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让他们将我的马车移到路旁边就好。不用为我担心的。让你的凤辇先走!”
真意没有纠缠,她觉得听从女子的安排就足够了,这短短相见带来的温暖和幸福似乎已扫去了她闷了好些年的悲伤,她很满足。
“我会来看您的,和哥哥一起来看您!”真意欣然笑着摆了摆手,道了声“再见”便掀开车帘闪了出去。
门帘合上的那一刻,女子有上前的冲动,可是记起真意方才幸福的笑容,她克制了自己,然眼泪夺眶而出,抬手捂了嘴,女子强忍哭泣。
而后一阵忙碌,女子的马车被移到了路边,国尧公主一行复往前行径,凤辇经过马车时,真意掀开窗帘看了许久,直到再看不见了方掩下。
杰项看在眼里,却没有对真意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勒马回望,不知不觉那架马车已离仪仗很远很远,但是他分明看到一个男人骑着白马横穿进入官道并在马车边上停下,接着一个女子探身而出被男子揽在怀里落到马上,接着二人共坐一骑飞奔而去。唯一看不清的,只是两人的面容。
眼处心生泪自横(三)
秋风一阵,飞扬尘土,众人抬手挡沙,凤辇上的帘子被掀起半边,杰项无意相望,却见姑姑暗自垂泪。
拍马上前方想询问,又见姑姑泪中带出笑容,如此又哭又笑的,叫人莫名。
真意察觉,一抹眼泪冲着杰项道:“看什么呀?”随即将帘子放下固定了。
杰项摇头笑了笑,本想将方才看见的说了,念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提,只隔着帘子笑道:“姑姑一会儿见了端靖太妃,仔细她问你眼睛红啊!”
“老五,你别招我!”真意在里头骂了一句,但随即就把她的宫女西林召进了马车梳洗。
这一边,朝会既散,文武官员退出皇城,却不见四位成年皇子和三位皇叔,叫些大臣好生疑惑。
“两天了,谁也不知道皇后对这些皇子皇叔说了什么,据说是一个个讲话的,好像他们之间也没有交流,不然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一人叹道,“历朝历代立太子都是轰动朝野的大事情,乾熙爷这儿,也忒冷静了。雍和爷当年一言堂立下皇储且即刻退位,并没有寻求过大臣们的意见也罢了。如今皇上既然问了我们,可回过头来,又没咱们什么事儿似的。”
另一个大臣笑道:“明日中秋还不知能不能过个太平节日,不过啊……我们好像也不必担心,这些个皇子皇叔可是被帝后调教得个个忠孝仁义,还真看不出来会有惹事的主。”
“难不成这储君之位就是……”那大臣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
“哈哈……谁又知道呐!”
傅王府的车架前,傅忆祖正听一个小厮报道:“皇后把皇子皇叔都留在了宫里,说明日过节,要他们不必出宫来来回回那么麻烦了。”傅忆祖听后没有说什么,在一些大臣来“骚扰”前迅速离开。
此刻,皇城之内果然热闹,杰宸臻云几个的妻室孩子都被皇后接进宫来,眼下杰安杰康的两位王妃都身怀六甲,臻璃的女儿尚在襁褓,杰欢与杰宸的女儿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杰宸的长子已有三岁系宸王妃范新兰所生。
皇室之内皆知宸王妃颇具睿皇后当年风范,家里家外一皆为宸亲王料理得妥妥当当,连乾熙帝都喜欢这个儿媳妇,说她稳重得体德容兼备。
范新兰与她的婆婆一样有福气,嫁入王府第一年就诞下皇孙,一月后侧妃金氏又生下小郡主,那年臻杰与悠儿始为祖辈,虽感慨时光飞逝,但亦满心安慰。皇帝钦赐一对孙子孙女瑄、琪为名,按皇室宗谱,皇长孙承父名为宸瑄,长孙女则排“文”字辈名文琪,次年简郡王杰欢得女,赐名文瑾,后臻璃得女赐名元祥。而今安郡王康郡王之妃均安胎待产。
自雍和帝登基皇室成员大批遭逢迫害贬谪,几十年后皇室又开枝散叶繁盛起来,再有文治武功,攘外安内,举国百姓安乐度日,乾熙帝早已被万名称颂为一代明君。
坤宁宫里众人正说笑,臻昕将四哥拉到一边,问:“这些日子四嫂频繁出入内宫,她可与你说过什么?”
臻云呵呵笑道:“无非家长里短,有什么好说的?”
臻昕眉头一皱,进一步低声道:“有没有……说要为我选妃的事?”
