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为难道:“娘娘恕罪,微臣也是实话实说,最怕的就是公主转了肺热,那接下去就……”
“不必说了。”悠儿怒道,“你记着,公主有任何闪失,御医馆上上下下全体换人,庸医留在宫里有何用?”语毕拂袖而去,急着去看真意。
全喜拉着那太医道:“娘娘素昔仁慈,这是着急了。大人您别往心里去,要紧的是公主的身体。”
“明白明白……”太医一头的汗,这么些年来,为了这个总爱上窜下跳时不时磕着碰着的公主,御医馆也不是头一回提心吊胆了。
来到真意的屋子,悠儿见臻昕正坐在妹妹的身边细心地为她换额头上冰帕子,心里一紧,随即道:“昕儿你去庆宁宫吧,这里让皇嫂来。”
臻昕见皇嫂回宫,赶着过来行礼,一壁道:“皇嫂离开,皇兄他会不会觉得不妥?”
“你皇兄也把意儿当心头肉的,他怎会介意?况且还有皇贵妃、仁贵妃在……”说到这里,悠儿苦笑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哪里有比你妹妹的病更要紧的?”
“这丫头……”臻昕浓眉紧蹙,既心疼又气得无语。
悠儿已坐到真意身边,很不经意般隔着被子摸了摸真意手腕,竟与之前不同,她记得是左手没错,可是……
“昕儿。”悠儿冷静了一下,问臻昕,“是在福园找到丫头的?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相见争如不见(四)
臻昕没有异常的反应,只是答:“我到时意儿已经晕倒,她当时和嘉兰国世子在一起。”
悠儿不屑道:“就是那个冒失的世子?他原来跑到福园去了!”旋即不安又涌上心头,毕竟那串琥珀就是不见了,如果是臻昕看到了收走,那……
她抬眼看臻昕,可看不到答案。
“皇嫂,等意儿身子好了,我想接她到王府去住。您可允许?”
悠儿一惊,她不得不怀疑臻昕看到那串琥珀的可能性,遂问:“怎么了?难道因为我没照顾好她。”
臻昕笑道:“若敢这么想,当真是胡诌了,这世上还有比您更疼这丫头的么?只是在宫里她仗着您疼她,天上地下怎么麻烦她怎么来。您又不是只要照顾她一个。我想若跟我回府,纵使缘亦疼她也有个限,碍着我她也不敢胡闹。”
悠儿哪里舍得,拿了宫女递上来冰帕子亲手为真意换了,一边道:“你如何训她当我不知道么?她还小,你何苦拘着她!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要去。”
臻昕道:“我是怕皇嫂太辛苦了。”
“怕什么?又不要我伺候她吃饭睡觉。”悠儿换下帕子后,又拿了冷帕子替真意擦脸擦手,一切妥当后才对臻昕道,“你要接走也可以,等你府里有了王妃,我就把意儿交给你。”
臻昕一愣,默然不答。
“意儿年岁不大却也不小了,过两年就要出阁,我想她再……”正说着,却听真意呢喃起来,嘴里模模糊糊地仿似喊着“娘”。
悠儿哪里经得住真意难受,即刻俯身上去贴着真意的脸含泪哄道:“好孩子,皇嫂在身边,莫怕。”
臻昕见状亦是心疼,他记得好月曾说真意有一回挨打后夜里跑去找她睡,睡到半夜哭醒了,抱着好月说想娘。虽然真意从出生起身边就不乏如娘亲那般呵护她的人,可娘亲是无法取代的,骨肉血亲是无法改变的。
“臣弟明白了,还是让真意留在您身边。”
悠儿闻言抬头看他,叹道:“我知道你希望她好所以时常叮嘱她规矩,其实你心里明白她什么都懂,只是偶尔脾气上来了才会闹一闹。譬如今日你若不说那句话,她此刻许是好端端坐在我身边,又怎么会出这些事?昕儿你内敛沉稳,文武俱佳,这些年皇兄没有少在我面前夸你。可你终究是个男儿,论细心细致你如何能与女孩儿比?我要你娶亲成家仅仅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好姑娘照顾你,缘亦再如何心疼你照顾你,她终不能比过你的妻子。”
臻昕垂首不语,这样的话他并非第一次听了,不知为何今日却觉得皇嫂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也许是因为妹妹,也许自己有个妻子就更能懂妹妹的心思。
此刻有宫女把找主子找得一身狼狈的西林领了进来,西林跪在地上颤抖着,她很明白让公主出事,自己极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
悠儿一脸愤怒地盯着她,即便心里知道类似这样的事情其实怪不得这些做婢女的,奈何心中恼火,唯有对她们约束了,真意才能更稳妥。
“皇嫂,今日的事情当怪我,就不要责罚这些宫女了。”臻昕已开口为西林求情。
悠儿不想拂臻昕的面子,却问西林:“公主她不会乱发脾气,今日发生过什么没有?为何她连王爷一句话也经不起?”
