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可不是时常来沾母后的福气么?”悠儿笑得很自然,没有惊讶,没有奇怪,没有半点的凝滞。
茜宇将目光从悠儿的脸上收回,怔怔地看着姐姐,她不明白姐姐到底要干什么,即便悠儿身上有再大的秘密,与她有什么干系,她趟什么浑水?这宫里也没有她的侄女妹妹在做妃子,她要知道这些真相做什么?
想到这里,茜宇竟有些恨意,不由得腹中胎动,她即刻觉得很不舒服。
众人大惊,要唤太医前来,茜宇却摆手笑道:“不必不必,静静地坐会儿就好,这个孩子一日不闹我倒不安心了。”
悠儿刚要说话,却见小春子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进来禀报道:“主子,皇后娘娘,季妃前来给太后、太妃请安了。”
他觉得奇怪的事,也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这个季妃,昨日不是还又哭又病,折腾地死去活来。今日,怎么赶着来给太后太妃请安了?
悠儿的手在广袖中握了拳,脸上的笑掩盖了心里的愤怒。季洁,你究竟想怎么样?
第五十一章 月韵之争(四)
季洁扶着紫兰进屋时,分明已穿了厚棉衣衫的身体仍旧显得那么单薄。胭脂染红了面颊遮盖了双唇的苍白,眉笔也在眉头添出了几分精神。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那眸子里射出的,是悲伤、是无助、是哀戚、是憔悴。
其实季洁虽不能比悠儿、钱韵芯,却也有几分姿色,这副模样叫人瞧在眼睛里,若不知道她的过往,是要人可怜的。
众人静默,看着她徐徐叩拜,将上座之人一一拜过,礼毕须臾,竟没有人说话。
茜宇听到德妃是先叹了一声,才开口笑道:“快给季妃娘娘赐座,这身子,可怜见的。”说着已起身到了她身边,握着手道:“哀家的父亲也逝世了,老人家都是有福的人。季妃节哀,这样病着,老将军不会安心的。”
季洁眼眶湿润,只低声道:“臣妾未能及时来给您请安,还要娘娘惦记着。”
悠儿今日换了一身浅褐色长裙,拖地裙摆上用金丝绣了大枝的牡丹,臂上挽着烟纱,发髻上一只展翅欲飞的的凤凰耀眼而夺目,她坐在茜宇身边,却是头也不抬,只冷冷道:“季妃怎么突然出门了?太医不是要你静养么?”
季洁的视线被德妃挡住,两人皆看不到对方的脸,“臣妾今日觉得精神好多了,太医也讲总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所以才想来给太后太妃请安。慈悫太妃方回宫,臣妾的礼若不到,太有失体统了。臣妾会好好保养身子,不要娘娘再担心。”
悠儿淡漠地回了一句,“如此方好。”
璋瑢看过悠儿的眼睛,又将目光落在茜宇身上,彼时茜宇也方收回看着悠儿的目光,姐妹二人四目相对时,璋瑢是几分笃定,而茜宇却闪烁不安。
似乎今日算准了是要热闹的,去请莲妃的宫女带来沈烟母女二人时,将在外头散步的钱韵芯也带了来。孩子们自是玩在一起,沈烟与钱韵芯见到季洁时,都不免惊讶。
钱韵芯的性子一时是难改的,一见季洁便问道:“姐姐病着,怎么好随便在宫里走动?太后这里有孕妇、有孩子,最忌讳生病的人。姐姐既然行过礼了,妹妹送你回去吧!”
季洁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低垂着眼眉不看她,只低声道:“我的病好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罢了。”
钱韵芯这才发现自己的话竟要一屋子人都尴尬起来,见季洁这么说,自己也静静地退到一边不说话。
茜宇坐于上首,她根本不在意此刻钱、季二人在说什么,只是在无人察觉的时候递了眼色给缘亦,缘亦亦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殿阁。
“臣妾的身子日益见好了。”季洁突然又道,“这些日子要钱妃妹妹打理后宫,实在辛苦她了。想钱妃妹妹还要照顾上书房内一切事务,本就**无暇,这些日子定忙坏了。皇后娘娘,估摸着再过四五日,臣妾的身子就能大好了。到时候,宫里那些琐事,还是让臣妾重新接管吧。”
本尴尬的冷场,此刻更冷了。茜宇见缘亦离开后,方注意到季洁在说些什么。却听悠儿不答,反而问钱韵芯,“钱妃累么?”