臻云促狭地笑道:“这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都念叨好几年了。自从芷璇嫁给我,皇嫂就没少找她商量过。”
“那这些日子……”
臻昕方要问,臻云就笑着打断:“这些日子我不在她房里……咳咳,我们没说什么话。”
“四哥你……”臻昕气结,又道,“慈悫母妃回宫那日皇嫂已逼问我了,连皇兄也知道,恐怕这一次……”
臻云拍着臻昕的肩膀笑道:“老五,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成亲?”
臻昕语塞,遂黯然一笑,道:“算了,这话和四哥说不到一块儿。”
说完便听皇嫂那里一阵笑声,原是臻璃正忙手忙脚地抱着女儿,唬得他的妻子陈氏在一旁急得不行。一边把女儿抢回来一边向皇嫂告状道:“元祥生出来六爷这还是头一回抱,在府里要他抱一抱,总说怕手重捏疼了娃娃,今儿倒在皇嫂面前献丑,做个当爹的样子来了。”说得众人只觉有趣,哄笑一堂。
臻云搭手在弟弟的肩上,笑道:“看看,多有趣多美好!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缘亦,有意思么?”
臻昕静静地看着这一室的天伦之乐,眼眸里似乎溢出了一丝向往,但更多的却是淡淡的惆怅。
时过正午,国尧公主的仪仗已接近睦郡王在京郊的宅院,这座宅子是当年康贤皇后薨逝后没多久造好的,且端靖皇贵太妃十几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反是臻璃仅在前年举国同庆战事获胜时才封的郡王,当时皇帝就在这一带划了一块地赐给臻璃,于是这座宅子自然成了睦郡王的。
早有人快一步赶到太妃所在通报国尧公主和两位皇子正驱车前来,于是一行人还未到门口,想见真意的端靖太妃已带人迎了出来。
杰项与杰泓早翻身下马来到璋瑢面前行礼,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太妃,此刻相见均意外不已。已知这位太妃曾是皇祖父宠冠六宫的绝色妃嫔,但不敢想她形容之美到如今还与母后没太多分别。这个一身素服,淡妆简容已年近四十的女子,却比宫里那些年轻的妃嫔更具姿色。
“太妃娘娘,小姑姑正在凤辇上。”杰项正说着,却见西林从车里爬出来有些无措地对杰项道,“五殿下,公主她睡着了,奴婢不敢叫醒她。”
众人均愣住了,璋瑢不以为然,脸上反笑得更亲和,对杰项道:“宫里到此处好几个时辰的路,她自然吃不消的。你去将姑姑抱下来吧!”
杰项领命,上车去看,果见真意正酣甜睡着对车外之事毫不察觉,他知道姑姑一来是不胜车马劳累,二来,人哭过之后,特别容易入眠。
将姑姑打横抱起,杰项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步下车到了璋瑢面前。
“这孩子睡得真沉……”璋瑢想伸手去抚摸真意带着红晕的脸颊,竟悬在半空中没有再动。
太像了,这个孩子真的太像茜宇了。五年前见到真意时她虽也清秀漂亮,但五官尚未长开,这些年常听臻璃说真意长得像她的母后,却没想过,竟是这么像。
“快把她抱进去吧!”璋瑢回过神来连忙吩咐杰项,正看着他抱真意进去,却在那孩子搭在杰项肩头纤白的手腕上看到一串她最熟悉不过的饰物。
一时怔在原地。
既离(一)
淡淡的馨香,虽与马车里的不一样,可仍旧叫人安心。
稍稍挪动身子,何时那颠簸的马车变得稳了?难道车队又停下了?是又碰上那位女子了?
倏得睁开眼睛,却发现鹅梨暖帐微微晃动,身上是软绵绵的锦被,向外望去,好一个清静的居室,而这里自己仿佛是来过的。
“醒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但见杰项负手站在床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老五……既然知道姑姑在睡觉,还立在边上!”真意拉了拉被子,嗔道,“真没规矩。”
杰项笑道:“倘若父皇母后知道姑姑一到太妃这里就眠了,不定说谁没规矩!再倘若五皇叔知道了……”
“你敢!”真意威胁道,“你试试!”
杰项道:“可是那么多人看着我把你抱下马车,我不说,自有人会说的。”
“不会,我们把太妃接回去,就一切大安了!”真意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太妃呢?你怎么不在她面前伺候?”
