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血脉相连,真意终于在即将绝望时看到了那座宁静别致的建筑,她骑于马上兴奋地挥着马鞭子冲闻人渊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闻人渊心中释然,方才他眼看着真意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紧张越来越难受,可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中何等滋味自不必提,此刻能再见真意展颜而笑,真真无比快活。
两人策马狂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寸草心的门前,昨日才来过,真意对眼中所见的一切毫不陌生。
可是……真意终不能如愿。
当二人翻身下马,真意兴奋地要去叩击门环时,竟见大门豁然洞开,一袭白衣的男子从内而出,随即四目相对,二人均愣住。
“真意,你怎么在这里?”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真意一直都十分敬仰的四姐夫。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秘密的地方四姐夫会来?难道他也认识里面的夫人和那位先生?难道他也知道父皇曾经的红颜知己?
“四姐夫!”真意愣住了,她不晓得要怎么回答,也不晓得要怎么发问,只是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舒尔。
舒尔眉头微蹙,举目看见真意身后的紫衣男子,他记得闻人渊,记得这个嘉兰国的世子,但是如此要紧的地方,真意怎么能带一个陌生人来?
“你……”舒尔知道此刻寻借口掩饰是毫无意义的,但现在他不能让真意见到茜宇和赫臻,毕竟闻人渊是外人,是个还不值得信任的人,他姑且不管闻人渊于此事知道多少,起码眼下他绝不能进门。
“你想见的人,今天并不在。”舒尔当闻人渊不存在,垂首看着一脸茫然的真意,“我也没有见到他们,真意……你知道的,你的皇嫂其实是我的亲姐姐,所以我会知道一些别人不清楚的事情,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一定向皇后做了许诺,现在,你也答应我,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看到我,可以吗?”
真意别无选择,她对自己做过许诺要保护夫人和先生,她没有回绝的理由。
“好!”因为知道见不到夫人,真意心中大痛,她垂首哽咽如同受委屈的小孩儿,“我只是心里难过……只是好奇一些事情,所以,所以想来找夫人问清楚,昨天皇嫂才带我来的,我以为夫人还能在……”
“真意,我们先回去。你要相信,有缘总是会再见的。”舒尔轻轻搭了真意的肩膀,神情如同慈爱的兄长。
“那四姐夫来做什么?”真意还是想知道真舒尔出现的原因。
舒尔不假思索,“告诉他杰宸的死讯,是你皇嫂的意思。”舒尔说的并不是全部,其实那不能对真意说的话,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真意不再追问,她举目往门内望,里头果然无比安静,不见人影。
舒尔几步走到闻人渊面前,含笑道:“今日之事,世子可否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坦白告诉您,这里头的人俱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世子应该很清楚问题的轻重。”
闻人渊脸上没有方才对着真意时的神情,他神色严肃自然,亦含笑回答:“驸马放心,渊很明白,今日,是渊邀请公主出门散心的。”
舒尔满意,回身对仍旧眷恋不舍的真意道:“听姐夫的话,我们先回去。”
真意眸中是深深的委屈和不舍,但还是答应了。
无穷欲(五)
三人策马回到京城时,天色已晚。与闻人渊作别后,舒尔一直将真意护送到了宸王府,果见臻昕和杰项已在,而其他叔侄兄弟亦不少一人。舒尔将与真意对了口径的说辞告诉了众人,暂时解了臻昕的疑惑。
真意知道宸王府不是说话的地方,耐心听了哥哥几句嘱咐叮咛,便辞过众人去寻四嫂等人,经过后院时,恰巧看见金茉正和侍女掩在假山后说话,未免唐突真意没有上前打招呼而径直去找段芷璇,随即一夜无事。
很快,到了杰宸出殡之日,乾熙帝下旨追封长子为诚孝太子,范新兰为诚孝太子妃,金茉封恪妃,长孙宸瑄继承宸亲王之爵由生母抚养仍居原邸,孙女文琪封懋勤公主与生母恪妃随诚孝太子妃居住。
