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爰年纪还小,对小姨又敬又喜欢,摇头道:“这些日子好多客人来往,爹爹答应带我去的,可总是没有机会。”
真意很温柔地笑道:“那小姨带希爰去好不好?”
“爹娘去吗?”希爰问。
“当然不去啦,就小姨带你去。京城的晚市可热闹了,我们今天就在家里附近逛逛,等以后你爹爹和娘亲都去,我们再到最热闹的地方去。”真意的语气,似乎已容不得希爰回绝。
琥珀(三)
“就我和小姨两个?”希爰天真地看着真意。
真意则认真地点头,“就我们两个。”
“那……咱走吧!”希爰睁着一双像极母亲的大眼睛,丝毫不觉得这样不与父母报备就跟着也大不到哪儿去的小姨出门是错误的。
这让真意喜出望外,搂着希爰就亲了一口。不知这差了一辈的两个小姑娘是如何从后院消失的,但是半个时辰后整个央德公主府都沸腾了。
京城的晚市极其热闹,真意说是随便逛逛,其实一带就把希爰带到了最热闹的街市。今日她自己长了个心眼,一早就把钱藏在了腰里,不然囊中羞涩光看不买是很痛苦的。
希爰只是觉得满大街漂亮的灯笼把黑夜照得犹如白昼很是新鲜,金海除了年节集会很少有这样的热闹,且一旦热闹了,娘亲又不让自己出门。且又有小姨时不时买些好吃的,于是她根本没注意自己出来多久走了多远,只知道乐颠颠地跟在真意的身后。
姨甥俩沿着街市一路逛过去,待到一座装潢极其富丽香艳的屋宇前,希爰指着匾额上的“天香楼”三个字问真意,“这座房子真好看,是吃饭的地方吗?”
真意脸色绯红,拉着希爰就要走,“别看别看,那是坏人才去的地方。”
“坏人才去的?”希爰难以想象这座挂满了红灯笼的大房子,会是坏人才去的地方。
真意见希爰还好奇地盯着那儿,伸手别过她的脑袋虎着脸道:“叫你别看了!这么不听话以后小姨不带你出来玩了。”说着却听一阵争吵声传来,抬眼看去,一个紫袍男子正死命摆脱着几个打扮得妖艳妩媚,深秋季节仍露胳膊露腰的女子。
“这位爷害什么臊,来都来了,也不坐下喝杯酒。”
“是啊……天那么冷,让奴家为您暖暖身子。”
那紫袍男子挣脱开女子的手,严肃道:“我要走了。”
“走什么呀?哪有来了我天香楼不过夜的爷?您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一个红衫女子说着就勾搭上来,一壁掩着嘴嗤嗤地笑着。
“别看!”真意伸手蒙起希爰的眼睛,自己却还看着那个男子。
“我问你,天香楼不是饭庄么?为何是这样一个花街柳巷所在?”紫袍男子从腰里拿出一把象牙折扇,企图当防身武器般指着面前的女子,终于与她们隔开了一些距离。
“饭庄?哦……您说的那是添香阁,可不是咱们的天香楼哟!”另一个身穿黄纱的女子一把夺过男子手里的象牙折扇,翻转与手中赏看,嘴里啧啧道:“折扇子值好多钱,爷……您可真是奴家的贵人哟!今儿若不花些银子,对不起您这把折扇啊!”
不料男子一个反手将折扇抢回,顺势将该黄纱女子撂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帕子将扇子擦了两遍,又把那帕子惯在地上,怒道:“姑娘自重!”
此时里头出来几个胡子拉扎吃了酒正脸红的壮汉,几个姑娘扶起黄纱女子就躲到他们的身后,迭声道:“胡爷,这个男人玩了姑娘不给钱,还动粗!”
这明明就是信口雌黄,可那为首的汉子就是相信了,撩起袖子朝男子挥了挥拳头,“怎么?要么留下银子,要么留下命!我还不信有人敢来天香楼撒野,也不问问天香楼是哪家开的。”
“素闻京城吏治有方,没想到还是有你们这群人渣!”紫袍男子将手里的象牙折扇挡在胸前,真意见到他垂于身后的左手已握起了拳头,面对四五个壮汉竟毫不畏惧。
“长得倒是玉树临风比四姐夫还帅气,可人家的胳膊都比你的小腿粗,逞什么能!”真意叹道,“这个世界原来还有比我更能逞强的!”