钱韵芯有几分怒意,爽快地答道:“臣妾不辛苦。”
悠儿才转头看向季洁:“季妃的心思本宫明白了,只是你需得好好休息才行。皇上那里也嘱咐本宫要好好照顾你。这起子事情你不必操心。对了!明日皇上安排了你的兄长进宫看你。季老将军明日要发丧,你回去准备着,看有什么要你的兄长带回去,以表你作为女儿的孝心!今日好好休息养点精神头,莫要你兄长觉得皇室亏待了他的妹妹,有误会就不好了。”
此刻在茜宇屋子里的,除了悠儿,是璋瑢与德妃、再有沈烟、钱韵芯和徐玲珑。前两个不算,后面三人非常了解皇后与季妃历来的关系是怎样的状态,除却沈烟,其余二者无法理解,为何皇后向来倚重信任的季妃,如今竟被这般冷漠对待,而前前后后,季妃似乎什么也没有做错。
沈烟明白悠儿的心思,只是她想不到皇后今日竟会表现的有些浮躁,她清咳了一声,款款起身到季洁身旁温和地笑道:“本宫送妹妹回去吧!”
沈烟这么说,季洁是再不能拒绝了,方起身行了辞礼要离开,却听钱韵芯立起身来道:“季妃姐姐是觉得妹妹这些日子把宫里折腾坏了么?你这副身子骨,做什么还要逞强?协理六宫又非什么悠哉的差事,我不曾想过要一直做下去。皇后娘娘也说我只是暂时替代。季妃姐姐这么急,不是让妹妹难堪么?既然今日说了这件事情,倒不如大家都说清楚的好。”
季洁的步子停住了,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钱韵芯几步上来扶着季洁,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不平。还记得她对嬷嬷说自己不想一直管这些琐事的,可她素来要体面要风光,怎么好让季洁开口把这个权力讨回去?那自己算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即便要交出手上的权力,也必须日后由帝后开口,哪里能被季洁随随便便地就拿走?
“姐姐难道是嫉恨妹妹将你的份例也减了三成?还以为只是些不成器的宫嫔私底下会嚼舌根子,原来姐姐也那么小心眼,怎么呀,奉养太后太妃,您不乐意么?”钱韵芯的话很过分,她明白也清楚,只是她就是要这么说,不然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放。
季洁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回复,去听沈烟喝道:“钱妃越说越离谱了,太后太妃都在呢。还不快退下。”语毕便搀扶季洁离去,只将事情掩去。
这一边,茜宇推赖烦扰,便要悠儿和钱氏带走了孩子们,又要玲珑去休息,一时屋子里又只剩下璋瑢与德妃。
德妃喝了茶,笑道:“这就是季妃啊,怎么看都是个文弱的人。钱妃的厉害我今日算瞧见了,比起当年的瑾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想一出是一出,说话从不分场合,也不管旁人听了舒服不舒服。”
璋瑢却笑道:“瑾贵妃之后的性子日益沉稳,倒不知道钱妃什么时候能改。其实不改也不错,这沉闷的宫里规规矩矩的人多了,偶尔有个人站出来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也没什么大碍。方才她的话过分,难道季妃唐突地请皇后将协理之权放还给她,还当着我们三个的面,就不怕皇后感概,不怕钱妃难受吗?”
德妃笑着称是,而茜宇却始终没有说话,她再等缘亦回来,缘亦回来了,就能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璋瑢一边和德妃议论着钱韵芯的个性,一边时不时看一眼茜宇,其实方才缘亦静悄悄地离开,她看见了。
后宫女人的纷扰,是永远也无法停息的。但前朝的事情不能听之任之,一切都必须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今日大家都没注意到的一件事,是下了朝回涵心殿办公的乾熙帝其实悄悄地离开了皇城,此刻正一身普通的妆扮,立在他父亲的面前。自从雍和帝薨逝昭告天下后,父子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而这一次见面,也注定是最后一次。
听完儿子的叙述,赫臻的笑仿佛有些冷漠,“她愿意了?”
“是父皇,端靖太妃同意了,她会一步步开始安排,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日子她会和太后闹僵,而后儿臣会安排她与陈东亭见面。只要太妃能拿到陈东亭一伙与忽仑人来往的书信,名册,并知道藏匿财产的地点,儿臣预备一举歼灭这群佞臣。届时傅王爷、卫国公会安排兵力,每一个佞臣的家会同时遭到查抄,不让他们有任何喘息反击的机会。儿臣务必要做到一击即中。”
赫臻不想对儿子的决定做什么评论,既然他已经有能力掌控一切,自己就该退到后面,让他做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只是颔首表示赞同,继而顺带着问了一句:“能保证端靖太妃的安全么?她何时答应你的?”