诚孝太子的殡礼极其隆重,皇室近亲全部随队送殡无人缺席,葬礼由和亲王臻云主持,帝后则打破旧俗携手送了儿子一程,最后立于城门上遥遥看着送殡队伍往皇陵而去。
“悠儿。”立于城门上,秋风拂过面颊,臻杰难抑心中伤痛,可是妻子的手在掌中颤抖着,他必须比她坚强,“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只当宸儿是上天派来给我们二十多年快乐的,如今他使命完成,归去了。我唯一庆幸的,是我们的儿子一生清白,没有卷入皇室任何风波。”
悠儿凄楚而叹:“他在风波中出生,但到底一生还算快活。他为我们养育了皇孙,为国家建立了功绩,孩子的生命虽然短暂,可是留下的全是美好的回忆。”她眸中含露转身看着臻杰,“谢谢您,谢谢您让我送儿子一程。”
臻杰微微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并非成全你,只是成全我作为父亲的心。”
这几日,悠儿纤弱的身子几乎被丧子之痛掏空,唯一支持着她勇敢面对以后人生的,就是丈夫对自己最无私的爱,作为皇后,她已然享受了在这个位子本不可能得到的幸福。
“我们还有安儿、康儿,我们还有宸瑄。”悠儿惨然一笑,眼中却透出了要重新振作的坚定,“往后的人生还很长,我们要带着宸儿未完的生命,好好地活下去。”
臻杰将妻子拢入怀中,举目望着绵延的送殡队伍,长叹道:“以后的路,我们仍要一起走。”
悠儿躲在丈夫的怀里,哑然而泣,“我的孩子……”
这样的哭声别人听不见,盈天沉郁的哀乐将皇后的哭泣完全掩盖,而哀乐过后,生活又将重新开始。对于生生不息的皇室而言,杰宸再如何举足轻重,他的一切终将会有人取代。
转眼,已是八月二十七,诚孝太子之死带来的悲伤虽仍然游走在宫闱内外,但人们还是收拾伤痛努力面对起新的生活,而太子死因的追查也似乎才开始。
这一日隐忍许久的韩莫终于忍不住登门拜访臻昕,韩莫在官场少有至交密友,对于妹妹被关押于刑部,他根本束手无措。
可是臻昕也无奈,他无法给韩莫一个答案,他同样在等皇帝的决定,但冥冥中他感到,决定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应该是皇嫂。
大内坤宁宫,太医们为皇后请了平安脉后陆续退出。已回宫居住的真意拉了其中一个问:“娘娘身体如何?”
“伤心必然伤身,好在娘娘素来注意饮食作息,身体尚好。但需多多休息,并解开心头郁结,凤体方能回复往日之貌。”太医答得中肯。
“不要开方子么?”真意问。
太医有几分为难,答道:“娘娘拒药,皇上也说由着娘娘就好。公主您当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并不是玩笑话。”
真意似懂非懂,却大抵能明白皇嫂体弱的原因,说了句“辛苦”便别过太医来看她的皇嫂。
彼时悠儿正由白芷侍奉喝茶,身子歪在美人榻上,一袭家常的绸缎袍子,发髻简单干净,虽然面色不好,但并没有病人的邋遢凌乱。
“皇嫂。”真意蹲下身子伏在悠儿膝头,柔声道,“您的精神还是不太好,为什么不吃几副药试试看?”
悠儿却淡淡含笑伸手捧了真意的脸颊,“心疼皇嫂了?傻孩子,我只是累了一些,歇两日就好。”
真意不再痴缠,见白芷离去,方道:“要是您觉得闷,意儿陪您出宫去散散心,我想皇兄不会阻拦的。”
“想去寸草心?”悠儿一语道破,笑道,“你四姐夫昨日来看我,说你又去过了,还撞见他。”
真意有些心虚,诺诺点了点头,伏在悠儿的膝头道:“那日我太难过了……”
悠儿轻轻抚摸着真意的软发,低声道:“往后想去,就大大方方去好了,但要和皇嫂说一声,知道了么?还有……那个嘉兰国世子,是怎么回事?”
真意尚未开窍,只是茫然地摇头,“他喜欢四处游玩,那日我想他是局外人所以就拿他做了借口,他虽然有些呆呆的,但人很好。您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愿意帮我。”
悠儿本想告诉真意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为人处事要多长心眼,可那是在权欲斗争中才该有的心机,她又不想灌输给这个孩子,这会让她活得不自在。至于闻人渊,阅人无数的悠儿不想也明白他对真意有怎样的意思。见真意认定他的为人,心中暗想,倘若真是个不错的人,且真意喜欢的话,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干预孩子们的生活才好。
此时白芷悄然进来,躬身道:“主子,恪妃娘娘带懋勤公主来了。”
无穷欲(六)
悠儿有些奇怪,“就她么?新兰和宸瑄没有来?”