西林见皇后已无意罚自己,心定了许多,诺诺地答:“是有些事情叫公主难过了,可那些话,奴婢不敢说。”
悠儿怒道:“打了你就能说了是不是?什么话?谁说的?”
西林慌忙伏在地上道:“是公主和奴婢去庆宁宫的路上遇到几位官家小姐,听到其中一位顾尚书家的小姐骂另一位小姐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人,公主、公主她就……”
悠儿心中大痛,恨得咬牙,“尚书家的女儿就是这种教养!”又问:“被骂的是哪一府小姐?”
西林摇头道:“奴婢只听那位小姐自称‘韩柔’,并不晓得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悠儿闻言去看臻昕,果见他眸中划过异样,不禁在嘴角带出淡淡的一丝笑容,继而道:“昕儿你回庆宁宫去,宴席散后那些宾客如何出宫,少不得你帮着一起安排。我不会让意儿有事的,你放心。”又让西林也下去。
臻昕抱拳应允,按悠儿说的回庆宁宫去,路上无奈地笑了笑,若非西林进来,自己本有话想问皇嫂,如此也好,容自己再想想吧!
这边悠儿一遍遍替真意换着帕子,待见她睡得安稳些,方安心。从被子下拿出她的左手看,白皙纤柔的手腕上已不见了那串琥珀。
“母后您见到意儿了吧!你还会见昕儿吗?意儿认不出你,可是昕儿他……”悠儿含泪轻抚真意的面颊,心中叹道,“怎样对他才是最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如果孩子们知道这个秘密会有怎样的反应,只愿他们幸福。”
“但愿昕儿没有见到那串琥珀……”悠儿握着真意的手自言自语,忽然心头一惊,“端靖太妃她,见到没有?”
等闲平地起波澜(一)
再看真意,小女儿睡中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悠儿心动,伸手抚开她的软发,低声道:“好孩子,可是梦见你的娘亲?”
如此在真意身边陪伴许久,再有太医来看过说病症已减轻了许多,悠儿终敢松懈片刻,却有全喜来报:“庆宁宫宴席散了,今日十五,娘娘也该预备侍驾了。”
“是啊!”悠儿道,“你且去打点。”
全喜正要走,悠儿又喊道:“再传我的话给白芷,要她不必回坤宁宫,留在皇贵妃身边招待韩家小姐。另外……你再去御医馆传我的懿旨,请出两名太医即刻往定山公府上去,小公爷正卧病。”
全喜匆匆而去,悠儿又看了真意片刻,方返回自己的寝宫预备接驾。
今日竟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直到宴席散开皇帝仍半字不提立太子一事,其中原因叫人颇费解难猜。
臻杰多贪几杯,带了几分醉意,然有悠儿似水柔情,不消多时已安稳歇下。与妻子并肩而卧,他握着悠儿的手道:“欲立太子稳朝纲,奈何总觉自己老了。”
悠儿笑道:“您又玩笑了,此刻正值盛年。”
“便是盛年,过了,就只等衰老。”臻杰低语,将悠儿揽在肩头,“看着这些孩子日益成长,你我不得不服老。”
悠儿笑道:“臣妾可不老。”
“哈……举目宫中妃嫔,谁能出你右。”臻杰真诚笑道,“在朕心里悠儿永远是唯一。”
“皇上……”悠儿动容,本有万千烦恼事要与丈夫商量,此刻只盼他安睡一夜,一切明日再谈。
翌日如常,乾熙帝天未亮便起身上朝,悠儿照顾妥帖后便径直来看真意,进门时正见她就着西林的手喝药,呷了一口就埋怨,“你怎么不做甜的药来?”
西林满面委屈,嘀咕道:“主子您好好喝药吧,若想奴婢长寿些,求您别再出事了。昨夜要不是王爷求情……”
“咳!”悠儿清咳一声,西林连忙住嘴,端着药碗立到一边。
悠儿从她手上拿过药碗,一言不发坐到床褥上,一勺一勺喂给真意吃,苦得那丫头端起碗来一气喝尽了,冲着西林就嚷嚷要糖甜嘴。
悠儿却支开西林,自己拿了一小碟蜜饯递给真意,真意见皇嫂不怒而威之色,心里怕了几分,怯怯地拿了快梅子嚼在嘴里,低声问:“皇嫂您生气了?”