臻杰愣了愣,答道:“之前在水晶宫和太妃谈了谈,并没有深入。是那日慈悫太妃回宫的晚上,太妃突然来告诉儿臣她的计划,那一日亏得是一位不谙世事的美人在涵心殿。至于安全,太妃说,要儿臣不必顾及太多。自然,儿臣还是会安排妥帖的。”
赫臻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别让她太为难。”
臻杰应了,又问:“太后即将临盆了。父皇您……”
秦成骏在一旁道:“何太医已经做好准备,但太上皇的意思是……”
赫臻打断了秦成骏的话,抬头看着儿子,神色坚定道:“何阳会安排好她生产后所有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她,也不要告诉你的皇后。这份秘密,皇帝能担得起吗?”
“为何……连太后也要瞒着?”臻杰不解。
赫臻笑了,嘴角的笑里带着心疼带着期盼,“因为你不了解她,如果她是你的皇后,你就不会这么问了。总之,过几日你安排何阳去馨祥宫,就说是傅王爷要求何阳来照顾她,别的事情等她分娩的那一天,都会有个了结。”
秦成骏静立在一旁,仿佛无意识地吐出一句话,“皇上一定要保护好端靖太妃,不然受伤害的,还会有太后。”
赫臻抬眼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也许璋瑢永远也想不到,在这一刻自己还会被赫臻念叨,她同样也在等待,那一晚火急火燎地去找臻杰,似乎是为了什么更深的原因。此刻,她也正按自己的步伐一步步走着。
缘亦再回来时,德妃已离开了屋子,但璋瑢仍在,不想自己才端着茶水进屋子,便听到端靖太妃对自己说:“让大家都下去吧,就缘亦你留着,陪我们说说话。”
茜宇滞了滞,随即才道:“听太妃的吩咐。”
第五十二章 帝心难测(一)
缘亦支开宫女,将茶水一一奉至二人面前,到璋瑢跟前时,突然听她问:“缘亦在玉林宫瞧见什么了?”
缘亦手里的托盘一晃,险些落地。
茜宇端起茶杯,她怀孕后不宜喝绿茶,往往只是一碗露子或牛奶做替代应景,她揭开杯盖却轻声道:“缘亦,你将我与太妃的茶搞错了。”
“是,奴婢这就换过来。”缘亦醒过神来,匆匆换过了两只茶碗。
茜宇却不再拿茶杯,只是转着杯盖,一壁问:“太妃问你什么,你说吧!”
缘亦暗自叹了一气,握着手里的托盘缓缓道:“玉林宫季娘娘的屋子里,床头的木架是用樟木做的,外包了薄薄的一层柳木,上了褐色的漆。花架、妆台亦是如此。眼下屋子里燃了熏香,闻不出樟木的味儿来。”
璋瑢抬眼看了茜宇,淡淡笑道:“那日我去时她刚搬回去,那间屋子里满是樟木的香气,不然若是寻常住着日日拿香熏着,我恐怕也闻不出来。”
茜宇挥手对缘亦道:“你下去吧!”缘亦方要走,却又听主子道,“去内务府拿《彤史》来,我要看看徐贵人侍寝的纪录。”
缘亦不敢细问,匆匆下去了。
“看徐贵人 ?'…3uww'”璋瑢问。
茜宇的神色很冷漠,“既然姐姐很想知道,那妹妹也陪着你吧!我们看看,皇后到底做了什么。”
璋瑢却笑道:“我不认为这些事是皇后做的。你不怀疑皇帝么?”
茜宇将杯盖放下,突然对璋瑢笑道:“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姐姐不该忘记,皇帝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对的。”
“呵……”璋瑢怔了怔,继而才道,“季妃是不是太可怜了?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怀孕的权力,而那个时候,她还什么都没有做过。”
茜宇敛着衣袖半步不让,“可这不代表她就可以去害别人。救人是不要理由的,而害人,绝对不可以有理由。”
“是,你说的没错。”璋瑢苦笑,“森林里,动物求生存唯一的途径就是进攻,就是伤害别的动物。虽然人兽没得比,可是在这个人吃人的后宫里,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生存的法则。”
“姐姐。”茜宇强忍着怒意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
璋瑢愣了愣,随即款款起身,朝着茜宇行了尊卑辞礼,“臣妾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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