白芷点头称是,随即便得到悠儿的允许,转身将金茉与文琪带了进来。
几句问候与寒暄,悠儿从儿媳的眼中读出了别样的情绪,遂含笑对真意道:“文瑾在宜人馆,带文琪过去玩儿吧!小心些,别胡闹。”
真意明白皇嫂婆媳间有私密的话要说,即刻领命抱走了文琪,小丫头还未懂事,竟在真意怀里问父亲去了哪儿。真意心中大悲,不知如何应答。
众人才离开,悠儿就直接问了句:“怎么了?”
金茉深知婆婆的脾性,不敢绕弯子,呼了口气缓缓道:“王爷一走,儿臣往后就要和姐姐和孩子们相依为命,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说得不好听,儿臣和姐姐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悠儿静静地看着金茉,她明白当年张文琴为何又选了沈烟给臻杰,这也是她为何再选金茉给儿子的原因。
金茉见婆婆神色安然,更多了几分勇气,起身离座跪在了悠儿面前,“母后,如今王爷既去,儿臣只盼将来的日子能安安稳稳,儿臣会用心抚育文琪也帮着姐姐照顾宸瑄,所以儿臣不希望王府卷入任何事端。可是母后,姐姐她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悠儿心中一紧,冷声问:“怎么了?”
金茉蹙眉,神情严肃,“这几日简郡王妃与姐姐走得极殷勤,妯娌之间亲近本无可厚非,何况又是在这个时候。但闵妃她似乎另有打算,儿臣听说闵妃私下劝说姐姐到您面前来为简郡王说话,让姐姐支持简郡王成为东宫太子,而姐姐似乎是答应下了。”
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但悠儿没有表露出来,她尚没有糊涂到仅仅听信一面之词,可是她也很清楚,闵清一早就不安分了,而金茉也完全没有必要去诬陷闵清。
“谁会是将来的太子,这和儿臣没有关系,和姐姐也没有关系。儿臣读书不多,但也翻过几本史籍,知道储君之争可能会带来的麻烦。”金茉神色坚定,“宸瑄和文琪是王爷留下的血脉,儿臣不想他们受任何伤害。母后……您也会保护他们的对不对?”
悠儿心中冷笑,如果当初选金茉为正妃,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局面?但范新兰也没有错,错就错在自己给予她的期望太高。
“茉儿,这件事情到我这里为止,倘若你还念着杰宸,念着两个孩子,就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至于宸瑄和文琪,他们是我的孙子孙女,皇上和我,绝不会让他们受任何伤害,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操心。”悠儿正色道,“在宫里住两日,不然你这样唐突地带着文琪进宫会惹人怀疑的。正如你说的,往后你会和新兰带着孩子相依为命,你们姐妹若分心起隔阂,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得到婆婆的许诺,金茉心中已定,更接受悠儿的叮咛,满口答应。
“一会儿你去一趟宜人馆,顺便告诉宜妃我要见她,请她过来说说话,而你和真意带着孩子留在宜人馆就好。”
金茉应承,半个时辰后离开悠儿往宜人馆去,她才离开不久,白芷就告诉皇后,皇上今日又去了上书房,亲自指点了两位皇子课业,并对杰项的进步大加赞赏。
“没有夸杰泓?”悠儿心里泛起莫名的不安和抵触。
白芷摇头,低声道:“听说还赏了五皇子玉佩。”
悠儿知道臻杰素来不对儿子们做厚此薄彼的行为,此番抬举杰项,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在他的心里,所有儿子中能与杰宸媲美的,就只剩下杰项了?
“呵……我是不该再沉溺于痛苦里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要等我醒悟过来,这坤宁宫外已是另一番天地。”悠儿苦笑一声,于是唤白芷来为自己做新妆,她下一刻要做的,是通过蒙依依来警告闵清,只怕杰欢很明白自己的轻重,但闵清反毫无分寸。
悠儿也知道不必对蒙依依多说别的话,只消告诉她不要让儿媳毁了杰欢的前途,以蒙依依如今的心性,她很明白该对儿媳采取怎样的措施。对于蒙依依而言,这个世上除了臻杰和文瑾,应该没有比儿子更重要的人了,即便是儿媳妇。
心魔(一)
金茉不会知道婆婆对宜妃说了什么,她只晓得当天晚上闵清就被宜妃召进了宫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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