“不气,再气可就气死了。”悠儿又喜又恨,在真意脸上捏了一把,“瞧瞧,病了一日一夜,脸都瘦了。”
真意依身上来靠着悠儿嘻嘻笑道:“没事了,赶明儿我就把肉都吃回来。”
“口没遮拦!”悠儿嗔道,“你但凡乖巧一些,皇嫂就能省心许多。你说你什么不好玩儿,偏去玩火,这不就烧在身上了?倘若那会儿你身边没人,你有个好歹,岂不是要我伤心死?你怎么就不知道疼皇嫂呢?”
真意慢慢回忆昨晚的事情,似乎没有玩什么火,才想起自己是提了盏灯笼,遂道:“定是风一吹把灯笼给点着了,我迷迷糊糊的,灯笼就在边上烧着了裙子也没察觉。对了……那个救我的人是谁?是他说我玩火的?”
悠儿道:“那是在宫里迷路的嘉兰国世子,今日已出宫住到驿馆里去了。他说是看到你烧着了自己,所以过来救你的。”
真意一脸云翳,无奈道:“他可真能编故事。”忽然又记起了什么,腻在悠儿身上神秘而低声道:“皇嫂,我有件事要同你讲呢!”说着伸出左手给悠儿看,“您认得这串琥珀么?”可才发现手上空空如也,不免怔住了。
悠儿怕孩子心里不自在,笑着敷衍道:“怕你硌着手,所以先收起来了。那串琥珀是在路上遇到的那位妇人给你的是不是?皇嫂认得。”
真意信了,又乐道:“那您知道她是谁吗?她说是父皇的一位妃子,那是哪一个?她生得可真美,我一直以为皇嫂您才是最美的。”
悠儿心中微痛,脸上却笑着问:“意儿仅仅觉得她很美而已?”
真意摇头道:“不仅美,还安心,叫人好安心好温暖。”
悠儿捧着真意的面颊,她不知道该说个什么谎话才好。妃子?她如何去编一个妃子出来?若是拉了别人的名头,将来万一让孩子见到了却又不是,岂不是再添麻烦?
妃子?您为什么要对意儿说是父皇的一个妃子呢?
正尴尬时,白芷却进来道:“主子,奴婢回来了,皇贵妃也带着韩小姐一起过来了。”
等闲平地起波澜(二)
悠儿道:“让皇贵妃带韩小姐在正殿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转身对真意道,“你好好歇着,没我的允许不准再出房门,可记下了?那件事情你先放在心里不要对旁人讲,皇嫂一会儿就回来。”
真意答应,却问:“皇嫂要见的,是哪个韩小姐?”
“定山公的妹妹韩柔。”悠儿笑道,“你见过了是不是?”
真意一副狡猾的模样凑过来问:“皇嫂,难道你要把她指给哥哥?”
“就你聪明!”悠儿点了真意的额头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哥哥若不点头,皇嫂又能逼他不成?你可不准又嚷嚷出去,昨夜若不多事,也不吃这个苦头。”
说着便要走,却见真意抱着被子笑道:“皇嫂,她是个好姑娘。”
悠儿笑而不语,心下暗想若真意喜欢,真要配给昕儿,也多一个劝说的,遂嘱咐了几句便往正殿去。
待见到沈烟与韩柔,两人正坐着说话,见悠儿进来均起身行礼。悠儿细细看了眼,韩柔今日的装束已和昨日不同。是一身浅粉色为主裙衫,袖口裙摆以金线描花的黑锦压边,在粉色的俏丽中添了几分端庄。臂上的披帛轻若不附,白色做底偶尔几片荷叶若影若现,宛若一支莲花亭亭玉立。
“昨日的衣裳都沾了脂粉酒气穿不得了,臣妾就翻了元戎出阁前做了没穿的衣裳给韩小姐换上,却这样合身。”沈烟笑道,“元戎总是毛毛躁躁的,比不得韩小姐温柔娴静,这穿在身上的气质就是不同。”
悠儿示意礼毕的韩柔随皇贵妃同坐,亦笑道:“韩小姐的确胜过戎儿几分。”
韩柔静静地道:“大公主以女儿之躯援军边疆,安天下将士之心,这份胸襟胆略民女自愧弗如,素昔仰慕大公主飒爽英姿,不想有一日竟将公主的衣裳穿在身上,民女更是惭愧了。”
悠儿笑道:“惭愧什么,她从来都不爱这些衣衫长裙,韩小姐才是圆了皇贵妃打扮女孩儿的愿望。”见白芷来报早膳预备下了,便道,“都没用过吧,一起吃吧!”
入席,三人共坐一桌。悠儿留心韩柔并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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