琥珀(四)
“白天这京城是衙门管,到了夜里可就是我胡爷管了!你也不问问,里头现在包了天香楼花魁的,正是哪位爷!”那汉子挥着拳头道,“玩儿了姑娘不给钱,你倒试试看?”
“我没有钱给你!我倒想试试看你预备如何!”男子分毫不让。
汉子勃然大怒,挥着拳头就要上来,却见两个弱小的身影倏得从眼前闪过,其中一个拉着紫袍男人就往人群外跑,还没回过神来,竟已跑出去半条街了。
“哥几个,给我追!”那汉子刚吼了一声,却被一个女子拦住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他没碰谁,不过姐妹几个想骗个傻子罢了。今儿晚上别闹大了,顾老爷在里头呢!”
“的确,别为了个傻子扰了顾爷兴致!”那汉子应了,挥手驱散看热闹的人,又搂着姑娘招呼几个兄弟进门去。
这一边,真意拉着希爰和那紫袍男子一阵猛跑,直跑出了热闹的街市,才听到希爰喊着:“小姨,我跑不动了!”于是慌忙回头看了确定没人追赶,方停了下来。可是双手一边抓着希爰,一边抓着男子,竟忘记了要放开。
“姑娘……你能先放开我吗?”紫袍男子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
正大口喘气的真意忽然醒过来,连忙放开男子立到希爰一边将她护在怀里,开口就对男子凶道:“你是傻子呀!他们那么多人,你打得过吗?”
男子借着月色和街上有些昏暗的灯光看着真意,仿佛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见这个女孩子开口就训人,也不禁愣住了。其实那样的汉子,就是来十个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好了!你走吧!”真意大大喘了口气,低头问外甥女,“还走得动么?”
希爰又兴奋又害怕,却骄傲地点头道:“还能走!”
“姑娘!你为什么要救我?”紫袍男子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他想不到竟还能碰上这样侠义的女孩子,而且,她生得这么美丽,白皙的肌肤在夜色里仿佛能放光。
真意却没有淑女的模样,气呼呼道:“我的话你没听懂吗?哎……要是我不救你,他们还不把你打成肉泥?再说了,你以为你给了银子就完了吗?有些坏人说话是不能信的。一看就知道是书呆子,只以为世界上都是好人圣人。我说啊……以后出门问清楚了地方,别到处乱撞,这个世界好人是多,可也有坏人啊,不然……像我这样的好人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
男子愣愣地看着真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这个女子实在太有趣了,帝都果然是帝都,连一个小姑娘都那么有意思,而且她竟然还是身旁那个小孩子的姨妈。
“你还有要问的吗?”真意又道。
紫袍男子将象牙折扇插入腰际,双手负于身后道:“没什么想问的了,只是想提醒姑娘,往后不要那么冲动,万一你我不能像现在这样逃出来,你不是把自己也卷进去了吗?那到时候,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受罪,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什么?”真意怒了,这分明就是好坏不分,忘恩负义嘛!
“我是说,女孩子还是先学着保护好自己,不要……”男子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石子砸了,他吃痛伸手去捂,手上染了一些殷红。
“书呆子!”真意抛完石头拍着手骂了一句,对希爰道,“我们白救这个呆子了,咱们走!”说完就拉着希爰从男子身边闪过。
那一瞬,有一股熟悉的香味传入鼻息,男子的记忆被忽然唤醒,他极其吃惊地看着带了希爰离开的真意,且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但只是远远的跟着,仿佛是怕她们遇到什么危险想要保护可又不敢接近一般。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姨甥俩才走了没多久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尚未赶上前听清楚都说了什么,就看到两个女孩子被塞入了紧跟而上的轿子。
男子近了几步看到护着轿子的人手上所提的灯笼上写着“昕王府”三字,于是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嘴角却扬起极轻的一笑,“原来是她!”
琥珀(五)
央德公主府里,一大一小两个丫头被找回来时已近亥正,希爰已有些犯迷糊要睡,可一入厅堂就被母亲一声怒喝给吓醒了。
“真希爰你给我过来!谁借给你的胆子?出门时你怎么答应我的?”若珣怒视着一脸迷糊又委屈的女儿,她无法想象如果女儿出事她将如何伤心难过。
此时厅堂里站了一屋子的人,慈悫、央德、缘亦,还有从外面回来的舒尔和臻昕,眼见若珣发怒,也没有人上来劝说,今日这两个丫头的确胆子太大了,若是男孩子跑出去也就罢了。
“爹爹!”希爰见外婆和姑婆都不帮自己,知道定逃不过母亲的责罚,连忙过来抱着舒尔的腿娇滴滴道,“爰儿往后不敢了,你叫娘别罚我!小姨是长辈,爰儿以为跟着小姨出门没事的。”
这话却说得央德和慈悫笑了,不由对若珣道:“这丫头倒聪明的,知道真意是长辈,如此也算是个道理。她哪里知道她的小姨也还是个孩子呢!”
