾二人前来所谓何事?”
瑾贵妃脸上再次显现出无奈,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后,淡淡道:“本宫不过是想关心两位妹妹罢了。有句话要说,又怕妹妹们心中会生出疑惑。”
璋瑢眉心一挑,爽朗道:“娘娘但说无妨。”茜宇也跟着微微点了点头。
瑾贵妃轻轻侧过脸,轻声道:“莫乱吃、莫乱用、莫乱收、莫乱走。”瑾贵妃嘴上一连说出四个“莫”,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观音像,并不关心茜宇二人脸上的神色。
不出所料,二人果然同时怔住,这四个“不要”,实在是简单扼要,正中下怀。璋瑢进宫以来,就一直秉持这些原则,处处小心,然而自己所知的是母亲传授的,可眼前的瑾贵妃却似乎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才悟到了这些道理,心里顿时觉得可怜。
茜宇微微看了璋瑢一眼,眼神中同样表现出惊讶和同情。璋瑢微微点头,随即对着瑾贵妃道:“娘娘的教诲,臣妾自当铭记于心。”
茜宇跟着道:“多谢娘娘。”
瑾贵妃淡淡看了茜宇一眼,心中暗暗想道:难为你不愿意接受我,也怪我当初所行所为实在过分。皇上说我这两年越变了,从前我善解人意,活泼可爱,如今却张扬跋扈,不受任何人的喜欢。如果可以,我愿意变回从前的自己。
璋瑢冷眼看着,心中想到:所谓“解铃还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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