“杰泓一直陪着,正说仁母妃的事情。”杰项顿了顿,脸上露出稍许为难,“姑姑……太妃她已经拒绝我们了,她不想回宫去,她说如果我们难以向父皇母后交代,就说她有隐疾不便入宫。”
真意愕然,忽觉手腕上有东西滚动,低头去看,却是那串漂亮的琥珀石,她摩挲着沉思了许久,才抬头道:“那我也不劝她了……杰项你觉得吗?慈悫贵太妃也好、端靖皇贵太妃也好,她们都好美,好神秘……好像在她们的身上有着讲不完的故事,而那些故事里的男子都是我的父皇,她们是那么深爱我的父皇,可是……”
杰项静默地看着真意,见她脸上红晕飘起,眼眸里满是憧憬。
“可是……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真意喃喃。
杰项没有接话,他相信方才那辆马车上的女子,让姑姑改变了一些,又平添了一些,那个大大咧咧刁蛮骄横的姑姑,真正开始展示她身上所有的美好。
“来……我给你讲……”真意方朝杰项招手,已有素服女子款款进来,身后跟着另一个俊美少年和三两侍女。
真意连忙下床,朝璋瑢行礼道:“真意拜见母妃,问母妃福体安康。”
璋瑢笑意盈盈,早将真意扶起,细细端详着女孩儿的脸,“定有好些人说了,可我也不得不叹一声,意儿当真像足你的娘亲……”
“母妃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样美丽!”真意笑道,“意儿既然像母后,是不是越发好看了?”
璋瑢疼惜不已,将真意抱在怀里道:“自然越发美丽了,我的孩子……”遂回头对杰项兄弟道,“你们兄弟俩逛逛去吧,我与你们姑姑说说话!”
二人领命要离去,真意嚷嚷道:“杰项你照顾杰泓啊……别乱跑!”
看着似充大人尊大的玩笑话,可璋瑢眼里却闪过几丝惊异,她发现面前这个可爱的孩子不仅仅是长相像她的母亲那么简单。
“母妃……”真意回头对璋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饿了!”
“听见了么?”璋瑢回头吩咐侍女,继而将真意待到屏风后,“快把衣裳穿起来,这样要着凉了。”
触碰到真意手腕上的琥珀,她很不经意地问:“这串链子很漂亮。”
真意小心地抚摸起琥珀,得意地笑道:“是很漂亮,母妃也喜欢琥珀?”
“你父皇喜欢琥珀!”璋瑢细心地为真意穿上衣衫,神色平静道,“从前你父皇也爱贴身带着琥珀。”
“那母后她……”真意十分好奇生母喜爱什么饰物,却又不想触动璋瑢的伤心事,随即转了话题,“母妃您喜欢什么?”
璋瑢轻抚真意面上软软的发丝,温和地笑道:“母妃喜欢的太多太杂,所以没一件特别喜欢的。”
既离(二)
“那您喜欢琥珀么?”真意试探着问,“除了父皇,还有人喜欢琥珀么?”
璋瑢看着真意手上那串东西,她很想问这串琥珀是哪儿来的,方才杰泓告诉自己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奇怪的人,但他并不清楚姑姑手上这串东西是什么时候戴起来的。虽然她知道这不太可能,可这串琥珀真的是茜宇的,到底……
“就你的父皇喜欢琥珀!”璋瑢为真意在腰际配上香囊,问道,“怎么了?”
真意摇头笑道:“父皇的妃嫔从前意儿独见过您,如今也见了慈悫母妃,你们都这样温和这样美丽,想着过些日子去一趟燕城,给母后请安,给各位太妃太嫔请安。总不能空手去呀……若知道大家都爱些什么,好备下礼物。”
璋瑢心下轻轻一叹,她不愿给这个孩子太多的压力,从十五年前起她已决定让一切随缘,强求只会叫人痛苦,于是将琥珀一事搁下,不管真意从哪里得到这件东西,她都不愿再追究了。
“若真去,带些易保存的京城吃食,我在燕城时就想这些东西。”璋瑢挽着真意到桌前,已有侍女奉上食物茶水,她端了糖蒸酥酪给真意,“意儿喜欢吃甜食么?”
真意倒也实诚,摇头道:“不喜欢,喜欢吃咸的点心,缘亦做的素包子就好吃。”说着自己拿了粟米烧卖吃。
璋瑢没想到这孩子竟一点也不拘谨,就好像在家里,就好像自己是一直在她身边照顾从不陌生一样,说话玩笑吃东西,一点也不扭捏生分难道就因为她是茜宇的女儿?
“缘亦的手艺本就是我们哪一辈宫里最好的。”璋瑢笑着,将糖蒸酥酪从真意面前移开,“怕是在你娘亲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