真意心中暗怨这个小希爰竟比自己还鬼,一句话就把责任都推给自己了,奈何此刻哥哥一言不发像座雕塑一样立在身边,她很怕自己一开口他就会一巴掌拍过来。于是笃定了长辈们不问话她就不答。其实她今日真的没打算带希爰出去那么久,谁想到两人越逛越兴奋就忘了时间。不对……还为了那个书呆子浪费了时间。
“我们今天还救了一个人呢!”希爰忽然很骄傲地对父亲道,“我们不是出去瞎玩的。”
若珣闻言更是气得瞪大了眼睛,几步上来就要捉了女儿去,舒尔却早已把女儿一把抱起靠在肩上,继而对若珣绽出温暖的笑容:“别气了,孩子要睡,要教训的话明日也不迟。时候不早,母妃和姑姑也要休息了。”
若珣见希爰吓得不敢抬头,且已软绵绵晃头晃脑地思睡,心里又心疼起来,遂从丈夫手里将女儿抱过来轻轻拧了一下耳朵,便转手交给了母亲让她带进去睡,转身对臻昕道:“你也早些回去吧!她们回来了就好,缘亦也跟着折腾了那么久该休息了。哎……幸好没惊动傅王府和皇宫,我就知道你能找到她们的。”
臻昕盯了一眼真意,对姐姐道:“那今晚我把真意带回去,明日再送来便好。”
若珣闻言看着真意,这丫头眼里写满了恳求,仿佛极其不愿意跟哥哥走,原来听说这小丫头独怕同胞哥哥一个人,竟是真的。
“你带回去吧!”若珣取舍了一刻,笑道,“我管不了她!”
“四姐姐!”真意急得上来挽着若珣,恳求道,“都知道我是来姑姑这里住的,要是第一天就被抓……不,就回王府去的话,别人还以为姑姑和四姐姐不待见我呢!”
臻昕刚想开口喝止真意的强词夺理,忽然在妹妹的左手腕上看到一串琥珀,虽然这串饰物是陌生的,可再看妹妹那张像极母亲的脸,从前母后时常摩挲右腕上那串琥珀的情景就跃然眼前,仿佛那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却已经那么的遥远。
而分明答应了母后要好好照顾妹妹,但眼下自己似乎根本没能实现这个承诺。
“那姑姑若不嫌麻烦,我和缘亦今日都住在这里吧!”臻昕忽然开口,反让旁人都愣住了。
央德笑道:“怎么能嫌麻烦,房间都是现有的。我也想那么晚了,你们还是别走了。”说着吩咐侍女去收拾两间屋子出来。
真意奇怪地看着哥哥,却见他朝自己伸手,“意儿,我们到院子里去,我有话对你讲!”
若珣看着臻昕眸中的眼神,体会着他此刻的心情,竟微微有些心疼,于是低声哄着真意道:“去吧,四姐姐在呢!”
真意诺诺地点了点头,亦怯怯地伸出手,慢吞吞跟着哥哥离开了厅堂。
舒尔再待几位长辈离开,才过来揽着若珣道:“别生气了,也怪我们没工夫带女儿出去玩!明日天气若好,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不白要爰儿跟我们来京城,也不白要真意出宫一趟。”
若珣心中温暖,依偎着舒尔点头答应了,却又问了一句:“你猜昕儿会对真意说什么?”
舒尔挽着妻子回房,路上笑道:“不管说什么,他是个好兄长!”
琥珀(六)
更深露重,院子里秋风一吹,能叫人冷得浑身微颤,臻昕却一路把妹妹带到了亭宇里,径自坐在栏榻上。
真意是才退了烧的身体,方才又在外头疯跑,此刻又累又冷哪里还有什么脾气,于是不等哥哥开口,就伸出手去轻轻拽了他的衣袂,娇声道:“你别生气,我往后一定不敢了。别生气了好么?”
臻昕抬眼看妹妹,见她脸色有些泛白,连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妹妹的身上又把她揽在身边坐下,“很冷吗?”
“唔!”真意靠着哥哥,低声呢喃,“你不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